《心在跳》沈影

11、第 11 章

　　“尼尔森先生，红杉队俱乐部的克劳利小姐来了。”一位棕发迷人的女秘书将托马斯•尼尔森办公室紧闭的大橡木门打开，将米切儿领进去。
　　这真是一个气派非凡的办公室，占地极大，大落地玻璃窗外伯明翰的市容一览无遗。黑色的橡木家俱配上猩红色的皮沙发仿佛在显示这里主人的不可一世，墙上也挂着巨大而浓艳的抽象画，沿着墙边的酒柜里面放了很多名贵的好酒。
　　“我要是以前不是体育栏记者，而是财经栏记者就好了。”米切儿心中暗想，“经常见些名流大亨的豪华办公室，现在也不回这么没出息地不知所措了。”
　　“怎么是克劳利小姐，而不是克劳利先生？”远处硕大的办公桌上的电脑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音，颇严厉，还有些责怪之意。
　　“哈，果然生气了。” 米切儿心中暗想，好歹也让他给我点时间让我把话说完，否则直接把我扫地出门就太丢脸了，这段时间留到红杉队的意义就全没了。想到这，她勇气大增，往前大踏步走了两步，希望他可以听清楚她的话：“对不起，尼尔森先生，我父亲因中风住院有一些时间了。”
　　“既然如此，你们更应该放弃与我们队比赛的计划，把你们踢得太愦不成军对物们鼓舞士气毫无帮助。”
　　米切儿没想到她面对的竟是一张大黑皮椅的椅背，那个男人竟因为她是个女人甚至懒得正面对她说话，与他比起来，尼克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忍住，忍住，算了，也许这个男人太丑了，像钟楼怪人一样不敢见人，就当自己对着一头牛说话吧。她在纽约养成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职业习惯发挥了极大作用，不是开玩笑的，多少架子很大的体育明星不也都被她缠的答应做采访了吗？
　　“但我认为哀兵必胜，经我这段时间的观察，我们的球员在我父亲生病期间斗志反而更旺，他们希望让我父亲感到欣慰。如果您留意最近的比赛回发现我们已经赢了两场比赛，不是侥幸赢的，而是……”米切儿故意一停顿，果然对方开口了。
　　“而是什么？”
　　“而是凭着队员们顽强的拼搏精神和默契的配合赢来的，那两场比赛绝对精彩。”
　　“我看了你们同诺丁汉圣杯队的比赛，确实还不错。”对方勉强承认，“尤其是尼克•乔登，他的表现真是可圈可点，窝在一个丙级球队真的太委屈他了。”
　　“是的，他在德比市及周边地区的号召力还是蛮大的。应该说，和我们队的比赛的上座率还是有保证的。”米切儿赶紧接口。
　　“前两天我看了凯文•斯特奇制作的一辑关于你们球队的专辑报道，好象挺煽情的。他们把尼克•乔登捧成了一个明星。我倒不担心上座率，我们队的球迷的狂热程度大概你略有所同。只是他一个人的实力强仍不行，足球是11人的游戏，不是一个人的表演。我不希望我们两队的比赛变成一边倒，那对我们球队、你们球队及观众都毫无意义。别人会以为我们在作秀。”
　　“我倒认为很有意义，不是讲音乐无国界吗？足球也应该是无阶层的，与弱队的比赛你们仍然认真去踢，反而能显示贵队的泱泱大度。而且这次比赛的一半门票收入不是捐给非洲红十字会吗，这绝对对贵队和您的名气大有帮助，这明明是一举两得的事。而且我向您保证我们球队的球员会以他们最大的热情去比赛，这绝对是一场精彩的比赛。”米切儿略有些激动地说，因为她确实知道红杉队的队员们正殷切地盼望她的好消息。
　　早上送她来的尼克都有异于往常的坐立不安。而一向孤傲的克莱文昨天甚至屈尊教她与大俱乐部老板打交道的方法，就是必恭必敬加不断强调某件事对他们的好处，看来还蛮奏效的。
　　尼尔森竟沉默了一会，可能在权衡得失。米切儿也默不作声，适度的沉默反而显示自己的底气很足。
　　“克劳利小姐，” 尼尔森终于开口，“你说了一大通友谊赛对我们的好处，是否你也很清楚这场比赛对你们俱乐部带来的帮助呢？”
　　“当然清楚。”米切儿笑答，“我们球队打完丙级联赛的半个赛季，成绩还算不错。但还没有明显的领头势头，我知道一个球队别说质的提高，光是能有量的逐步提高也很不容易了。但是现在的社会，不进则退，光是原地踏步根本不行。比我们强大的队在大踏步前进，不断引进高素质球员，采用先进训练方法和战术，首先我们赶他们就已需要不断努力。而比我们弱小的球队也在追赶我们，很有可能不知不觉钟又有一些球队超过我们。所以我们随时应该保持一个忧患意识。和你们这样的超级强队比赛，不管是输是赢，也等于给我们队员一剂强心针。他们虽然经常观摩强队的比赛，但因水平有限，他们很难有机会与高水平强队同场竞技，只有溶入到比赛中，他们才能亲身感受到差距。这个社会上的每个人，不管愿与不愿，准没准备好，都应该放到这样很严肃、正式的竞争环境中，否则永远只能纸上谈兵。”一口气讲完这些话，米切儿自己也有些吃惊，可以当这这么“可怕”的大人物面发这么一通长篇大论。
