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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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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敛了行迹潜回到回京仪仗队伍附近——丢了公主的仪仗还在按照行程继续朝京城前进,似乎是李福全下的命令,封锁了消息,如今眼瞅着快到汴京了。
他们等先派出去的几拨人或远或近地闹出一些事端、各地纷纷有公主落难的流言出现后,开始现身“钓鱼”——庞展二人轮番带着钟丧假扮的女子在市镇出没,与当地的朝廷细作频频接触,甚至曾经潜回去故意翻乱了公主的箱奁,还被钟丧支使着偷拿了几件衣衫和水粉。
“女人嘛,尤其是出身好的,让她们用随便买来的衣服胭脂比杀了她们还难,让你们回去拿一些再正常没有了。”钟丧如是说。他明明扮作一个仪态端庄的美人张嘴却发出低沉还有些冰冷的男音,真挺膈应人的。
另二人自然知道他们正干的事叫作胡搅蛮缠,目的在于把局搅乱,把无装成有,把有弄成有很多,让涂善这个刘承敬的左膀右臂而且是真正拿着兵权的实权人物分不了身。但是胭脂水粉……真的不是扇子哥自己想用么?
他们的计划就目前来看很成功,唯一的问题在于累得慌。庞统确信,跟一群有勇无谋的笨蛋周旋不难,难的是要不停露出蛛丝马迹还不能被发现是故意露出的蛛丝马迹以及三五不时被抓到打一场又要千钧一发之际跑掉……他娘的这是技术活儿啊!幸好有扇子哥——该人因为做的正是偷鸡摸狗的买卖,在这方面颇有心得。而更为难得的是展大人干起这等勾当来居然也从容不迫,假装不小心被堵住仓皇逃窜的样子那叫一个形神兼备。于是庞统不得不思考,老庞家久拿不下开封府,难道根本是因为还不够不要脸?
仪仗队伍最多五天就会到达汴京城外,正是最凶险的时候。当晚也许是大战前最后一次养精蓄锐的机会,所以他们特意躲进六扇门在附近的一个暗桩点休整。
暗桩点是……咳,是家窑馆,所以房间有的是,安全没话说,就是吵了点儿。于是展大人坚定地表示明天必须四更起床赶紧出发与大部队会合。
他压根儿不提偶尔几次去窑馆查案的遭遇,只是义正词严:“他们知道咱们带走的是个假公主,这几天又被忽悠的东奔西跑正愁找不到正主、摸不清咱们的脉,看咱们突然又回来而且身边一直带着的陌生女子不见了,一定想着干脆全做了了事——倾力狙杀!”
庞统点头啊点头,然后一巴掌把强撑的展大人拍进被窝——前天和大前天他们都成功地被涂善堵到了,打得乱七八糟,身上的青紫刮蹭自是少不了的。庞统还好,不过是个属官儿张少连,展大人作为敌人的重点关照对象还要护着装柔弱的扇子哥……姐,可真吃了不少苦头,难为他还坐得笔直一本正经地分析……老子在这儿,轮的着你费这个脑子么?还不赶紧给老子咕噜去歇着!
庞统也歪倒,懒洋洋瞄钟丧:“姑娘,夜深了,歇息吧。”男女授受不亲,大套间里面是花魁姐姐的香榻,正好供他这朵娇花歇息,快走不送。
钟丧怒:“本公子是男人!”使劲抖抖好不容易回到身上的男装,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师弟。却见那没神经的小子已经乖乖缩进被窝,一点挽留或者投奔师兄的意思都没有,只得哀怨地进里间儿去睡了。
他江湖行走多年,又是易容高手,自然猜到那“张少连”若真是个小小属官才叫见了鬼。他不明白的是,为毛那两只要在外间使唤人的床铺上“一起”将就一宿,而自己则是被单独扔进花魁房间的那一个?
花魁的床自然比青石板枯树叶强,一个人睡也比两个人挤舒服,但问题在于他真的不是女人,只是个来帮忙的江湖草莽对吧?他家师弟是四品官不说那个张少连看气质做派恐怕不是高官就是军队里的实权人物,到底为什么会理所当然地挤进一个被窝啊啊啊……
不知道钟丧的纠结,展昭身上有伤,今日难得泡了热水澡还换了崭新柔软的里衣——明早起床还有崭新的外衣穿哦——心情好得很,躺在被子里眼睛都是弯弯的。庞统心情也很好,他很干脆地钻进了被窝。
“……张大人,应该还有被子的吧?”展大人郁卒了。成年男人谁愿意和另一个成年男人挤一个被窝?当然他死都不会承认他最在意的是钻他被窝的人姓庞名统。
庞统瞥他:“我怕热,被子也就是搭一下。展大人觉得别扭?不至于吧,都是男人,还是……你有隐疾?”
翻身,睡觉。展昭确定自己多余理他。于是午夜时分,庞统心满意足地把因为猫性使然怕冷,又因为被子不够而在他颈项肩头间拱来拱去的青年搂进怀里——睡一觉固然重要,但是大战前有个好心情更为难得!
