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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家长会 ...

  •   倒数第二排的一个板凳上,紧紧张张的坐着两个人。霸占了大部分板凳的珍贵,似乎仍然认为自己有掉下去的风险,紧紧的攥着乔之的左胳膊。

      早上乔之蹬着自行车要走,让他留在家里陪妈妈收树上熟的早的那批杏子。他不依,拿起打气筒满院子的跑,追的她生无可恋,只好拿了乔朗声小四轮机头上的小棉垫子放到车后座,把人驮了来。

      数学、英语老师都讲完了,即将出场的是最为让人恐惧的语文老师。而这一切的源头,来自于乔也同学鬼斧神工的遣词造句能力。

      一年级语文考试,用“看”字造三个词,他答:一看、二看、三看。被老师收拾的时候,他理直气又壮:三打白骨精都行,凭什么一看二看三看不行?

      二年级语文考试,用“恳求”造句,他答:爸爸昨天煮的羊肉恳(啃)求(球)不动,被老师点名批评粗鄙。这西北小镇上,大家常常用X球不动,表示自己做某件事时不是很顺利,比如:这破自行车骑球不动,这电视剧太烂了,看球不动等等…

      三年级语文考试,填词题,金灿灿的( )子。乔也想不起来麦子的麦怎么写的,从前面的阅读题里随便抄了个不认识的字上去,想着万一蒙对了呢?于是,交上去的卷子里写着:金灿灿的(表)子。

      如今,五年级来了,不知道这位当代列夫·托尔斯泰又能祭出什么惊天大作来。

      果然,毫不让人意外,低分作文《我的梦想》来了。老师一字一句的把乔也的作文给读了出来。

      《我的梦想》

      看到这个题目,我有些惊讶?毕竟前几天出现了几十年一见的天狗吃月,老师竟然不考这个?

      哎,反正我也不是老师,也不能知道为什么。但是也有可能,说不定以后我是老师呢?这样的话,我要教什么呢?语文?数学?自然?音乐?

      对哦,我唱歌还可以,姐姐说除了高音上不去,其他的部分听着还是不错的。说不定我也可以教体育,但是体育老师不怎么上课,他有时会把自己的课让给语文老师。我同桌说,咱们语文老师是体育老师的媳妇,我都惊呆了。

      说到我的梦想,我就会想起以前写的一个作文,亲情。

      老师让我们用修辞手法表现亲情,可要怎么形容呢,像甜甜的,甜到沾手的哈密瓜那样吗?反正我就觉得,亲情就是我们一家五口。

      是的,以前没告诉你们,我们家成五口人了。

      我的哥哥,是我的好朋友。姐姐不在的时候,都是他陪我一起玩。有一次,我把自行车前面的大轮子摘了,换成了小轮子。哥哥刚睡醒,骑在后面。结果后轮子跑的太快,前轮子太慢,我们飞出去了。我飞到麦子地里,脸擦破了,哥哥飞到了沙子和石头旁边,膝盖破了。我们一起哭着去了医务室,医务室离家好远,太阳晒着我的脸皮上的伤口都滴油了。医生爷爷岁数很大,比我爷爷岁数还大,他总是说我脸上肉多,有福气,让我当他的小孙子。可是秦家的叔叔说让我当他的女xu,他家有两个漂亮女儿。但是我觉得,她们长得没有我姐姐好看。

      哦,对了,我的梦想。我的梦想和爸爸妈妈都说过,家里人都知道。等我长大了,我就收拾好行李,和爸爸妈妈哥哥一起去城里,在姐姐家门口dun着等她。姐姐下班回来了,我们就一起开心愉快的生活。

      乔之:“………………”

      “那个老师您看,这个相比以前,词汇量还是多了不少是吧。咳咳,实不相瞒,这还真就是小也的梦想,孩子也没说谎。”

      语文老师一脸我信了你的邪。

      她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关于乔也同学作文中提到的体育老师是我丈夫一事,我要在此强调,前夫,前夫,已经离婚了。”

      “今天各位家长都在这,还是要跟大家说一下,平时聊天的时候还是要避讳一下孩子。班级宛如家长里短情报信息的中转站,连我都清楚各家二姑三舅前几天又发生什么事了。”

      “孩子们交上来的作文和日记简直是精彩纷呈,大家感兴趣的话,回家后都可以看看,他们对于同一件事情的理解有着和大人完全不同的角度,很有意思。”

      “还有,有的家长不要太焦虑了,种地这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个孩子写他的梦想是八月底收麦子的时候亩产能超过三袋子,希望老天爷保佑他家的收成。”

      这话一出,底下笑成一片。家长会就在这样还算轻松愉快的氛围下结束了。乔之不出意外的被留了下来,她以为老师还要讲些关于小孩小学教育形而上学的东西,没想到那语文老师给她开了瓶可乐,问了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一到五年级,你一直是班里第一。为什么六年级的时候突然转学了?”

