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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缘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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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朗声年轻的时候,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佛系帅哥”,那板正清俊的外貌招来了多少桃花,又因为他不爱说话,成天混男孩堆里上蹿下跳的而没有了下文。
五岁的时候就学会了骑马,料峭的山涧上纵马扬鞭,一点都不输给当地牧民家的孩子。因为在家里排行老二,属于夹在中间的孩子,所以没获得多少来自父母的注意力。
到了二十岁,该娶妻生子的年纪,他妈这时候担心起来了,自己儿子面对女孩子闷葫芦似的性格,说不上媳妇怎么办?
没想到这愁发了没几天,孩子去了趟邻镇的功夫,就找到了媳妇。乔朗声遇见江蕴,那真是月老卡着时间点凑来的缘分。
江蕴家住清湾山棋兰村,家里九口人,她排老二。家里重男轻女,家族里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父母只管生不管养,天一亮下地干活,压根没空处理一屋子嗷嗷待哺小孩的饥饿问题。她人还没案板高的时候,就开始踩着凳子学和面,两手不知道烫出多少疤来才练出炒菜的技术来。
天刚蒙蒙亮,爬起来做饭,等吃饱喝足后,再带着能上学的弟弟妹妹去学校。软弱的大哥被高年级的欺负了,她举着块砖头找过去;胖胖的二妹被村里不上学的男孩子打了,她藏在背阴里偷袭;娘胎里落下病根脑袋不好使的三妹走失了,她发动被自己打服的一众小弟去找。
打出一番可怕名声来的江蕴在传说中长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和男人般的身架子,结果开家长会时,学校小,几个年级都是在一个礼堂开,身高156的江蕴上台发言,俏生生的好看极了,一众家长顿时心思活泛,想起日后说媒婚嫁的事情来。
放牛放羊的时间都要用来背课文,解数学题的江蕴牢牢制霸着班级第一,在统考卷中甚至是全校第一。
可没用,饭做得好,脾气大性格强能管得住一堆孩子,这样的女儿就该待在家里。不想读书,为了逃课躲猪圈里的老大却要被打着去上学。
她闹,母亲就骂她。见她强硬不害怕,父亲就求她。离开学校,不想人生就此成定局的她,待弟妹大了些,去县城学习裁缝。
十几个女孩里,属她憋着股劲学的最认真。去了没几天,去商场买东西的时候被小偷跟了几层楼偷走了所有的钱,她也咬牙撑着,不跟家里说。半年的时间,衣服,裤子,都能照着最新式样做出来。
在她规划以后,想在县城先找个给铺子里打下手的工作的时候。家里那边,一向冷清没什么存在感的江家门框都要给媒婆踩破了,从早到晚,说媒的就没消停过。
来了看都不用看,一堆女孩里指明要江蕴。甚至还有家大户大的亲自过来,打着换亲的主意,只要江蕴能说给他家儿子,找不到媳妇的老大他家有女儿也一同收了。
被点心、绸布、各式礼物迷了眼的母亲自然是没有主见,去找江蕴的干妈商量。这一商量,就把所有的礼物都退了回去。为啥?因为干妈的目标也是江蕴。
干妈隶属段家,她从小就喜欢这姑娘,想办法凑过来混熟,成了江蕴的干妈。段家的家大业大在整个清湾山都是出了名的,牛羊成群,人丁兴旺。
她对江蕴真的很好,好到即使段家经常强势介入江家的日常事务,一向心强的江蕴都没办法说啥。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再怎么聪明,还是单纯以为干妈对她好就是拿她当女儿。
段峰是段家的大儿子,比江蕴大两岁,江蕴还上学的时候他就喜欢偷偷跟在后面,也不敢到跟前说几句话。妈妈叫他去给送吃的,他也是放下就顶着红透的耳根子走了。
本来还犹豫干女儿将来是给老大还是老二做媳妇,这红透的耳根子一出,干妈大腿一拍,给老大好了。断了女儿上学路的父亲,本就愧疚着,如今再指望孩子在婚嫁上壮阔江家,他更是抑郁。
