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德诡事》梅尔迪丝

4、第 4 章

　　宋木还是被周思然留在了医院。

　　周思然吃了医生开的安眠药，终于沉睡过去。

　　宋木坐在病床前，把她的话又想了一遍，分不清真假。他一向遵从“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这几天怪事频发，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世上可能真的有一些奇怪的东西，在做着生平未了事。

　　次日天亮后，宋木回到局，把那件红裙也带去了。

　　由于事情过于诡异离奇，案件陷入更大的僵局之中。

　　下午的时候，宋木终于从前辈安排的众多琐事中脱身出来，马上跑到档案室查资料。

　　赵云菲。

　　毕业之前就跳楼了，难怪前几天看李桂香班的毕业照片时没见过这个名字。

　　相比于其他学生跳楼案件的名震一时，18年前东德一中学生跳楼案显得过于寂寂无名。

　　宋木找了许久，才找到为数不多的几篇报道，而且内容都大同小异，避重就轻。

　　宋木推测，这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当时案件发生时，正值中考前夕，而东德一中作为省重点中学，绝不能在这种时候弄得军心大乱。

　　校方的刻意压制，再加上死者家庭的无权无势，使得一桩死亡案件很快从人间抹去，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宋木下班后从局里出来，决定去赵云菲家看看。

　　按照查到的地址，宋木来到老城区城南的一个小区里。

　　这是二十多年前的老小区了，有些破败的模样。

　　不过放在当时来看，应该还算比较高档的小区了。

　　宋木找到赵云菲父母的家，开门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是赵云菲的母亲。

　　老人一个人在家，老伴儿开出租车还没回家。

　　宋木看到整个房子布置得很简洁，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家具也是很多年前的老款式。

　　也许是终于有人能陪自己说话的缘故，知道宋木的来意后，老人仍然是很高兴的样子，热情地招待着宋木。宋木起初担心老人不愿意提起伤心往事，却没想到她如此积极配合。

　　老人搬出一个大纸箱，这里面都是赵云菲的遗物。

　　老人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大相册，里面是赵云菲从出生到读初中时的照片。老人不厌其烦地一张张说给宋木听。

　　“这个是菲菲满月时的照片，让她抓周她开始还挺不乐意，后来千哄万哄终于抓了个东西，小宋你猜是什么？……她竟然抓了个鸡腿，可把我乐坏，当时心里就想着这孩子将来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这张是菲菲读大班的时候参加文艺汇演，她当时还挺不乐意的，我和菲菲爸爸就一起鼓励她，说只要她上舞台表演，我们就带她去吃肯德基，她乐呵呵就地去了……”
　　……

　　“这张是菲菲过12岁生日，我们带她去公园玩儿，小丫头这时候已经知道爱美了，老觉得自己胖，不爱拍照，还是我硬逼着她，她才不情不愿地拍一张……”
　　……

　　从老人的描绘中，宋木看到了一个爱吃爱玩儿，成绩平平，却很有自己想法的女孩儿。她会为了买一张周杰伦的专辑，自己跑去餐厅打一个月的暑假工；会为了抢到城南巷子口陈婆婆家刚出锅的酥油饼，逃了最后一节自习课；会为了制作昆虫标本，骑几公里的自行车去郊区，寻找死去的蝴蝶和蜻蜓……

　　明明是那么热爱生活的姑娘，为何会走上自杀这条道路呢？加上赵云菲家庭环境还算温馨，经济条件又属于中等水平，宋木实在想不通一个花季少女自杀的缘由。

　　宋木犹豫着，终是开口问：“菲菲……离开前……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老人叹了口气，语气哀伤：“终究是我们自己大意了。我老伴儿每天跑出租，不怎么顾得上家里，平时都是我照顾菲菲的生活。正好那段时间我的幼儿园事情多，早出晚归，东奔西跑的，好几天才和菲菲说上一句话。其实我早发现菲菲情绪有些不对，可也没有多想，以为她只是要中考了，学习压力大，没想到最后……”

　　老人浑浊干涩的双眼中，悄然无息地流出几滴泪。可能当一个人习惯了痛彻心扉的哀痛，就会逐渐失去号啕大哭的能力，只剩下静默无言的悲伤。

　　宋木最后走的时候，老人还依依不舍，两眼泛着泪光说：“真是好多年没有和人说过我们家菲菲了。菲菲刚走的那几年，别人看我可怜，还愿意听我絮叨絮叨，可时间久了，人家看着我就躲着走，烦着呢。”说完拉着宋木的手，嘱咐宋木有空就过来玩儿。

　　宋木走在回家的路上，抬头看见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清白的光辉洒满了一地。宋木经过一个锅盔摊，一个年轻妈妈牵着一个六七的小姑娘，在等着锅盔出炉。

　　小女孩儿不停地吞着口水，痴痴地盯着火炉。宋木不禁想，赵云菲若是还活着，现在应该也有自己的孩子了吧……只可惜……

　　宋木想到周思然说，赵云菲来复仇了。他只觉得荒谬。宋木没办法想象，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会做出如此残酷的恶事，也没办法想象，一个人要经历些什么，才会积累如此深重的仇恨。