　　“那假如你们输了，而且输得很惨，那对队员的信心将是毁灭性打击。这样的后果你们能承受吗？”
　　“不敢面对挑战的人永远无法成为生活的强者。是驴是马，都要拉出来遛遛。只要我们拼全力了，是不会后悔的。”
　　“口气蛮大的嘛，希望不光有信心，还要有实力。把合作计划书留下来，我向来重视细节。如果你们的计划书粗制滥造，我只好认为你们没有诚意。”
　　“我们是经过精心准备和慎重讨论才做出这份计划书的，我相信您会比较满意的。当然它不可能是十全十美的，很多地方需要您这位足坛老前辈改进。”米切儿将计划书送到尼尔森宽大的办公桌前，眼前这个人终于将皮椅转了过来。
　　“啊？”米切儿有些吃惊地望着他。
　　“怎么了？”
　　“我没想到你这么年轻。”而且虽然看起来蛮有气势的，不难看甚至可以说蛮帅的，晒成褐色的轮廓分明的脸很有男性魅力，米切儿心想。
　　“你以为我是个坏脾气的糟老头吧！”尼尔森棕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但并无不悦之意。
　　“对不起，我只是以您的地位和成就来判断您的年纪的。您要知道，我从美国回来没有多长时间，对您只是耳闻而无确切了解。”
　　“知己知彼是谈判的首要条件，你不事先取得我的资料了解我的情况，如何根据我的好恶定下与我交涉的条件呢？”
　　这个人虽然看起来长像还挺迷人的，但性格真够难缠的，恰如他的话—样咄咄逼人。
　　“说实话，我对您的性格和好恶是作了了解的，但我确实没想到去研究您的年纪和长相。”
　　“这回合我们打平，我也没想到该和我谈判的德高望重的文森特•克劳利先生会换成他漂亮而又伶牙利嘴的女儿。”
　　米切儿不知道尼尔森是在夸她还是在抱怨，只好笑笑不作回答。她也看出谈话该告一段落了，死缠烂打只会让别人厌烦。她赶紧主动告辞准备离开。尼尔森总算劳动他那尊贵的身体，起身送她出门，真让米切儿感到有些受宠若惊了。
　　等她终于坐进尼克等在停车场的车子，她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结果怎么样？不行吗？”尼克问道，眼睛里略带紧张。
　　“本姑娘亲自出马，你还担心什么？”米切儿决定将气氛变得轻松一些。
　　“他是不是答应和我们比赛了？”
　　“暂时还没有，但他已经收下我们的计划书。他对我很热情，还亲自送我出门，尽管一开始显得那么的目中无人。”
　　“对于漂亮姑娘他一向很热情，但让他真正听女孩子的意见可不容易。”
　　“工作时请忽略我的性别，好吗？女人就不能努力工作了吗？听你的口气，对于我代表红杉队去谈判，很不放心吧？”
　　“小姐，别像只刺猬，好不好？我只是说尼尔森这个人很难缠，就算换了我去与他谈判，我也没有把握他一定会和我们合作。他是个很精明的商人，他不会做不能带给自己巨大利益的事，无论这事对别人来说多么重要。况且他的性格很固执，向来刚愎自用，我向来不认为他会轻易答应与我们的练赛，毕竟我们只是一支丙级球队。与我们比赛不能起到鼓舞士气及真正意义的练兵机会，而且又不能疏忽大意，若不能大比分赢我们对士气及声誉反有不良影响。”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世上所有事都是辨证的，他们队在超级联赛中及足总杯中也会碰到弱队，如何从弱队身上全取三分而不是逢弱变弱，也是他们这种超级球队的必修课。所以我想他会象征性地挑选一下，显示一下大牌球队的重要性，但最终还是找一两个实力不如自己的球队练习练习，再说尼尔森并不像你们说的那么难缠，你们都没告诉我他那么年轻。”
　　“没跟你说的事多呢。”尼克边发动车子，边说，“他是很多女模特、女明星绯闻事件的男主角。但是，据说他工作时可以不分性别，不会因为对方是女性而假以辞色。所以我们认为没有必要和你多说他，这件事只有靠你自己对足球这个产业的理解和口才去说服他了。”
　　“说穿了，除了我那一厢情愿的父亲，你们没有一个人相信我会成功。”
　　“一切就等结果吧！”
　　经过一番唇枪舌战，两人在后面的旅程中陷入沉默，米切儿无聊地看了一会窗外的田园风光，好好地欣赏起眼前的美景。那么多年来，她已很习惯这种神游四海的独立思考方法。尽管风景看多了也就千篇一律，可她仍旧呆呆地看着。