和老伴说,老伴不听,就和酒说,经常太阳下山了还打着拐子徘徊在山路上。月底村里人嫁女儿,到场了才发现自己成为段峰老丈人的事,竟成了众人口中的板上钉钉。从小为家里忙出花来,清清白白的大女儿怎么就成了为段峰拒绝所有提亲,眼巴巴只等嫁过去的立场。
段老大打着酒嗝过来,揽着他的肩,言谈间满是大哥照应小弟,熟稔都压不下去的轻慢。悲从中来说不出,直愣愣的拿酒灌自己,这次太阳落山,江蕴的父亲一头扎在了回家的山路上。
大班车要等坐满了人才能走,又不是周末,抖成筛的江蕴花了五个小时才到山下,又坐上小四轮哼哧哼哧的往回赶。到了家里,四目一片白茫茫,傻掉的兄弟姐妹们缩成一团,向小时候那样等她回来,母亲跌坐在一旁,放空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蕴再怎么知道的少,看到段家接替丧主,大肆张罗,一旁家族里的大人们倒成了摆设,再结合上次回来父亲的闷闷不乐和跟她说的那几句话,也就一清二楚了。
进屋换个衣服出来的功夫,就听到干妈叮嘱自家大儿子扶棺,这棺木一扶,可不就成板上钉钉的一家人了。证都没领,手都没牵过,人先“嫁”出去了。
父亲唯唯诺诺了一辈子,至少在出殡这天,江蕴不想让他憋屈的走。胸腔巨震,即像核反应堆爆炸,又像活火山喷发,江蕴挺直了背脊,吊着一口气毁了众人搭好的戏台子,斩了这么多年的情分。
事情做绝,弹簧断了,迟来的悔悟已经为时已晚。干妈在家里长哭不起,江蕴难过的也没法见她,丈夫死了终是听进去话的母亲,大包小包归置了所有还在的东西,亲自还去了段家。
像掉进水库,朝着深不见底直坠而下,江蕴窒息的没法待下去,她走的那个早上,太阳都还没升起来,隔着一道山弯,站着一直送她到山下的段峰。他站的笔直,目送着她坐上车,一直到太阳老高,绝了念想回了家。
躲去姑姑家,江蕴已经能接些成衣的单子。姑姑没法生育,抱了个小孩还是奶娃娃,江蕴将自己埋头在照顾妹妹和做衣服上,山里的事还是没多大改变,段家散去,之前的媒婆们重新踏回了门框。
无念无想心里逐渐裂出条缝来的江蕴,抱着妹妹去邻居家拿东西,看见了树荫下靠墙而立的乔朗声,下午三四点的日头,还有些凶,乔朗声小鸡啄米似的打着瞌睡等朋友出来。听到推门声,有些懵的转过来。
视线在空中交汇,半晌,又不自然的撇开。稀奇极了,江蕴心里的那条小缝掉了颗波斯菊的种子进去。
两天后,姑姑家有熟人过来吃饭,同行的又有乔朗声。饭桌上,江蕴的视线看了收,收了看,直到姑姑发现这铁树开花般的异常。
饭后,姑姑赶了其他人出去,放自告奋勇的乔朗声进厨房帮忙洗碗。二十多年来头一次主动的乔朗声腼腆又生疏,偏偏挑的江蕴心里好养活的波斯菊盛放,漫山遍野都是芬芳。
一个月后,收到乔朗声钢笔写的,紧张到信封口都没封好情书的江蕴,等来了实打实头一回奇妙又新鲜的感情。
十年前,语文课。
语文老师:“乔朗声!一天叭叭叭的就你长嘴了,连个之乎者也都不懂,孺子不可教也我真是!”
六年后,产房。
乔朗声:“媳妇,咱们女儿叫乔之,好不好?”
十年后,产房。
乔朗声,“媳妇,老二咱们叫乔也,行不行?”
下乡放映的片子一完,乔之脑海里英姿飒爽飞车打人女战神的形象还没热乎完,没多少关注的答题竞赛就已经抱着早开始早结束的目的提前开始了。
参赛三方:她、宗小雪、阎大发的妹妹阎纯。
电影开始前,宗小雪就拿开枪手势对准了乔之的方位,射击完后还做作的吹了两口虚空中不存在的烟。
阎纯迈着小碎步,拖着一百四十斤的关心走过来,“宗小雪可是说了,哪怕不赢,也要把你给踢出去。”
乔之咬着哇哈哈的吸管,无风无浪的盯着阎纯,“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我希望你赢,真心的。”
乔之揣摩着这轻易脱口而出的真心,吸嗦完最后一口AD钙奶,冲着眼前这张白胖胖斜刘海的面皮浮出个薛定谔的微笑来。
“我希望你赢,也是真心的。”
出门的时候太阳还没落,还热乎着的时候自然就想不起外套来,乔之+乔也,大小乔都顶着个身上单薄的体恤抖搂着,紧缩在乖巧又热乎的珍贵跟前,珍贵捧着娃哈哈,吸的那叫一个费劲,为了一口甜甜,双颊都凹陷进去跟压强做斗争。
乔之杵着下巴看了半天,确定他想不起来刚才教的东西,才伸手拿过娃哈哈,将吸管朝两侧扯了扯,平衡好内外气压。
“你看,这样戳进去然后用力朝旁边扯一下,就扯一下,就不用再缩腮帮子了。”乔之敲手机屏那样的扣扣了下珍贵的脸颊,“脸脸不酸吗你?”
