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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眼 ...

  •   “没事吧?”
      人声先到,成俊站在心理辅导室半开的门外问成杰,并没有进去。
      成杰听到他的声音,将本来望向门外的视线转向了另一边。心理辅导师的老师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借口要接水离开了辅导室。
      成杰看着老师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冷漠地说:“我真的恨你。”
      “为什么每次你非要来找我?你们非得站在我们班门口不可?难道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吗,明知道我和你差那么多,明知道他们都那样说我,为什么非要来呢,非要让我一次次地在你的衬托之下显得如此不体面呢?”
      他愤怒地盯着成俊的脸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从对方脸上看不出一点内疚,只能看到同样的怒火。他好像比那天还要生气。
      “你以为我想要找你吗?给你发的消息你哪次及时回复过?什么事都要我来告诉你,不论这件事跟我有没有关系,浪费着我的时间,还要被你说我非要来找你。你怎么不说你从来不找我?”成俊不满的情绪终于找到一个倾泄口,“你想要知道的事,不会自己来问我?非要我上去告诉你?”
      “难道我今天没有去找你?是,我确实得多去找找你,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背着我把所有都算计好了。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谁有你哭得大声?惺惺作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打瞎了你一只眼要用我的前途做赔偿呢?”
      成俊觉得自己的太阳穴被刺穿,尖锐疼痛,血液全部涌上脑袋,除了愤怒再没有别的情绪,亢奋一下子到达峰顶,“说别人不先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也不知道你在发什么疯,做什么白日梦?吹得好像你现在已经握紧什么伟大前途一样。连空气都握不紧就更别提把这鬼影都没有的胡扯来换我的一只眼睛了。”
      成俊说完揉了一下那只眼睛,医生说再打重一些可能会导致视网膜脱落。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没有受到一点惩罚。他都进医院了没见对方有一丝内疚,甚至还觉得自己在惺惺作态,是无病呻吟,怪不得那天他把家里的东西砸碎一地。
      “要说谁最会演戏,我可排不上号,那还得是故意划伤脚的人更胜一筹。”
      “别装了,不然凭什么他们要把你送出国?”
      成俊把本来要说的你以为我想出国咽回肚子里,讥讽地说:“如果他们有能力送一个孩子出去,为什么不能是我?为什么你觉得一定是你?”

      成杰被成俊的话噎住,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反驳,双手被气得发抖。
      忽然一瞬间他意识到,成俊真的变了,他比之前更容易生气,他也比从前更不包容。
      至于为什么成俊变成这样,他将这一切归咎于成俊的劣根性。成俊被惯坏了。
      他闭上嘴,拒绝交谈,也拒绝出去。像尊石塑一样。
      成俊戴上连帽衫的帽子,把愠怒的脸藏在帽子下,微微驼背,向宿舍走去。把成杰带回宿舍,照顾好成杰的情绪又不是他的责任,成杰爱回不回。
      他低着头,一路上谁也不看。连和李凯乐擦肩而过时对方故意撞着他肩膀时眼里带的憎恨都不曾注意到。
      盒子在李凯乐手中发出痛苦的吱嘎声,铁皮被修长的手指捏到凹陷,他气得想挥拳砸向成俊,故意的吧,无视我。很快,很快,你以为赵梦雪还会再像这样喜欢你吗?
      他盯了一会儿成俊的背影,冷笑一声朝教学楼走去。
      他很期待国庆节结束,非常期待。

      因为早上到班时间是本组最晚,徐贱女被分配在课间去打扫远离教室卫生区。
      她课间补作业,一直拖到开家长会开始才去卫生区值日。
      划给她们班的卫生区在高三教学楼南侧,旁边是围墙,铁栏杆上还加了一层电网,名义上是为了防止校外不相干人员翻墙进入校园,实际上是学校用来震慑那些想要翻墙逃课学生。
      这里很少有人来,地砖缝隙淡黄色的野花挤出来,徐贱女不舍得拿大扫把扫,怕把这些惹人怜爱的花弄折,于是把能看到的比较大的垃圾用手捡起来丢到垃圾桶里。
      扑通一声,旁边的水池子里被丢进什么东西。徐贱女扭头看去,看到那天在医护室拉住自己的男生站在打开的窗户边往下看。
      “是你的东西掉了吗?”徐贱女仰着头问他,太阳有些晃眼,她用手挡着太阳,眼睛不得已眯起来。
      男孩子看到她在那里有些诧异,缓缓点头。他以为那里没人。
      “我帮你捡起来吧。”徐贱女说完就将手伸进水池中,池底比想象得深。
      徐贱女缩回右手,把外套脱了去捞那个吊坠,楼上的男孩在她后面喊道:“没事,你别捞了,我不要了。”
      徐贱女回头那一刻手已经摸到了那个吊坠。她把吊坠拿出来,看到男生已经离开了窗边。徐贱女有些失落,她把吊坠放在池子边上,她和男生班级在上下楼,两个班老师大致相同,她在数学老师办公室见过几次这个男生。
      她有些喜欢这个男生。
      从外套中拿出手帕纸将吊坠擦了擦,观音像,种水很好,一眼就能看出是家长买来为他祈求平安的。徐贱女并不十分迷信这种东西,但她知道,这背后代表的是爱。
      缺爱的人总能在第一瞬间发现别人被爱的痕迹。
      他被爱到不在乎失去一些被爱的证明。而自己仔细搜索,却找不出任何被爱的痕迹。
      好羡慕他。

