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花魁 ...


  •   王府一如往常,所有人有条不紊做自己的事。

      成为一家人这事,书院里的学子也都知道了。不过没人敢说闲话,李方长也安然无恙,每日和他同去书院同回王府,几乎形影不离。

      很快城内又发生件大事,昔日花魁嫁人,选举新花魁成了头等大事。李方长敲了敲他的房门:“兄长。”

      进去后犹豫半天才开口:“仙悦楼选花魁,算是要事吧。”说完有些心虚,继续道:“城中无论已婚未婚男子都会去,难道兄长对花魁不感兴趣。”

      韩来日无奈地望着他:“不感兴趣。”花魁是谁,长什么样,根本无关紧要。

      “那兄长不去就算了。”

      不久前李方长回仙悦楼收拾东西,收到了姐姐们的提问和请求。帮她们打探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并且要在当天把人带到仙悦楼。现在见他没有要去的意思,只好作罢不再纠缠。

      这时门外传来了柳含蓄的声音,他作为韩来日的好友,经常来韩府烦扰,看守的人已经认识了,甚至不需要通报就让他进来。并非因为信任,而是被他折磨过几次后怕了。

      那时等得无聊,柳含蓄收起扇子走上前:“韩府月俸多少,有没有想过做小本生意,我可以分享一些行商之道。”

      守门的觉得他莫名其妙,没搭理。第二次来时,想以掷铜板决定谁去替他通报。柳含蓄又走近,看着手里的铜板:“正巧最近听了本新书,讲的是皇宫御用占卜大师,能算出妃子怀的是男是女。”

      “宫中某个妃子有了身孕,请来大师。大师一见面就说:‘娘娘面容和善,前生是救人济世的大善人,今生能活到古稀之年。’只悬空抹一下妃子的肚子,掐指一算。”

      说着伸左手去摸看守的肚子,抽出右手掐指算:“便算出是个皇子。那个妃子也信了,大师说什么她便做什么,结果你猜怎么着。”

      故作神秘地看着,等不及他猜,直接告诉道:“结果她的孩子没了,妃子也疯了,只见她……” 没等说完,看守的将他赶了进去。此后只要他来便不通报了,烦了怕了。

      柳含蓄推门而入,见有人在,笑着说:“李兄也在,难不成你俩睡一起了。”边说边坐下,倒了杯茶。

      李方长慌乱道:“没有这回事,我也是刚来。”

      以往说笑都会骂他揍他,这次韩来日放他一马:“找我什么事。”

      “来找韩兄,自然是有好事。今日仙悦楼选花魁,这种好事可别错过了,尤其是那花魁的初夜。”

      李方长听得不知所措,只觉得很符合他,但取名为“含蓄”,又有些出入,暗自叹道:“柳兄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可惜兄长不愿意去。”结果可想而知,他也被一口回绝。

      “那我和李兄一起去。难得我老爹有事出远门了,我们俩好好玩,喝酒听曲,晚上就不回来了。”

      不回来可不行,韩来日无奈道:“出去等着。”

      没想到这就答应了,路上趁着机会,李方长抓紧时间问。但还是有些顾虑,于是先问柳含蓄:“柳兄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问这些做什么。”

      “随口问问。”本该替姐姐们问的,现在自己也想知道,这其中的原因自然不能说出来。

      “嗯,我就喜欢样貌出众的。 ”

      李方长听了后顺势问道:“那兄长呢。”

      意料之中,他没说话。挤在两人中间的柳含蓄抢着说:“韩兄喜欢女人吗?”说完靠近李方长,小声提醒:“我怀疑他不喜欢女的,李兄与他同住在府上,一定要小心提防着点。”

      韩来日这次没放过他,像往常一样,夹住他的头,恶狠狠道:“找死。”非抢着坐中间,本就令人烦躁,现在还敢说这话。将他的头往下按,瞧见李方长后回了刚才的问题:“我和你一样,喜欢样貌出众的。”说完松开,挽手看向外边。

      “这不等于没说,没劲。”

      一旁听着的李方长也这么想,确实没劲。样貌出众的仙悦楼里多的是,岂不是谁都喜欢,最终什么也没问到。

      没多久便到了仙悦楼,还未进门,两位身姿妖娆女子上前招呼。柳含蓄见着姑娘,张开手准备搂了。结果她们是冲着韩来日去的,气得先进去了。

      她们为了生存,早练就察言观色的本领,不敢纠缠韩来日,免得惹恼了他。

      顺利进去后满眼红色迎面而来,男女之间搂搂抱抱,亲亲我我随处可见。李方长从小生长在这,时间久了见得算多,才稍微习惯些。

      走到台前便看到柳含蓄搂着姑娘喝酒,正谈笑间,一位女子慌慌张张来找李方长细语几句,随即带着他离开了。

      与此同时,韩来日刻意望向手边,竟是个不认识的,还以为一直站在身边。

      柳含蓄看他左右寻找的样子,跟他一起找才发现少了个人,调侃道:“李兄呢,不是跟你一起进来的。你这个兄长怎么当的,人都能弄丢。”

