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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午间的阳光明媚又温暖,在乍暖还寒的初春时节,晒的人很舒服。几缕光线偷偷摸摸的从没拉紧遮光的轻纱窗帘上溜进去。

      一个布置得很温馨的房间里,中间放着一张铺了床单被罩的双人大床。而床头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副非常显眼的巨大婚纱照。

      婚纱照上,一个容貌美丽的女人笑魇如花的依偎在一个英俊男人的怀里。而英俊男人则眼神温柔的看着怀里的女人。

      大床的旁边摆放着一张精致的米色梳妆台,上面有一个琉璃色的小瓶子,瓶子里面插了一支带着水珠的百合花。

      花瓶边上有一个十寸的相框,相框里框着一张全家福——上面有婚纱照上英俊的男人和美丽的女人,还有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小男孩和一个十几岁左右的小姑娘。

      照片中,四个人依靠在一起,框在这小小的方寸之地,蓝色的天空背景下,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

      而在这用心装饰过的屋子内,一个黑色长发,穿着长袖白色系黑色丝绸腰带长裙的女孩正坐在梳妆台前,正盯着面前的全家福出神。

      她的容貌看上去和照片里的美丽女人有七分相似,但和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却又更像一些。

      只见她抬手轻轻抚了一下百合花的叶子,说到:“这是第十个新年了。爸,妈,新年快乐呀!我有照顾好小书,你们不用担心。”

      话音结束,有泪水从她的眼角流出,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再滴到梳妆台的桌面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安瑗缓缓的擦了一下眼泪,身体趴到梳妆台的桌面上,定定的看着相框里的那张照片,像是透过它在怀念着什么。

      她就是安亦书嘴里提到过的姐姐,也是那张全家福里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只是人能随着时间长大,而那张照片,却只能永远停留在十年前的时候,再也不能随着时间更新。

      那个时候的她,也不过是个爱和父母撒娇的小姑娘,是父母宠爱有加的公主。而她八岁不到的弟弟,也是全家最宠爱的孩子。

      但是这一切都从她拿到那张位于本市的理想中的金融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之后,就都改变了。

      那天早上,天气应该也和现在一样好,阳光也很明媚。就是气温稍微热了一点。

      安瑗接到了金融大学快件寄到家门口的录取通知书,她兴奋极了,还在门口就迫不及待的喊着,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正在插花的母亲和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父亲。

      就连坐在客厅地上用积木拼接海贼王模型的八岁的安亦书她也说了一遍。说完,她还举着那一纸录取通知书在客厅里转了几个圈。

      父亲看着她,也替她感到高兴,但高兴之余,却又有些无奈。看着她兴奋得转圈圈的样子,担心她转晕了,没注意脚下给绊倒了,还提醒她:“小心脚下,别摔倒了。”

      母亲把剪好的花朵插进花瓶里,放置到客厅的茶几上,转身扶了一下她,才从她手里接过那张录取通知书,仔细看了一遍,才又塞回她手里,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到:“恭喜呀,安同学,终于如愿以偿了。”

      安瑗自豪的挺了挺胸:“那是!有爸妈这根标杆,我怎么也不能落后啊!”

      母亲捏了一下安瑗的脸蛋,笑她:“嗯!孺子可教啊!快去收好,别弄丢了。”

      安瑗应了一声,宝贝似的抱着录取通知书回了自己的房间。

      母亲笑着看着女儿的背影,摇了摇头,感叹到:“这孩子!总这么风风火火的。”随后她转身朝厨房走,走到厨房门口她又停下来,扭头对着坐沙发上看报纸的丈夫说:“老安,快别看了,快来厨房帮忙做饭,今天喜事临门,咱们多做几道好菜给孩子们吃。”