      等下回教室的时候还给他吧,反正上楼的时候总会经过他们班。
      “都说了不用捡了。”
      男生从教学楼里跑下来。原来他刚才是下楼来了。
      徐贱女还是将观音像递给了他,说道:“看起来并不便宜。这种东西怎么好随意丢弃呢。”
      更何况这背后代表的是爱呢。
      男生并没有接过观音像,而是一把抓住了徐贱女的胳膊,将她胳膊向内轻转了一下,指着一条黑色的痕迹说道:“你胳膊上有只蚂蝗。”
      听到这个徐贱女汗毛耸立,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原地蹦跳几下,吊坠都被她甩掉了,仿佛是希望通过蹦跳能把蚂蝗给震下来。
      男生拽着她的胳膊没有放松,“对不起,早知道你这么害怕我就不指给你看了。你别害怕,我去食堂给你要点盐。”
      他拉着徐贱女的胳膊不停安慰她,要到食盐之后撒在蚂蝗身上,徐贱女感觉胳膊上紧贴的东西掉了下去,黑色条状物在地上不停扭动。
      男生又往蚂蝗上面撒了一些盐,它立马缩成一团不断翻滚。
      过了好一会儿,徐贱女被蚂蝗叮到引发的毛骨悚然的感觉才逐渐消失,男生跟她安静地并坐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来吊坠的事情,哎呀一声就向外面跑去,想看看吊坠情况。
      吊坠并不难找,虽然没有像她预料中摔得四分五裂,但她把它捡起来放在手里发现吊坠上有些裂痕。
      一定是当时自己太害怕了,徐贱女想,将吊坠甩出去把它摔裂了,这可怎么办。
      “怎么了?”男生跟在她后面,轻轻问她。
      徐贱女把吊坠上的裂纹指给他,很内疚地说道:“对不起,我把你的吊坠弄裂了。你的吊坠多少钱,我……”
      话没说完被男生打断了,他拦住她要往下说的话,说道:“没关系,我弄掉它的时候,它在我心里其实就已经碎了。你还好心地帮我从水里捡吊坠,又被叮了一下,很抱歉给你带来这么多不愉快的经历。”
      徐贱女摆摆手,表示并没有。
      男生把碎掉的吊坠仔细包起来,徐贱女以为他要放进包里,没想到他伸手就要扔在垃圾桶里。
      徐贱女伸手将他拦住,“如果你不想要的话给我吧。”
      男孩子明显愣了一下,他扭过头嗯了一声。
      徐贱女的脸一下子红了,说话也有些磕绊,“我,我就是想……算了,没事,我,我不要了,你丢了吧。”
      不知怎的,她会很想要一件属于他的东西。好像这样就会更贴近他,会跟他产生交集。
      男生看她不好意思,把东西塞进她手里,“没事,拿着吧。”
      递完吊坠,两个人不知道要说什么,都有些尴尬。
      男生甚至因为刚才把吊坠递给她碰到她温热的手有些不安,徐贱女忍不住,忽然笑出来,她用手捂着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和他两个人都好呆。
      男生看她笑表情也变得很柔和,他注意到她的指甲已经差不多好了,“你指甲好完全了吗?”
      徐贱女点点头,说道:“好得差不多了。”
      其实写字还是会疼。

      “老师你看到成杰了吗?”成文海问心理辅导教师。
      “走了吧,”男人端着保温杯,“刚不是他弟弟来找他了吗?我去接了个水,两个人就都走了。”
      成文海连说两声麻烦老师了,拿起电话又给杨芳梅打过去,声音显得很急躁,“不在这里,你再问问成俊他哥到底去哪里了?”
      “我说了我不知道!”成俊的吼声透过杨芳梅的话筒传过来。
      吼什么吼,杨芳梅教训成俊的声音传过来,大人问你话你就是这个态度,成文海觉得心烦,直接把电话挂了。
      成俊到底能去哪里,他在学校漫无目的地边走边找,终于在教学楼前的树林里找到成杰。对方坐在树林里,看到他来了,抬腿就要走。
      成文海伸手把他按在座椅上,手上下了十分的力气,看他这副不愿沟通的态度气到了顶点,“你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想丢我和你妈的脸到什么地步?”
      成杰只是看来他一眼,又将视线瞟向别处,木然的眼神激怒了成文海。
      儿子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看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成文海直接揪起成杰的领子将他甩在地上,“怎么生了你?”
      他找了成杰快两个小时,原本熙熙攘攘的校园此时变得有些寂静,成杰摔在地上的声音格外明显。成文海看他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仍旧一句话都不说,扭头就走。