      乔之灌了口可乐,借着吞咽想着该怎么回答。

      似乎是看出来对于这明显越线的问题,她有所抗拒。语文老师立马解释道:“不好意思,因为好奇问的太着急。你是全校唯一一个拿了州上作文竞赛一等奖的人,我一直想找你聊聊,还没等到机会你就转学了。”

      乔之笑了笑,礼貌中带着些没卸下的疏离和防备。“只是个比赛罢了,比起陈老师您还差得远呢。”

      陈萍上学时也是传说一般的存在,她中考那年,是这镇上中心校唯一一个考进一中公费的人,分班考试后又立马进了实验班,师范大学毕业后大家都以为她会留在县城教书,没想到她竟然回了镇上,从一年级的孩子教起,到现在已经五年教龄了。

      想必关于她的事情,陈萍应该是从自家那大大咧咧,有问必答的弟弟这里知道的。

      “我看了你写的那篇作文,放在同龄人中比较,过分深刻了。我赞同你教师应该摆正自己的心态,合理引导班级小团体,避免因处置不当而发展为校园暴力的观点。只是一般来说,作者拿实际生活举例,是不是因为自己亲身经历过呢?”

      乔之duang duang灌完了手中的可乐,嘴角勾起个嘲讽至极的角度来。她从母亲的身上继承了坚强,然后靠自己的性格发展出了尖刻。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一旦察觉到跟自己或是对重要的人的明显针对,攻击性就会成倍的奉还回去。

      “呵呵,陈老师这问题问得好。校园暴力这种东西,有几个孩子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一次都没经历过?只不过处理起来可大可小,完全看双方的善恶博弈和心理健全程度。您这一骑绝尘的学霸气质,难道就没碍过别人的眼?”

      “我还是一次性回答了您的问题吧。任何事都应该带着目的去执行,那篇作文的目的就是参赛的学生都会互相传阅对方写的东西,同龄人之间我希望大家对校园暴力这件普通但不应该存在的事有自己的考量。”

      “小孩子容易引导,本该好奇大千世界的眼和记住书本知识的心不该被无意义的算计占据。有些恶劣事件发展到最后根本不是因为所谓的蝴蝶效应,只是个别坏胚子的有心操纵和集体无意识的盲从。”

      “转学还真就是个巧合,我妈妈看到六小的扩招通知,就带着我去报名了。开学走之前来班里告别,大家都哭的很情真意切。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满意,相当满意。”被乔之颇不客气的怼了半天,陈萍不仅不生气,反而兴冲冲的从柜子里拿了个盒子出来,递给了她。

      乔之不想接,但陈萍也不收回去,仍旧殷切的盯着她。无奈她只好接了过来,掀开盒盖,里面躺着本装订的很精致的世界名著----《巴黎圣母院》。

      “这本书我很喜欢,送你。”

      “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我已经看过了,你可以留给没有读过的人。”

      “这书是小时候遇到的一位贵人送给我的,他告诉我,如果人生走到了已经不想再走下去的阶段,就拿出来再读一遍。实不相瞒,我真的遇到了问题,也靠着这本书和其他的一些东西撑了下来。”

      “我把它送给你,不求能带来什么好运,但一定是出自好意。你这般才华横溢,宁折不弯的性子值得好的发展,就怕躲不及的难。一开始的问题我确实掺了恶意,只是为了打破你推拒我的壳子。咱们年纪虽然差的远,但我觉得可以做个朋友。”

      这话说的就有些情真意切了,向来吃软不吃硬的乔之一瞬间被捋平了毛。她这人灵巧,想要客气,那语气里的温度可是说升就升。

      “那我就收下了,小也有您这样聪明的老师,是他的幸运。”