      “少废话。”韩来日脸上十分阴沉,又不能一直牵着,无论去哪告知一声也好。

      这时台上的人宣布选花魁事宜,紧接着姑娘们依次上台:“第一位香香,第二位百合……”台下立刻沸腾起来,各各都垫着脚、伸长脖子看。

      已经过半,依然没回来,实在等不下去。柳含蓄叫住他:“李兄在自己家不会有事的。”随后望向台上,一副了如指掌的的样子:“都是做生意惯用的手段,最后出来的才是最好的,看美人还得有耐心。”

      众人情绪高涨,堵得水泄不通,韩来日决定等到最后一个,如果还不回来,就只能去找了。拿起茶杯假意要喝茶,实则左右寻找他的身影。

      正找着,周围的人疯了般往前挤。不得已随他们看向台上,看了数秒便将茶杯重扣在桌子上,迅速起身。

      他这一站,后面的人更乱。柳含蓄害怕被揍,赶紧拉住他:“韩兄何必站起来,这么靠前还怕看不清。”

      韩来日看得十分清楚,台上的正是他要找的人。只不过穿的西域装束,戴着面纱。手脚和脖子戴着铃铛,缓缓走出来。兴许是不合身的缘故,服饰整体略短,迈开步子便会露出腿。

      这样的装扮,李方长也感到极为羞耻。所幸有面纱遮挡,保住最后的颜面。下意识看向韩来日,他的眼神似乎已经在骂人了,立即转身要下去。

      没想到转身后又是另番风景,台下的人丢了魂似的,一齐往前涌。坐着的柳含蓄被推着往前移了段距离,直到那个“纤纤”跑下去才停住。

      柳含蓄扶着椅子,惊魂未定地感慨:“竟有这么大的威力。”桌椅歪斜着,茶没喝几口空了,果子只剩最底下的几个稳稳地挤在果盆里,杯子也掉地上碎了。

      实际上杯子是韩来日摔的,寻了半天的人,竟穿成那样站在上面,恨不得将杯子捏碎。

      结果西域装扮的“纤纤”最为突出,呼声也最高,赢得了花魁。其实他的手脚相较于女子,要大些宽些,骨节更明显突出。但台下视野有限,因此瞧不出异样。

      而且能赢一是靠衣服配饰,二是不像印象中的西域女子那样欢脱。风尘扮相、羞于见人的眼神,这两样东西和在一起,似乎更合众人的胃口。

      这时候已经没人在乎台上的是谁,也没有人嚷嚷着要看样貌,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只有花足够多的钱才有资格。谁能争得,才是重点。

      刚才韩来日还急着要走,现在不用走了。

      几个时辰前李方长被叫去,听了后一再拒绝:“万万不可。”

      “别怕,戴着面纱认不出。”

      最终还是妥协:“既然看不出,妆容就免了。”

      成为花魁只有俩个选择,一是依才或艺,另一种则是依身色。李方长的母亲选择才与艺,而他替的姐姐选的是身色。

      这件事上,韩来日没给在场的人任何机会,直接将价格叫到最高。签字画押过程繁琐,早已失了耐心。推门进去,径直冲到他面前质问:“这样很好玩。”

      签字画押是为了不将钱还回去,又听说他俩认识,因此没管李方长的处境。烛火摇曳,两个人影重叠,李方长头回见到他这样,不断向后退避:“兄长,那些钱以后一定还你。”

      “我是问你,穿成这样很好玩。”

      见他问的是衣服,立即告诉道:“选花魁的一位姐姐为了保持身形,饿病了。其它姐姐又忙着接客,钱姨让我上去,说是不能断了她的前程。”

      花魁这头衔不好得,除非上任被赎走或是各种原因,其他人才有机会。这次的确千载难逢,再等下去恐怕要年老色衰了。

      不是故意为之,韩来日放心不少,得空细看他的装束,露得太多,加之铃铛的声响萦绕在耳边,几乎扰得人神智不清,扶额挡住视线:“赶紧换了,吵得人心烦。”

      “兄长别生气。”李方长想到有个安静的去处,停下动作,尽量不发出响声:“等我换身衣服,带你去个安静的地方。”说完没走几步立即慢下来,先将手和脖子上的铃铛解开,放在桌子上,随后坐在凳子上抬起脚靠在边缘处,解脚踝上的。

      韩来日始终没法移开视线,这已经是第二次不顾后果,任由衣服滑到大腿根部。走去将他拉起来:“站着别动,我来解。”

      “不麻烦兄长。”

      又是阵阵清脆的响声,铃铛的用处还是懂一些。衣服和配饰也完全是风月场所特有的,这些用在他身上,每处都吸引人,立即蹲下抓住他的脚踝:“再乱动,麻烦的就是你。”