　　尼克偷偷瞥了她好几眼，终于似乎漫不经心地开口：“星期六有空吗？”
　　米切儿转回目光，一时没回过神来：“怎么了？”
　　“知道你星期六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事，我带你去曼彻斯特看一场曼彻斯特联队和辛巴达队的比赛。”
　　“真的吗？”米切儿激动地瞪大眼睛，若不是怕影响他开车，差点没抓住他的胳膊，“曼联和辛巴达队的比赛一定很精彩，贝克汉姆上场吗？”
　　“为什么所有年轻的女孩子一提到贝克汉姆就那么激动，到底是看球还是看人呢？一见到帅一点的球星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别告诉我你要看曼联队的比赛就是为了看贝克汉姆。”
　　“你嫉妒吗？你那些女球迷见了你还不是尖声大叫，好象气都喘不过来了。再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不愿意自己喜欢的球星是个美貌与才能兼备的人呢？实话说，我最早留意英格兰队也是因为贝克汉姆。他确实很帅呀，全世界有很多女孩子因喜欢他而喜欢曼联队。这就是明星效应的重大影响，你可不要小瞧。”
　　“那贝克汉姆结婚你岂不是很伤心。”
　　“一点都不伤心。”米切儿顿了顿，“但是一开始很生气，就象自己看中的一个很好玩的玩具被别人抢走了一样，气的牙痒痒的。你不要笑，是真的。是不是觉得很幼稚，那时看见维多利亚就气，看了他们的报道就跳过去。说穿了是嫉妒心在作怪，其实关我什么事呢。只是原来五位辣妹中最没看好维多利亚，她唱功最差，又最做作，所以觉得贝克汉姆娶她是屈就了。而且小贝在和她结婚后越发古怪了，整天作秀，又是剃秃头又是在犯规，好象有这种酸葡萄心理的不只我一个。不过现在对他们已改观许多，毕竟他们能维持那么长的婚姻还可以如此相亲相爱也不容易。”
　　“你们纽约人不是挺喜欢这种富丽堂皇的明星生活吗，他们夫妻俩不正好迎合了你们的口味，干吗觉得做作？你不是整天嚷着要制造明星效应吗？”
　　“别把我说的那么低级趣味，制造明星还不是为了振兴球队。不见得每个导演拍出的影片都是符合自己的意志的。”米切儿对旁边的男人翻了个白眼，这家伙永远有办法跟自己辩论到底。让她想起以前看过一个童话，讲一个公主喜欢辩论，无论和什么人讲话都必须由她结束。她当时看这个故事就奇怪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喜欢与别人争着说最后一句话。现在看看也不是没有可能，世上还真有这种人，譬如尼克。
　　果真他开口了：“别说的那么委屈，我看你对于曝光乐此不疲，毕竟这是你唯一的长项。”
　　米切儿不再开口，两人之中总要一个先休战，否则这场辩论永远无法结束。本来她的性格就不是那么好胜，甚至可以说是内向，只是在母亲的要求下和纽约的竞争环境下，才努力装出现代独立女性的强悍。可她心中深知道自己是软弱而无自信的，包括放弃安东尼、放弃网球专题报道。如果她再厉害一点，也许还可能再去争取些机会，但她只能是被动而无力地看着一切从眼前溜走。有时真羡慕像尼克这样的人，明确地知道自己要求些什么，在做什么，以无畏而霸道的态度扫除生活的孤独和障碍，她不信他会让爱情或工作机会成为遗憾。
　　“实际上你确实很出色，我只是想把这种感受传达给其他人。告诉他们红杉队拥有以你为代表的一群优秀的年青人。”
　　尼克猛的把车刹在路旁，侧头夸张地张大嘴巴，“这是从我们骄傲的克劳利小姐嘴中说出来的话吗？居然真心夸奖我，是不是发烧了？”他伸手放在米切儿的额头上。
　　米切儿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终于发现这个男人他可以很拽，他可以很玩世不恭，但绝不是难相处的人。米切儿想起体育杂志喜欢评价球星用的一个名词“领袖气质”，尼克正是具有这种向心力。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实际上也很被他吸引，就连他现在这么开玩笑的接触也让她心慌意乱。
　　尼克放掉手，以若有所思地神态盯着她，“你又脸红了哎，这个年代我已经很少看见经常会脸红的女孩子了。”
　　“是吗？”米切儿努力地若无其事地一笑，“我只是觉得有点热而已，你车子的空调是不是坏了？”她伸手将空调风调向自己，决定下面的路程就算冻个半死也决不吭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