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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葬礼当天,来悼念的人并不多,除了父母工作单位的同事以外,家族里的亲戚,也就只有母亲那边的一个妹妹,安瑗姐弟的亲小姨一家四口。

      她们的父母辈,可能是家族里都比较提倡晚婚晚育,双方家里的兄弟姐妹都不多,安爸爸这边是独子,安妈妈那边也就有一个妹妹而已。再往上的亲戚,也比较分散,离的也远,平时就联系的不多,更别提这种时候了。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你飞黄腾达人家说不定还会巴结你一下。你家破人亡,剩下一双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儿女,搞不好还得面临求收养等一系列的问题,是人都有私心,都怕麻烦,大多数人当然也都选择避之不及。

      应市政管理,葬礼办的十分简单。两个四四方方的黑色盒子,装入两个曾经鲜活的人却也不显得拥挤。一块几平米的墓地把盒子往里一埋,黄土一盖,就算是把死者劳碌的一生都给料理完毕了。最后再用一块墓碑把死者的生平刻上去,死者和这世间最后的一点联系也都隔断在这冰冷的墓碑之后了。

      葬礼结束后,小姨一家四口也需要连夜赶回去,原因也简单,因为小姨自己的两个孩子马上也要开学了,家里也还有一个住院的老人需要照料,百忙之中抽空过来悼念也算不容易,何况后面的事情他们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

      临走时,小姨顾念血脉亲情,终归还是放心不下安瑗姐弟俩,把安瑗拉到一边,握着她的手说:“瑗瑗,你爸妈走的匆忙,只留下你们姐弟俩,也孤苦无依的。你们要是愿意,就把房子卖了过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吧!卖房子的钱,以后用到的地方还多,你们姐弟自己收好,小姨不会过问。虽然小姨家里条件赶不上你们以前,但是总能照顾你们一二,也总有你们一口吃的。”

      安瑗的脸色算得上是苍白的,明明笑不出来还要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对小姨说:“我知道,谢谢小姨。”

      “都会过去的,你们好好的,什么时候想来了,就给小姨打电话,小姨来接你们。”

      安瑗点了点头,也明白小姨是不忍心。小姨以前就一直对她们很好。她鼻子有些发酸,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最终小姨也只能是有心无力的抱了一下安瑗,拍了拍她的背,然后松开手替她擦了擦眼泪,叹着气走了。

      意外来的太过突然,猝不及防就打碎了父母近十八年来为她精心建造的乌托邦罩子。曾经爱撒娇的女孩,也不得不在一夜之间成长起来。接过照顾年幼的弟弟和刑事索赔的一系列重任。

      在事故发生的一个月后,诉讼结果终于下来了,那个货车司机齐某因为过失致人死亡被判了十年三个月的有期徒刑,由于目前重伤住院,判了缓刑三个月执行。

      考虑到事故发生时,被害人的两名子女都未及成年,也没有经济来源,律师帮她们把赔偿金争取到了二百二十万,由齐某和他的保险公司自己协商赔偿。

      两条鲜活的生命,到头来也只换来了一纸判决书和一串好听的数字而已,真是讽刺。

      而父母的工作单位也给她们打了二十万的补偿款,说是父母在职期间都是公司里的骨干员工,工作也都很优秀,对于这突然的无妄之灾,公司全体成员也表示很遗憾。

      具体什么情况,安瑗也不太想深究,稀里糊涂的听着他们说了半天,最后又稀里糊涂的收下了。

      事情都差不多尘埃落定,她考上的那所金融大学也到了开学的时间。

      而安瑗却陷入了自己的心结,大学是她的理想,她一方面觉得是因为自己才间接害得父母出了车祸;另一方面,她不知道自己如果不上这个大学,她以后还能去做什么?她之前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她不甘心。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总要逼着自己去做一些艰难的抉择。然而有的时候,人越是心神烦乱,麻烦就越是喜欢扎堆的找上门。

      开学时间才过了几天,安瑗就又收到了法院的通知,肇事者因为不接受法院的审判结果,向法院提起了二次诉讼,要求减刑和降低赔偿金额。

      安瑗不得不先向学校提交了休学申请。

      来来回回几次,拉锯战似的,最终审的时候,法院还是维持了原判。然而安瑗才在律师的陪同下走出法院的大门,街道上就开过来一辆绿色的出租车,先是从车上下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然后老奶奶又从出租车上扶下来一个手脚和脖颈上都打着石膏的男人。

      那俩人搀扶着朝安瑗走过来,安瑗看了他们一眼,还以为自己拦到他们的路了,拐了个弯往旁边让了让。身后远远传来一声惊呼:“妈!你们怎么过来了?”