      那天成杰一个人被丢在学校里,是自己走回家的。
      晚上,家里氛围格外沉默。每个人都待在自己的屋子里。
      整个假期成文海试图和成杰交流都以对方的沉默告终,终于在国庆节假期最后一天,在半个小时苦口婆心劝说无果后,成文海忍不住冲成杰怒吼道:“你是聋了还是哑巴了?大人给你说话知不知道回答?”
      “为什么不是我?”
      “什么?”成文还被他冷不丁说的这句话给问住了,愣了一下说道,“我不是这几天都给你解释了这么多遍?咱家的条件就是这样,你弟弟他成绩没你好,我们想让你弟弟也跟你一样上一个还可以的大学……”
      成杰吸了吸鼻子,执拗地问:“凭什么就一定要是他呢?”
      “你就一定也要出国?家里的条件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供两个人出去压力太大,我和你妈负担不起,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和你妈?你就非要榨干我们才行?”
      “那为什么成俊出国就行?我就不行?为什么不让他也在国内读呢?”
      “你在犟什么?你没听我之前说的话?还是说你不想让你弟跟你一样也能读个好点的大学,不至于未来在学历上吃亏!你别太自私行不行?”成文海使劲攥着手里的报纸,拼命忍住想要拿它甩向成杰的念头。
      成俊的房门突然打开,他冷着一张脸对客厅的两个人说:“你们别吵了,我不去了。本来也不是我要求的,谁爱去谁去吧。别吵了行不行!!”
      砰的一声,门被成俊使劲关上了。杨芳梅赶紧去开成俊的门,发现门把手转不动给成文海使了个眼色,她用手轻拍房门,边拍边说:“别闹脾气,说好了的要去,肯定让你去!”
      成文海扯着成杰就往书房走,他也把气撒在门上,比成俊关门声还要大,“这下你满意了?你弟不去了,就在国内上一般的大学你满意了?”
      成杰甩开成文海的手,兀自坐在单人沙发上,翻来覆去重复着一句话,为什么不是我。成文海觉得他简直就是在发疯,接连骂了他好几句,看他连个反应都没有,气得把成杰关在书房里。
      他出去发现杨芳梅还在成俊屋子外面拍门,成俊就是不开。
      平时省心的时候谁也不惹事,不省心的时候一个赛一个的出怪。
      成文海拉住杨芳梅,低声说道:“别拍了。”
      随即提高了音量说道:“都别出来,比比谁先烂在屋子里。家里的钱是我跟你妈挣的,我们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供你们吃穿上学倒给你们供出这臭脾气来,对着谁甩脸子呢?伺候你们还伺候出罪来了!一个两个都是白眼狼!”
      随后,成文海拉着杨芳梅进了卧室。
      杨芳梅坐在床上直叹气,“青春期的孩子真熬人。成杰那边好说,就怕成俊犟起来。好说歹说多少次才把他劝着同意出国,好好学语言,谁知道临门一脚出了这种岔子……”
      成文海一双手使劲搓了一把脸,情绪中还带着怒火说:“一个比一个不知道父母辛苦。不想了,睡觉。明天别管他们两个,让他们自己去学校。”

      这一夜,头一次成杰和成俊如此同步,两个人彻夜难眠。

      假后第一天,成文海和杨芳梅还是去了学校,只不过这次是被叫家长。成俊跟人打架了。
      成俊把一个假期攒下来的怒火,全部都发泄在李凯乐身上,两人在化学实验室打得不可开交,实验仪器碎了满地,索性是秋天穿着校服外套,没被玻璃碎片划出大的伤口。
      李凯乐爸爸和成文海认识,面子上不好弄得难堪,各自说了自家孩子几句,就把这件事打发过去了。
      具体打架原因竟然没被问出来。
      成俊当天晚上只给赵梦雪说了真正的事情经过,他们并不是因为开玩笑产生口角导致大打出手,而是因为李凯乐约成俊说要聊聊赵梦雪的事情,把他骗到实验室拿着喷枪往他眼睛上戳。
      他不知道李凯乐想发什么疯,觉得他简直就是想要把自己烧伤毁容,就直接跟他上手了。
      赵梦雪无心听他打架的经过,看着成俊的眼睛,她觉得关键并不是在这里。
      如果单纯是想要烧伤他的脸,实验室那么多酒精瓶干嘛不用,反倒要用喷枪呢?
      她忽然记起来成俊会戴隐形眼镜这个习惯,李凯乐不会以为他用喷枪能把成俊的隐形眼镜熔化在眼睛里吧?
      她和李凯乐之前确实排过一部话剧,大致讲的就是一个女孩在火灾中因为温度太高,佩戴的隐形眼镜熔化导致失明。如果这样想的话,李凯乐的心理也太扭曲了。
      毕竟投掷酒精瓶,故意伤害的动机就太过明显了。而用喷枪去熔化另一个人的隐形眼镜导致另一个人失明,事后也有可能狡辩为自己只是闹着玩,不知道另一个人佩戴了隐形眼镜,是一场意外。
      赵梦雪不禁觉得脊背有些发凉,她安慰性地拍了拍成俊的后背,在往楼对面看的时候,与李凯乐对视了。他就站在他们班的窗户前,不知道往这边看了有多久。
      赵梦雪忽然打了个冷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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