      坐在沙发上的老安“哎”了一声,放下手中正在观看的报纸,起身去厨房给自己的妻子帮忙。

      最后,八岁的安亦书也放下了心心念念的海贼王模型,钻进了厨房凑热闹。

      在这算不上太大的三居室里,一家人热热闹闹,其乐融融的吃了那最后一顿团圆饭……

      事故是发生在第二天的下午的。

      因为安瑗考上了大学,父母觉得应该把这个好消息也告诉她们已经过世了的姥姥姥爷和外公外婆,决定一早就去城郊的墓园里给过世的老人扫扫墓。

      考虑到郊外路程也比较远,父母打算一早就过去,早饭都没吃,也没带上她们姐弟两个。临走前给她们点了外卖,并承诺姐弟俩人会赶在晚饭前回来,让她们提前想好要吃什么。

      而这一别竟成了永别。

      警局的工作人员告诉安瑗,父母是在开车回程的路上,被一辆刹车失灵又极速从超车道变道的货车挤压到道路右侧的围墙上的,母亲被变形的钢板刺穿了肺部,父亲虽然第一时间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母亲,但是自己的位置就是第一遭受撞击的地方,被挤压的变了形,两人都当场死亡,而货车司机则是重伤被送进了医院。

      事故发生时,安瑗具体是在家里做什么的,她已经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那天,她和弟弟在家里等到了很晚,重复拨打着父母的电话,一直都是无法接通,再后来就提示已经关机了。
      直到深夜,大概是一点,也或许是两点,家里的大门才被敲响了。

      安瑗因为心神不宁,一直没办法入睡,而八岁的安亦书因为年纪小,熬不住夜,又不肯回房间睡,已经缩在沙发角落睡着了。

      她听到敲门声,因为精神紧绷了一晚上,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在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又开始狂喜,以为是自己的父母回来了,激动的跑去开了门。然而打开门后,她却又失望了。

      门外的并不是她的父母,而是父母的两个关系要好的同事,以前来家里吃过饭,所以安瑗认识。

      安瑗看着半夜出现在自己家门外的人,有些疑惑,却还是礼貌的问了好:“沈叔叔,刘阿姨,你们怎么来了?”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刘阿姨忍不住转头捂着脸的哭泣。

      安瑗看着那个哭泣的刘阿姨,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里隐隐发慌,说话都开始有点语无伦次:“怎…怎么了?阿…她…阿姨怎么哭了?”说完,她自己都慌的快哭了。

      好在沈叔叔还算比较镇定,虽然眼中也含着泪水,但是也没有在六神无主的小姑娘面前哭出来。他强行挤出一个笑容,轻轻的揉了揉安瑗的头发,说:“你刘阿姨没事,不用担心。小书呢?他睡了吗?”

      安瑗不明所以,却还是点了点头:“他睡着了,在沙发上。沈叔叔,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爸妈从早上出去到现在也没有回来,不在家,你和他们有联系过吗?”

      沈叔叔看着安瑗不知所措的脸,深呼吸几次,张了张嘴,却还是没忍心直接说出口,而是让她回屋去加件衣服,然后叫醒安亦书,和他们一起去医院。

      听到医院这个词,安瑗就明白大概是出事了,急急忙忙回屋里套了一件外套,又给安亦书拿了一件,把他从沙发上叫醒,也不解释,拉着他就往门外走。

      在两位叔叔阿姨的带领下,姐弟俩一路跟着他们去了医院,一路上,安瑗一句话也不敢问,被糊里糊涂的带着进了医院的电梯。看着电梯上跳动的楼层数字,安瑗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这种感觉在电梯下行至医院的地下二层时达到了顶点。

      她开始有点后悔出门了。她应该听爸妈的话,乖乖带着亦书在家里等的。看着即将打开的电梯门,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按了一下电梯门关上的按钮。

      而上天好像是容不得她逃避似的,电梯门上的按键也失了灵,电梯门还是缓慢的开了。

      安瑗控制不住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然后在电梯门打开之后,看到了不远处门头上那犯着绿光的“太平间”三个字时,她的脑中嗡的响了一声,脑子当场卡机了。