灌完自己那瓶奶的乔也瞌睡上来了,精力旺盛活泼好动的小男孩被抽离了身体,软趴趴的攀在哥哥背上,在那人体电热毯的舒服熨贴下,又长又翘的睫毛消停了动静。
穿的颇为厚实的宗小雪,在阎纯的注视下,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乔之抖搂。
见有小孩睡着了,主持人连敲锣以示开始都省略了。
“第一题,秦始皇建立了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的王朝,制定了一套完整的XXXX的政治制度,为此后两千余年的XXXX奠定了理论基础。请问,两个XXXX分别是什么?”
夜风习习,冷到了,性质不高的乔之自顾自的抖搂着。
宗小雪:“我!我!我!中央集权!封建统治!”
“回答正确。”
阎纯面色稍异,几丝不爽稍纵即逝。
“第二题,在疆域上,始皇统一XX,北击XX,南征XX,为中国成为一个XXXXXX国家奠定了疆域基础。请填补空缺。”
乔之从口袋里摸出个分包装腰果来。
宗小雪:“统一六国!北击匈奴!南征百越!统一的多名族国家!”
“回答~正确。”
阎纯面色发青,凉凉的看了宗小雪一眼。
“第三题,经济上,始皇......”
宗小雪抢答:“统一度量衡,统一货币!”
“回答正确!”
“第四题,在文化上,始皇废除六国文字,统一使用XX,后又创立XX,促使汉字笔划的简化。”
点炮飞天的宗小雪停顿了下,拿着自己的脸阐释“睥睨”二字怎么写。
乔之手心捧着三颗腰果,拿看熊猫吃竹子的眼神看珍贵吃腰果。
阎纯撩了撩半天就出成油田的刘海,佯装不在意。
“切!”
宗小雪高高举手:“统一使用小篆,后又创立隶书。”
“再一次回答正确!”
“最后一题,用四个字评价秦始皇!”主持人欣赏宗小雪的眼神里还不忘夹杂着急着下班的念头。
“既然是最后一题。”乔之终于参与进了答题来,和宗小雪异口同声:“千古一帝!”
“你赢了!来,奖品拿着。”昏暗夜色下,主持人将一大箱子怼到宗小雪跟前,长腿一甩离开了现场。
阎纯:麻痹,心态崩了。
她对那大猪蹄子主持人的愤恨已经超过了对乔之和宗小雪的,乔之输了真好,可她也不想宗小雪赢。
枉费她电影中途溜出去,尬夸了主持人好久,阎纯自知有些胖,所以对能拿来吸引同龄人的面皮颇为上心,斜刘海天天洗,天天修,遮住略塌的额头,遮出个假大空风一吹就见光死的姿色来。
打情骂俏,说白了就是挤眉弄眼,对着镜子天天练,阎纯知道何种角度,何种微笑会让自己有吸引力。
她甚至磨搓了会对方的手,哥哥长哥哥短,换来张写好答案的纸,夹在了腿中间特意坐远。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没成想被东风给驴了。还没等再冲后台去谴责那人,主持人揽着一模一样一张脸的男孩出来,言笑晏晏的经过她,朝着村里安排的住所走了去。
“哎你,站住!”
“干嘛?”主持人拿修长的手臂压住旁边的男孩,不让他回头,自己倒是凶恶的瞪着阎纯。
“我,我有话要跟他说。”
“说啊。”
“得私下跟他说。”
主持人嗤笑:“你算个什么东西?不干不净的,少来招惹我们。”相当不客气的话从俊秀的面庞中说出来,杀伤力十足。
阎纯当下就委屈了,一泡眼泪涌上来,要掉不掉的。
要在平时,这招立马见效。可惜夜色昏暗,帅哥无情。“哭个屁啊,再敢乱伸爪子拿人东西,有你好看的。”
撂完该撂的话,帅哥揉着旁边人毛茸茸的脑袋,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阎纯气的啊,想把邪火发出去,一转身却发现,乔之,宗小雪也早没了影子,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往家挪。月朗星稀的好景色,被她指天骂地的污了格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