　　东德市这段时间连续下大雨，无止无休，让人烦躁不安。

　　张浩阳的案件迟迟没有进展，时间过去了半个多月，仍查证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案件陷入停滞。

　　李桂香仍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陷入重度昏迷，一直没有醒过来。

　　周思然由于过于疑神疑鬼，这几天不再一个人住酒店，而是拉着王晓萍住在郑虹霞家，说家里人气旺，热闹，住着安心。
　　话说这几人对张浩阳倒真像是情谊深厚，还特意多待几天，准备等他家人给他做完法事再各回各家。宋木连连称奇感叹，这几个人还真是看不出来啊……

　　就在宋木准备收集更多赵云菲的资料时，又出事了。

　　城北通向郊区的一个十字路口，发现一具男性尸体。

　　死亡时全身赤裸，手和脚被红绳捆住，和躯体奇怪地扭曲在一起，跪立在路口中央，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惊悚的画面。

　　发现者是凌晨四点去扫街的清洁工，看到这一幕后哆嗦了半天才报警。

　　这已经是一个月内第二起离奇案件，全市人心惶惶。

　　警局不得不调用更多的警力参与其中。

　　之前的张浩阳案也似乎有了新的契机，原因在于两个案子呈现出许多相似性。比如两案的死者都呈现出类似的诡异感，以及两案的死者张浩阳和王志蓬都曾是东德一中的学生，两人还是同班同学。

　　警方的假设慢慢导向复仇论。是否当年他们都得罪过什么人，导致这人现在展开复仇计划。

　　宋木听到同事的讨论，心里一惊……复仇……不会真的是……周思然说的那个东西吧……

　　不对不对！一定不可能！一定可以找到一些人为的线索！

　　可现实是，由于大雨的缘故，死者尸体上和周围环境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更碰巧的是，东德市通向郊区的道路红绿灯和监控设备，近半个月来在夜间2点到2点10分，都处于检修维护状态。在能找到的有效监控中，以及在这段时间前后，都没有找到任何可疑人物，甚至没有任何车辆驶入这条道路。

　　新案件的发生，似乎并没有带来任何新的转机，只是迎来又一个僵局。

　　宋木无奈地感叹，没想到自己刚参加工作，就遇见这么棘手的几件大案，还真是三生有幸了……

　　就在宋木正臭屁地想着是否时势可以造他这个英雄的时候，周思然的电话忽然打过来了。

　　电话里周思然似乎很惊恐，她声音颤抖着，情绪失控地对着电话大喊：“宋警官，赵云菲真的回来了！她来复仇了！她下一个就要来杀我了！肯定就是我了！你救救我！”

　　宋木大声地安抚她道：“周小姐你别激动，慢慢说！什么叫下一个就是你了？”

　　“她先杀了张浩阳，又让李老师几乎成为植物人，现在又杀了王志蓬，下一个肯定就是我了！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电话里传来周思然失控的叫声，情绪几近崩溃。

　　宋木没法，只好挂了电话。不过从周思然的话语中，他们几个人当年应该都对赵云菲做过很过分的事，还极有可能是他们直接促成了赵云菲的自杀，否则她现在也不会这么害怕。

　　可能……真的是怨气难平，所以化为恶鬼……来人间复仇吧……

　　这个想法一冒出，宋木觉得自己也要崩溃了！他作为一个执法人员，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所有的一切都解释得通了。无迹可循的现场……无证可查的尸体……以及没有任何嫌疑人出现……

　　杀人动机就是鬼魂复仇。

　　宋木推测完，理智上觉得自己可笑至极，情感上却已经将信将疑。

　　唯一难以说服自己的是，赵云菲死时还只有14岁，按理说她的年纪应该停在了这一年。那么她究竟是遭遇了什么事情，才会让她如此小的年纪却选择如此残忍的杀人方式？宋木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日，宋木不由自主地又开始调查赵云菲当年的事件。

　　这一次，宋木访问了赵云菲当年的生物老师林泽海。

　　选择这个人物的原因是宋木想到赵云菲妈妈说的话，赵云菲很喜欢小动物。

　　若是这样的话，那她和生物老师的关系应该亲近些。

　　果然，当宋木找到林泽海、向他提起赵云菲时，林泽海眼眶瞬间就红了。

　　“云菲真的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小姑娘。她喜欢小动物，手也很巧，曾经还送过我一个她自己做的蝴蝶标本，可漂亮了。”

　　“我记得云菲曾跟我说，她长大了想做一个动物饲养员，这样就可以天天和小动物们在一起，真是一件再快乐不过的事，只可惜……”

　　“云菲被班上同学欺负的事情我是知道的，我作为老师也骂过这些学生，可我一个副课老师，又不是班主任，学生不听我的……哎……”

　　“云菲出事前几天，她还找过我，她问我，老师，我真的有这么讨厌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当时听了特别难受，只能不停地安慰她，告诉她好好学习，等考上大学就好了……我以为她只是一时情绪差，可没想到……”

　　宋木从林泽海的办公室出来，还没来得及整理思绪，就接到了局里的电话。

　　周思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