      安瑗听着声音有点熟悉,有点像被告人妻子的声音,就回头看了一眼。她这一回头,后面的女人当然也看到她了,指着她就说:“那个小姑娘就是受害者的女儿。”

      安瑗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个老奶奶和那个打着石膏的男的搀扶着急急忙忙的拦住她,拉住她的手臂,然后跪在了她跟前!

      安瑗直接被吓蒙了!!要不是和她一起的律师扶了她一把,她差点就被拽倒在地上了!

      那俩人一跪下去,就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对着安瑗哭喊:“姑娘,出事故是我们不对。”

      “是我们对不起你!”

      “你就行行好,和法官说说,给我儿子少判点刑,老太婆给你磕头了。”

      “能赔多少钱,我们只要有都会赔的,只是五十万真的太多了,保险公司也不全赔,这么多钱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赔不起啊!”

      这一唱一和,就跟那戏台子上唱双簧戏的似的!!

      然而光这一老一残下跪卖惨还不算完,后面出来那个女的见状也着急忙慌的跑过来,跟着跪下来,一起哭喊着说:“我们家老齐不是故意要撞你爸妈的,那是刹车失灵了他才会撞到你爸妈的车的。姑娘你行行好,我们全家都指望老齐过活,他要是坐牢了,我们一家老老小小可怎么活啊……”

      安瑗听到这些话,总算明白怎么回事了!被告人一开始就以重伤无法到场为由,让他的妻子代为出庭,她也就没见到过人。合着这一老一残就是知道今天终审的结果了专门过来堵她的!!

      “麻烦几位先起来,你们吓到我的当事人了!”一直扶着安瑗肩膀的宋律师显然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了,冷静的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她们对安瑗的拉扯,把安瑗护在身后。

      三人见安瑗迟迟没有出声,反而是律师先开了口,又把求情的对象转移成了他,“你就是那个帮她打官司的律师吧?你说话肯定有用,求求你,帮帮我儿子求求情吧!保险公司都赔了那么多钱了,也不差我们这几十万啊!”

      在职场纵横多年,宋律师显然很了解这种不想赔钱找受害者家属哭穷的,对他们的说辞也不为所动,“老太太,请您注意言辞。我理解您的护子心切。但我也要保证我当事人的权益,而她也只是个孩子!如果你们再继续纠缠我的当事人,我会重新整理证词向法院提交,请求增加量刑。”

      面对这一家三口的无理取闹,宋律师的这一番话瞬间起到了震慑作用。他们哭喊的气势弱了下去,但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却又立刻把求情的对象又转移到了安瑗身上。

      她一把扯住安瑗的裤腿,不停的给安瑗磕头:“孩子,你就行行好吧!我们将来给你当牛做马好不好?啊?求求你了,奶奶给你磕头了……”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喜欢充当别人的长辈,还喜欢倚老卖老!!痛不在己身,感同不了身受。自己人的命值钱,别人的命就想用一句对不起就带过,可是这世上,对不起却是最廉价的歉意。

      安瑗也是真的长见识了,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理亏的人能这么的理直气壮。

      在他们眼里,人命算什么??
      他们就只是赔点钱,坐几年牢就可以活着,可她的父母呢?

      “没钱是吗?那好啊!我把钱都给你们,你们现在就去死!把我爸妈的命还回来,我把我家房子都卖了再贴点给你们好不好啊?!啊?求情?就你们也配吗……”

      害死父母的人就在眼前,安瑗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说出口的话也专挑难听的来,最后几句甚至吼得都破了音。

      她心里是真的恨死了。那双本就生的很漂亮的眼睛红的仿佛要滴血,死死瞪着跪在地上向她求情的老弱残,恨不能变身成嗜血的小兽,撕烂跟前这三人可憎的嘴脸。

      宋律师作为在场五个人里最身强力壮,且算得上是比较成熟稳重的人,不得不承担起隔离墙的重任,尽量不让肇事者一家三口拉扯到安瑗,又抱住安瑗不让她情绪失控和肇事者一家打起来。

      绝对的是非对错,没有准确的定义,本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作为安瑗的代理律师,他有责任维护安瑗的合法权益,公然在法院门口和肇事者打斗挑战检查机构权威,实在是对安瑗也不利。