早上,三人俱都神清气爽。钟丧因为已经不需要再扮女人精神大振,捏着腕子冷笑:“之前追着我又砍又杀的好痛快啊,本公子从今儿个开始就要一笔一笔找回来!”
“布网这么久,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展昭勒紧了腰间二指宽的牛皮腰带,淡淡的语气中流露出志在必得。
庞统什么也不想说,他翻着手下人传来的京城和各地的消息正在犯嘀咕:话说这刘承敬好歹也把持了朝政十几二十年,怎么能这么窝囊呢?不应该啊,老子跟他斗了好几年……难道老子其实也是个废物?原本以为削减他们的势力、剪除他们的羽翼多少要费些功夫,没想到……还真不算太难……
大概是赵祯铲除襄阳王的举动真的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了吧。本来刘承敬也就是仗着先帝懦弱,后来赵祯即位的时候年幼,借着太后的扶持才攒下的家业。可如今皇帝羽翼丰满,八王爷复出、老庞家和开封府都起来了,依附刘氏一族的只要长了眼哪个不掂量掂量?
照现在这个态势,只要按照计划把涂善钓住,刘承敬就死定了。
纵马在进京前最后一个驿站追上仪仗,三人大大方方地现了身。马城嘴张得能塞进鸭蛋:“展大人,你们回来了……公主呢?”
“我皇英明,在我们出京前就已秘授妙计应对可能出现的贼人袭击。公主的行踪马大人无须多问,总之已有妥善安置,皇上面前自有展昭交代。至于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护送公主的行李和……尽快进京!”
展护卫说瞎话不打草稿,坚决看不见马城投向钟丧的疑惑的眼神,嘎嘣利落脆交代完了一眼瞥见一只大号绣桶连滚带爬地跑来,立刻大喊一声“福公公”,迎上去嘘寒问暖。钟丧聪明伶俐,冲马城抱个拳立刻跟着飘过去。
庞统被留下来一边拦着马城演戏一边琢磨:瞎话说这么溜是随谁呢?包拯?绝对不可能。公孙策?也不大像,那就是个公子哥儿,撒谎老子看的出来(除了太庙那次)……难道是天生的?还是……庞统黑线了,他觉得展昭可能是跟他处得太久了。
摆脱了马城,庞统溜达到展昭的马车前头一看:展大人不知去向,钟丧和李福全正在郎情妾意,小牛儿在车边儿上支了口小锅煮茶,眼圈红红的,嘴角却挂着笑。庞统心中猜测这孩子是重情义呢还是吓着了,便凑过去搭讪:“小哥儿,怎么见着你家大人回来倒哭了?挺大个小子也不怕羞。”
小牛儿并不知道他的身份,腼腆一笑,也不拘谨:“张大人,我这是高兴。我们家展大人好几天没音讯,您不知道我心里多急……哦,对了。”他急忙忙掸掸衣襟袖口朝庞统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这些天多亏有您跟着我家大人,小牛儿一个粗使下人别的也不懂,就给您磕个头谢谢您吧。”
“……职责所在,也不用客气。”他娘的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这么会说话?庞统扼腕:白送给开封府一个好使唤的。
啥,要回来?扯淡!谁不知道展昭展大人从三岁到八十岁男女老幼通吃,特别受什么小猫小狗小牛子的爱戴——这是太师府用无数惨痛的教训证明过了的。
闲闲想着杂七杂八的事情,庞统晃荡了几圈把马城招过来,随便找个借口带着他一起往公主的行李车驾方向去。公主的东西不多,十几只大小箱子,分了两架车,带出来的老家人(也就是扮猪吃老虎的孤星子)和丫鬟守着细软又占了一驾——庞统领着马城正是奔得它去。
刚到近前就见展大人撩车帘跳了下来,温厚地冲两人一笑:“公主福荫,行李都无恙。”
庞统刚想感叹展大人欲盖弥彰的招数已经使得炉火纯青,就看马城急不可耐地冲上车去。展昭丢个眼色过来,意思“瞧沉不住气了吧我就知道哦呵呵呵”。庞统撇撇嘴,一边假惺惺喊着“怎么了”一边扯开车帘。
马车不大,马城的身躯把车厢塞得满满当当的,孤星子护着那丫鬟被挤得畏畏缩缩地蹲在角落里。
这些东西马城当然早就暗中搜检过,若有什么是藏不住的。可展昭他们之前就翻了一次行李,现在冒着危险回来,还立刻就奔了行李车……真是想不琢磨都不行。
“马大人,怎么了?”展昭立在庞统身后明知故问。马城赶忙转过身来笑道:“没事没事,检视下罢了。”
