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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亲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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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北没有雨季,乔家却迎来了一年一次,逢暑假就发的珍贵落泪季。
太阳西下,漫天红霞,刚好浮起风筝的风力,带着三个报纸大风筝扶摇而上,抽扯拉动间,风筝在高高的那头随风起舞。
空气里带着甜杏香,珍贵张着嘴巴,口鼻共用的吸着甜甜。自从给湿漉漉昏在地上的他灌进第一口草莓奶,珍贵就对甜甜的味道上了瘾,哪怕那一口甜甜是跳动的。
比如此刻撇着嘴,小媳妇垂泪,委屈极了的样子,就因为乔之和乔也没给他吃跳跳糖。
明明刚才放风筝的时候还一脸快乐,这会就成了地里黄的小白菜。任凭乔之捧着他湿漉漉的脸,再三解释他吞不了胡乱跳的东西,剥好的大白兔抵到嘴跟前也不依。长长的手臂伸出去,挥舞着要跳跳糖。
“都说了跳跳糖要出去吃,小也~”
“我是趁着哥哥往抽屉里放风筝的时候偷吃的,谁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
乔之揉了揉眉头,一脸无语,“嘴里跟过年放鞭炮似的,谁听不出来?”
“乖,先吃大白兔,好不好呀。”
乔之将大白兔往里推了推,奈何珍贵嘴巴闭的死紧,湿漉漉的脸脸大写的誓死不从。平日追着大白兔跑的人,此刻表现得相当始乱终弃。
“给哥哥吃点吧,要不能一直哭到饭桌上去。”
乔之想反对,可悲伤逆流的珍贵已经打了个哭嗝出来。她多少有些理解他的心思,哪怕说不出成句的话来,那张脸上也写满了:明明做什么都是三个人一起,为什么要背着他吃那个东西。在珍贵看来,这就是不爱他了的表现,得大哭大闹防患于未然。
“别哭了乖乖,你抽抽的我都要心绞痛了。给你吃,给你吃好吧。”
乔之拿常备口袋的手帕出来,先擦干了那张洪涝发大水的脸。轻轻的抬开他嘴巴,教他和自己一样伸舌头出来。
“倒倒倒,赶紧倒,少倒一点!”
乔也抖搂着跳跳糖包,掉落出不少片片粉末来,糖片遇水就跳,即使乔之相当速度的推回珍贵的舌头,上下手指一夹帮他闭上嘴。
蹦沙卡拉噶,一触即跳的糖片和粉末在珍贵嘴里拍起了公路警匪片。珍贵反射性吓的张了嘴嘶呵呼噜,结果一张嘴情况更糟了,喷出去的糖片空中飞舞,跑进去的几颗溜到嗓子里呛着了他。
“吐吐吐,听话往这里吐。”乔之紧急拍背,揉着珍贵的耳垂让他专心听她说话。
“呸呸~~呸”珍贵对着乔之紧拢的手掌大吐口水,急着甩掉这滩动态混合物,连嗓子呛疼,一时之间都忘了哭,乔之手指并的极紧,一滴口水都没漏下来。
“带哥哥去冲嘴。”
“哦。”
乔也赶紧拉起珍贵,朝厨房去了。
“哎好,好好好,我知道了,来之前前一天给我打电话哈。”
乔朗声滑盖长虹都要怼进耳朵去了,他挂了电话,和相隔一门的乔也大眼瞪小眼。
“怎么你爸回来了,也不给开门?”
乔之拿空闲的手指指了指自己那只手,“不方便,你自己进来开一下吧。”
“对了爸,你刚才跟谁打电话呢?”
“开收割机的刘叔王叔,去年就来过,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住咱家的那两个?”
“嗯,就是他们。”
“怎么,今年他们也来?”
“对,我还纳闷呢,这还有大半月时间才要收粮,这么早打电话。不过当然是好事,吃住在我们家,到时候就先紧着我们的地收,就当交个朋友,管个吃喝了。”
“这刘叔王叔自远方来,是奔着我们家伙食来的吧。那赵家,阎家住的,不到一周就走了,再也没说过回来住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老说大实话了不是。人家吃好点,也好下力气干活么。”
“你妈今晚做的啥饭啊?”
不等乔之回答,乔也带着冲过嘴焕然一新的珍贵飞鸟投林,一路扑腾着找乔朗声。
“爸~~~”
“巴巴~巴”
乔朗声看着飙出桃心眼的一大一小,就觉得好笑的慌。
“给,你特意强调的绿舌头雪糕,买了八个。”
“哇塞~哦也~哇塞塞!”乔也拎起塑料袋,兴冲冲的往冰箱跟前走,见珍贵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哥哥,先吃饭,这个咱们冻起来当饭后甜点吃。”
乔也拉着珍贵到了锅跟前,掀开锅盖,指了指香气馥郁的锅里,珍贵这才点了点头。
“小也,把凉菜端出去,浇点醋拌一拌。”里面那通电话打的长久,江蕴守着座机还没出来,只好先指挥着乔也摆盘。
乔朗声洗了手进来,小声的问乔也,“谁的电话啊?”