      最后他不得不强行把失控的安瑗带走,暂时远离这是非之地。毕竟他们这边拉拉扯扯好一会,已经引来了一些看热闹的路人,甚至还有人拿出了手机,也不知道刚才的拉扯有没有路人被拍下来……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距离法院门口的事情发生还不到24个小时,一条标题为:“女孩法院门口让老人和伤残人士给自己下跪求情,还怒骂你也配!”的新闻遍布各大交流平台的热搜,还附带了一段打了马赛克却拍摄并不完整的视频。

      一石激起千层浪,带来的连锁效应可想而知。

      热搜下面转发评论的,一水儿的指责之声。不明真相还喜欢各种断章取义阴谋论、受害者有罪论的,比小品里演的都精彩!甚至还有一些自以为是天赋异禀的人,还扒出了安瑗的个人信息,写了个帖子挂到交流平台的贴吧上。

      一个个的,对别人家的事情,咸吃萝卜淡操心,总以为自己掌握了真相,跳梁小丑似的满世界伸张正义,殊不知自己才是那个最可笑的笑话!!

      安瑗虽然休学了暂时不用兼顾学业,但她还得照顾年幼的安亦书。要不是宋律师打电话联系她,她都还不知道自己空降了热搜的事情。

      挂断电话,她疑惑又忐忑的打开家里书房的电脑,随便点进一个平台上显示的那条热搜,往评论区划拉了几下,看到有几个言辞激烈骂她不配做人还连带着她父母一起骂的,难受的她眼泪当时就下来了。

      然而再往下看了一些,她又觉得这些人真的很可笑。

      世界上那么多忙忙碌碌的人,现实中有规则要被约束,生活难免诸多不易。所以就把互联网当做法外之地,带上虚伪的面具,无所顾忌的以恶意揣度别人,恶语相向,做那把直插人心的刀子。因为百分之九十都不用负任何责任,哪怕有百分之十的几率被制裁,但谁也不认为自己就会是那百分之十。
      眼见的不一定为实,耳听的也不一定就是虚假的。可笑的是眼瞎心盲的人,还总说别人才是残缺。

      真是可憎,又可悲。

      最后,这件事情,以宋律师以安瑗的名义发表的一封法院判决书和事故声明书而告终。

      但这其实也只是个开篇而已!

      更可笑的是,父母那些远方亲戚,一个两个都跟苍蝇闻到肉腥味儿似的,葬礼的时候见不到人,热搜一曝光,十几年都联系不了几次的人,倒是虚情假意的打电话来嘘寒问暖,还说实在有难处可以收养她们姐弟。

      果然是现实比小说更精彩!

      电话里说行不通,个别的‘极品’还直接改上门,想强买强卖了。而‘极品’亲戚还就跟商量好似的,不来就不来,一来就扎堆的来,结果‘极品’对上‘极品’,就在安瑗家门口遇上了!

      每人脸上带着一张假面似的微笑,心里三千六百个小算计。走过场似的打招呼,又酒精挥发似的撕破脸皮。

      吵吵嚷嚷的,三句话不离赔偿款,谁也不肯让谁跨进一步安瑗家的门槛。那场面,别提多精彩了,精彩得让安瑗深刻体会到,原来人心可以这样险恶的令人恶心 !!

      最后,吵到安亦书放学的点都到了,也没吵出个结果,安瑗被堵住了门,没办法只能一通110报警电话才拉走了这一堆的极品。

      这不幸中的万幸,就是她当时已经过了十四周岁,且也满了十八周岁,法律上的收养法并不适用。当然,这也还没完,她这里不行,那些极品自然而然就把主意打到只有八岁的安亦书头上了。

      所幸代理她们父母案子的宋律师和她们的委托合约还没到期,看她们姐弟也怪可怜的,又帮了她们姐弟一个大忙,打发了这一群想从她们身上吸血的‘极品’亲戚。

      之后,法院核实了肇事者家庭的经济情况,认为具有赔偿能力,赔偿款判了强制一次性付清,这一切的悲剧事情才终于算是真正的尘埃落定。

      安瑗最终还是回到了那所理想的大学继续念书,也成了安亦书唯一的监护人。

      大学是她的理想,弟弟是她的责任。她把理想和责任铸成了铠甲,支撑着她瘦弱的躯体,为这个已经不算完整的家撑起一片天,这一撑就是十年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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