      走廊里不合时宜的刮过一阵阴风,安瑗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只觉得冷极了,明明还是夏天,却感觉这冷直接从皮肉冷到骨头里,遍布四肢百骸,冷得她忍不住开始发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刘阿姨再也控制不住,抱着她在门口放声痛哭,她才短暂的回过神。不敢置信又十分无礼的推开抱着她的刘阿姨,摇着头连连后退,嘴里还念叨着:“不可能!不会的!他们明明说过会回家的……”

      退了好几步,最后被她自己的鞋子给绊倒了,狼狈的摔倒在地上。低头才发现原来是出门走的太急,她连鞋子都忘了换,直接穿着居家的拖鞋就出来了。

      安瑗这时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年幼的安亦书,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却见安亦书正木然的站在一旁,盯着太平间的大门,眼睛睁的大大的……

      八岁的孩子,已经能明白什么是死亡了。

      她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鞋子都顾不上再穿,冲过去抱住安亦书,捂住了他的眼睛,试图安慰年幼的弟弟:“小书,别怕!咱们回家,这都是假的。咱们回家……”

      然而泪水却先模糊了她的脸,自然的生理现象优先战胜了她的心理——哪怕她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看着眼前这两个可怜的孩子,沈叔叔内心是崩溃的,作为一个年近五十且同样拥有孩子的中年男人,他终于也忍不住落了泪,但他最后却还不得不亲手把这血淋淋的事实推到两个孩子眼前。

      何其残忍,又何其无奈!

      太平间的大门被他从外面推开,浓郁的消毒水和福尔马林的味道渐渐弥漫到走廊里,提醒着这片区域里面安放着的究竟是什么———这是个来了就再也走不出去的地方。

      沈叔叔说:“小瑗,小书,你们…进去见见你们爸妈最后一面吧……”

      最后一面。

      这四个字仿佛钢钉一样把安瑗活生生的定在了原地。

      今天早上,父母出门时,她还很高兴的期待着晚上一家人在一起,会做什么好吃的,却不曾想,最后等来的,却是他们的死讯。

      被她捂着眼睛抱在怀里的安亦书忽然哭着喊了一声:“姐……我想爸妈。”然而就是这一句哭喊,瞬间瓦解了安瑗仅剩下的那一丝自我催眠的心理防线……

      崩溃的哭声回荡在太平间外空旷的走廊里,阴冷的空气里也夹带着绝望的凄凉。

      就算痛到极致,也不得不接受既定的事实。

      刘阿姨揽着安瑗的肩膀,带着姐弟两人走进太平间,里面值班的男医护人员帮忙打开了两个尸体冷藏柜——柜子里面冰冻着两具已经处理过仪容,却再没有温度、也不能再言语的冰冷的尸体……

      安瑗看着躺在冰柜里的父母,怎么也不能接受早上还活生生的两个人,怎么就躺在了这里?他们明明看上去就是和平时一样只是睡着了。但是父母脸上那一看就不正常的苍白的青灰色,却告诉她那是死人才会有的!!

      她的父母是真的不在了。

      安瑗的双腿仿佛失去了知觉,就几步的距离却怎么也走不过去,只能瘫软的跪倒在地上,也感觉不到疼,眼中的泪水依然决堤似的止都止不住的淌,她想说话却说不出声音,耳边也只能依稀听见一点点弟弟嚎啕的哭声……

      最后她们是怎么离开太平间的,安瑗已经没有印象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就这样过到了父母下葬的日子。

      父母的尸体早已经在警方取证结束之后就进行了火化,因为证据和事故起因都很明朗,并没有什么疑点,刑事诉讼也已经向检察院提交。而这一切也都是父母工作单位派来的人帮忙代理的。

      都说生命中的灾难降临时,也会偶尔放点水,为你打开一条窗户的缝隙。

      大抵也就是如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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