三人又扯了几句,装模作样地叮嘱孤星子和丫鬟好好看管,便散了。几人各自休整警戒,并不再多做部署。毕竟情势发展到如今地步,他们只要卯足劲儿等着打架便是——假公主四处出没,涂善现在不可能去一一追捕确认。况且他奉旨赴京西监管厢军演练,断不会贸然进京,必然要在这五日内解决公主的问题。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在这五日内不惜一切代价彻底诛灭展昭等人,然后不管以后是否再有公主出现,都一口咬定真公主已殒于这场杀劫。
而展昭等人也在发愁:涂善从底层军人一步步成为刘承敬手下的第一号实权人物,很有一些死忠的党羽,本身武功也不错,若是不能诱他在京中成擒,就算成功拿了刘承敬也是后患无穷。可怎么赚他进京又怎么让他束手就擒呢?庞统倒是想了个阴损主意,能不能成功却还不一定。
所以接下来这五日,对两方来讲,当真都是不成功便成仁了。
展昭怕伤了无辜之人的性命,一得空不但按照计划将公主的空銮驾、行李车驾都调到了自己身旁,还状似不经意地调整了队列,尽可能地把没有战斗能力的人塞到后面越远越好。
庞统一边暗叹他的心肠太软,一面又对这样的青年心痒难耐。钟丧则缩在车厢里极少露面,马城试探了几次碰了一鼻子灰只得罢了。
隔一日快到正午,正行到了一处唤作清泉岭的荒僻之地。庞统坐在马上手搭凉棚眺望,却见这处地界没什么高山密林,只有一道绵延的缓坡,站在高处能够望见远处的人家,居然算得上精致优美。
他拍马赶上队伍前方的展昭,凑近了低声道:“大人,歇个晌吧?”
展昭微微点头,交代了传令兵就拨马到队伍中间李福全的车驾前,下马道一声“公公,展昭有事相商”,便钻了进去。
庞统不再细看,跟上马城打个哈哈问道:“马大人,前路一马平川,不会再出什么事了吧?”
马城张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干笑两声嘟囔“但愿”、“应该”,眼睛不由自主往前路望去,也不知道是盼着贼人出来还是不出来。
庞统暗中一呲牙,便去张罗队伍休息。而展昭和李福全始终缩在车里不知谈些什么没有露面。
不露面是对的。庞统啃着干粮想。他定的计划不能说很完美,但只要皇帝那边逼得紧一些搅得涂善脑子乱一些,还有——庞统有点黑线——展小猫听话,还是有成功的可能的。他伸手揉揉胸口,心想老子可真他娘的忠君爱国,赵老六难道不该表示表示被老子加封地么?
正想着就听前方一阵嘈杂,暗道一声“果然来了”,跳上马奔到最前方喝道:“怎么了?”
“贼人来袭!”马城正与人缠斗,回头吼了一声。
青天白日的,一大帮蒙面杀手足有百十来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庞统冷笑:合着涂善用兵如神是吧?还会飞天遁地运兵于无形是吧?
偏头闪开一支直奔面门的羽箭,他大声喊道:“速速禀报展大人,保护公主要紧!”眼睛瞄来瞄去,终于认定涂善的所在便举起长枪一夹马腹直接冲了上去。
正如众人之前所料,他们这次就是杀人灭口来的,再不怕暴露身份。涂善摧心掌外加一把黑刀耍得虎虎生风,一般士卒根本近不得身。而那神秘高手依旧形影不离涂善身侧,看来果然是无谓杀敌,只是保镖罢了。
做的谋朝篡位的勾当还如此怕死,成屁的大事!庞统脑中想着,挥枪挑飞几名拦路的杀手,抖起个枪花直刺涂善:“死吧!”
他武艺高强又沙场征战多年,饶是涂善绝非庸手也不得不撇了正对战的对手纵起轻功闪避,面巾之间一双豹眼顿时更加凶狠可怖。庞统轻磕马腹,双臂使力,使了一招如影随形,锃亮的枪尖不离涂善喉前三寸。
他在马上,涂善却是徒步,人手上也是官兵占优势。涂善左腾右挪躲不开庞统,又被看出门道知道不拼命就死定了的官兵围着砍,不由得朝那灰衣高手看去。于是原本只是跟着涂善便一掌一个杀了不少人的灰衣人掌力一吐逼退周围的人,扭腰纵起竟比庞统坐在马上还要高出一段——当胸就是一掌!
一两个高手在沙场上虽然扛不了千军万马,短兵相接之时却当真棘手。庞统长枪在外收是收不回来的,立刻左手猛抬打算横过枪杆接掌。
“刷”。
几人听到风声时巨阙已到灰衣人手腕,灰衣人不得不撤掌缩身,半空中翻个筋头轻飘飘落在涂善身前。出手的,自然是不知何时已落在庞统战马之上的展昭。
居高临下地剑指灰衣人,展昭面带微笑、意有所指:“这位大人,咱们是不是有笔旧账该算算?”竟是合身扑上抖剑便刺,转眼缠斗在一起。
庞统木然举枪缠住涂善,引着他依然在展昭二人左近,心中一阵阵发蒙:展昭的行动……和计划的不一样。这小子,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