      片刻后放下铃铛,望向屏风,映着忙碌的身影。韩来日收回视线,即便不渴也将桌上的茶喝尽。

      李方长解了一会儿依然没能解开,身后几对红绳交叉系在一起,最重要的是脖子那处,现在像团乱麻悬在背后已经理不清了。手和脖子都有些发酸,无奈之下,只能求助于他:“兄长,我解不开。”

      “直接剪了省事。”

      一听要剪,李方长解释道:“可这衣服不是我的,要还给那位姐姐,剪不得。”屏风不低,但能露出半张脸:“兄长受累,帮我一次。”

      这大概就是花了钱的好处。韩来日走到屏风后面,单凭蝴蝶骨和皮肤白皙,虽也能吸引人,但背后零散系的红绳忽远忽近,映着红色投到背上,几乎延伸到腰以下的地方,更是锦上添花。

      该遮的都遮得住,只稍微换个角度,便能看到一片阴影。若隐若现引人遐想,手里捏着红绳觉得可惜,轻声道:“看不清。”

      “什么看不清。”

      轻撩起手里的红绳示意:“我是说带子。”

      “可以去有烛火的地方,那里看得清。”李方长急切地指过去,床边左右两侧各一支红蜡烛,与这里融为一体,看着很喜庆也很醒目。

      随之望过去时,越发难忍。撑住屏风,攥着他背后的绳子,将他拉近些质问道:“故意说这话。”

      “只是想让兄长解快点,有点累。”李方长掌住屏风,往前靠了些,腰弯成拉满的弯弓。整个人被他握在手里似的,衣服紧贴胸前。

      “累什么,不过站了会儿。”看他极力向前靠,将手松了些,继续帮他解。

      蜡烛燃到一半,终于换完。李方长一身轻松,提了两壶酒,带他去的是仙悦楼的楼顶,拍了拍瓦片示意他坐下:“兄长坐。”与下面的混乱不堪相比,确实是个好地方。

      “经常来这。”

      李方长灌了一口酒,瞬间感觉暖了些:“嗯,小时候常来。”

      “兄长,你会不会嫌弃我和我娘。就像是身在世间的蝼蚁,却想着攀附权贵。我没什么,但希望兄长别恨我娘,她是有苦衷的。”又灌了几口酒,脸瞬间微红。兴许是触景生情,开始了‘长篇大论’。

      他的母亲李婉玉是禹州城外普通人家的女儿,靠农田勉强维持生计,不幸遭遇大旱之年。朝廷的赈灾粮和银两,大多被贪官吞掉。

      百姓为了生存,卖儿卖女坑蒙拐骗偷。她的父母为了活下去,也将她卖了。当是找个好人家嫁出去,不用跟着挨饿,他们也能有条活路,不至于饿死。这样的事情不少见,平常百姓只能认命。

      江湖上出现位大侠,行事低调,多在夜晚出现。劫富后会在现场留下涂有红色血迹的死老鼠,意在讽刺那些犹如畜生的贪官污吏沾染着百姓的血。

      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收到救济的百姓称赞他为“夜猫义士”。

      那晚夜猫义士潜入正办喜事的府邸,却无意间看到五花大绑的新娘在极度挣扎,最后被扛入房中。

      想必是强娶民女的勾当,于是乘房中没人将其解救,救的正是李婉玉。

      被救李婉玉担心父母会受牵连,但又不想就范栖身于,正左右为难之际,他告诉道:“不用担心,有我在。”俩人算是一见钟情,决定共度此生。

      回去告知父母,让他们带着东西逃走。却只有两具冰凉枯瘦的尸体趴在门栏处,地上散落着用她换来的粮食,已经被血染红。
      同样枯瘦的老鼠在他们的注视下,立在血色中肆无忌惮地啃食粮食。远处升起的炊烟,引起老鼠的注意,抱着粮食向远处张望。

      至此没有牵挂的人了,安排完后事,随他离开了。没多久她便怀上孩子,肚皮日渐隆起,而他却说:“侠义之士不该留恋于儿女情长。”

      就这样无依无靠的她为了孩子,落入青楼只愿卖艺。

      “所以我是随母亲姓,而母亲也再没提过父亲。只说当时还小,错付了真心。幸得钱姨收留,我们母子才能活到今天。”

      李方长已经完全喝醉,继而说出埋藏许久的话:“母亲虽不明说,但听旁人说她带我来这仙悦楼时,是将我抱在怀里的,大概我一出生父亲便走了。”眼神越发朦胧,闪着泪光:“为何要在母亲生下我后离开,是不是嫌我碍事了。”

      正要说话,他又灌了口酒:“即便如此也不该丢下母亲,身为弱女子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低头轻声说完最后一句:“我又做错了什么。”醉倒前,如释重负:“能和兄长说这些真好。”

      韩来日扶住他并用肩膀接住,将他手里的酒壶放下:“往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向我倾诉,只是不能只当我是兄长。”脸上的泪水还未干,摸着冰凉,替他捂了会儿。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