“不知道,爸你盛饭我来端。”
“嗯。”
刚出锅的羊肉片汤饭带劲的鲜,解饿又解乏。乔朗声挑拣了几下,把肉放到了桌中间的大勺上,就自顾自吃了起来。
滚的绵软的土豆和刚好的豆角,西红柿在里面调出一点微酸,巴适极了。
乔之一手筷子一手勺,将碗里的肉挑了个干净,全部堆到了大勺上,明明只喜欢肉味不喜欢吃肉,每次盛饭,偏偏她碗里的肉都是最多的,一来二去,拣肉出去的手艺都堪称艺术性的熟练和严谨。
乔也也没在吃,他拿勺搅动着珍贵的那碗汤饭,和他比起来,哥哥没那么耐烫,吃不了太热的。每次吃饭前,先给哥哥的饭散散热,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江蕴终于打完了电话,她抬碗落筷,几下利落地挑完了碗里的肉,就跟乔朗声商量起了三妹的事来。
小山似的肉平分进了乔也和珍贵碗里,两个人专心埋头吃饭,只有乔之高竖着耳朵生怕漏听一个字。
核心就三点:
1.大舅又打三姨了。
2.大舅拒绝了江蕴的提议,反而替三姨说好了一门亲事。
3.江蕴要回去,跟三姨解释婚姻是怎么回事,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是什么。还要采买,收拾屋子,蒸包子馒头......
一通谈话结束,她听的面沉如墨水。主动收碗收筷,跟母亲攀谈了起来。
“他一人独占着你们的地种了那么多年,三姨回来不到一年,连打带骂的这是第几次了?”
“人活一世靠心好,树活千年靠根牢。我哥自从娶了那媳妇,心是越来越乌黑了。”
“这桩婚嫁,能成吗?”
“之前就有同学给我打过电话,我就留了个心眼,托着问了不少人。是个四十二岁的光棍,大问题没有,小毛病少不了。爱喝酒,经常被人诓,胆小碎嘴办事拖沓,但这样一个人兄弟帮姐妹扶,家里是实打实的和气。”
“呦呵,原来你们那一代人成年后还有兄友弟恭的突变体存在啊。你和我爸都是出力不讨好,抗风扛鼎的角色,我以为这世间成熟的兄弟姐妹情早绝种了。”
“别贫了,老三能知道个什么呢,老大甩拖油瓶甩得开心。但我不能让妹妹彻底稀里糊涂的嫁进去。好歹是离了苦楚窝,寻半个良人去吧,以后我照应起来也方便。”
“你放心去,家里有我在。需要爸爸,就和他一起去。妈我知道你心强,但操持到七十分就好,别想那九十分的事情。这么多年,你做的说十万分都保守了。”
“哎~~我也得回娘家敲打敲打老大了,要不他狂的连后脑勺都找不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黑心大舅一听你要回去,估计头皮都紧了不少。”
笑归笑,乔之冲碗倒是迅速利索,归类放好后,她擦掉手上的水,窥探四周没人注意,慢慢挪过去,从后面抱住了江蕴。
“去了后,看到那些人那些事也别太难过,我们都在呢,你知道吧。”
“嗯,哈哈行了,带珍贵去洗漱吧,我再跟你爸商量下时间。”
“嗯。”
水流轻缓,雪融水冰凉透彻,除了生理期,乔之已经习惯冰水洗脸刷牙。
端详着镜子里那张精巧妍丽的面皮,水润,冷淡,看不出一点情绪喷薄起伏来。
“应该在城里,少人绿化好的地方,寻处院子,有个三层小楼来,爸妈,珍贵,她,乔也都能将那当作温暖小港,成为冲锋陷阵时支撑背脊的底气。”
“他们一家人,也去感受下大城市的车水马龙,灯华夜景,甩着地埂子上长大的臂膀,脚下这方土地得来的务实,去和高高在上、妙趣横生、阴谋阳谋的人碰碰。”
“仍然喜爱这方自由自在的土地,但倦了四周日复一日相似的面皮和一眼看的到头的生活。”
“去创造些什么,满足了、累了、倦了就再回这小院来。”
乔之抚上情绪升腾而激跳的心脏。
“蠢蠢欲动,摇头晃脑。”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日复一日,深埋欲望,不用告诉任何人。要强大,要很厉害,有朝一日把重要的人都打包了过去,西北郎也去登了那长安阶。
乔朗声,江蕴,乔也,他们都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乔之第一次听江蕴用轻松调笑的语气讲述自己的童年,是太敏感,还是感同身受的过了,偏执性子又把情绪放大加深,收不回来,乔之窝在自己屋里,淌了一晚上不出声闷泪。
心里三小人争执不休,你上我下,分不出胜负。一个嗤讽:如果自己掉落到那年代去,怕是得疯。一个心疼:温柔和气的江蕴原来是这么来的,娇俏少女生生捶成万事看淡的弥勒佛性子,一经需要立时就得成为挡在别人面前的斗战神佛。一个放马后炮:还好,还好本人不屈,也遇到了乔朗声,也......似乎也没有更多的庆幸了。
从小耳濡目染佩服江蕴的乔之,自那后,直接升华成了崇拜。宁折不弯,又傲又倔的外壳下,裹着深受江蕴影响的热血无畏。
尽管看不出来,平日里偶尔还尖刻的使些小性子,但乔之眼中画像,自己就是那坚定跟随齐天大圣,成天挑担也乐呵的沙和尚了。
爸妈商量的快,早上就有了结果。乔朗声是要陪着去的,对此,乔之乔也深表赞同,与其留他在家里心绪不宁,白糖当盐,讲话放空,魂早就跟着媳妇走远,不如身体也一同跟上,出策出力。
江蕴做了桌非常丰富的早餐,又安顿了不少居家细节,才跟乔朗声骑摩托走了。
乔之饭桌上言之凿凿的保证和自信还没兜过一天,平日里打着灯笼硬寻都寻不到的突发事件就一个接一个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