      虽然没明着说要跟她做朋友,但好歹是认证了她这人。陈萍想到了什么,又补充着开了口:“你母亲给你转学这件事,从长远来看,是非常智慧而且有前瞻性的。”

      “前~瞻~性。”乔之咀嚼着这几个字,眼底的黯淡一闪而逝,她放下书,语气认真:“我妈妈当年有和您一样的全校第一,却没完成学业的机会。走在街上看到扩招通知这样的意外,我宁愿理解为是上天给她的一点后知后觉的小补偿。所以,她一眼不眨不计花费的把我转了下去。”

      索性话都说到这了,乔之一鼓作气全部说了出来。

      “一个本能有所作为的女孩子,因为年代、家庭、重男轻女、能者多劳、甚至是迷信的原因,其中任何一个,都能拽着她往下沉,往泥土里钻。当她熟练运用自己长姐,母亲的身份去守护别人,扮演挡在风浪前面的那个人时,大家会理所当然的忘记她的脆弱,她心里的苦。”

      “都说人生此起彼伏,起起落落的,可有些人,一直为别人做伏,为别人而落,还要拼尽全力才能让自己别摔的粉身碎骨。”

      “陈老师,你有为人落过吗?”

      “有的,怎么没有,我同样没有那份不用为别人而落的幸运。”记忆中灰色的图景一闪而过,陈萍话腔里满是酸涩。

      乔之是天生的演说家,不靠声势唬人,不靠表演推动,她只是会将自己真实的情感放入到文字中去,再用个合适的方法,表达出来。当你因为她的话而想到自己,共鸣就已经产生。

      天聊到这,对各自内心的震撼都已足够。来日方长,两人能不能成为真正的朋友还是交给时间吧。

      乔之留了陈萍的电话号码出来,关上办公室门,立马切换了脸色和心态,开开心心的去找弟弟和珍贵。

      隔着老远她就听到乔也咕噜作响的肚子,珍贵虽然肚子不叫,但眼底满是馋猫的小精光。

      “饿极了怎么不先去吃?”

      “一家人干嘛吃两拨饭?再说了,我等的可是如花似玉,沉鱼落雁的亲姐姐,就是肚子再响,都能等下去。”

      “我去,你说话这机灵劲怎么不往试卷上用用呢,那作文写的,我当你大街上跟人聊天呢?”

      乔之薅了一把弟弟的小卷毛,“行吧,看在你这么乖巧可爱的份上,黄面凉皮给你点大份,再来两串烤腰子。”

      “姐姐~~~~”

      “再加两串烤肉。”

      “你真好~~~~”

      “闭嘴。”

      “哦。”

      珍贵蹲在一旁,乖乖的看她给自行车开锁。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外面有些怕生,今天一整个上午他都有些过于安静,一点也没有在家里撒欢的劲头了。

      乔之把坐垫拍的响亮,拉着他坐了上来。珍贵这才牢牢抱住她的腰,脚乖乖的收起来,放在两边。

      珍贵一八五的身量,坐不了小自行车。为了能载着他顺利出门,乔之拿原本够用的自行车技跟这辆堪比二八大杠高的家伙死磕了好久,摔了数不清多少个跟头后,终于练就出一腔臂力和神龙甩尾的车技来。只要珍贵想出门,乔之和乔也都能载得动他。

      三人两车的到了凉皮店跟前,乔之听到了珍贵响亮的一声咽口水声,她好笑的戳了戳他的鼻尖。

      “给你点大份,大份不够还有大份。哎呦呦,可爱死了真是。”

      “大姐,两个大份黄面凉皮,一个小份牛筋面擀面皮两掺,四串烤腰子,十串烤肉,再要两个小木屋。”

      东西很快上来了,乔之给两人均分了烤肉,倒上小木屋,就不再管乔也,而是专心的给珍贵从签子上取烤肉下来,铁签子还有尖尖,别划了嘴。

      珍贵掏早上江蕴给系在手腕上布兜里的叉子出来,吃了一口黄面凉皮,乔之盯着他咀嚼吞咽的动作看了半天,才放下心来,不打算给他用筷子夹短了。

      她要来个小碗,拨了自己那盘的一些进去,放到了他跟前。

      “来,尝尝这个味道的。稍微有些辣哦,你乖乖的,慢慢吃。”

      珍贵冲着她咧嘴笑,嘴巴因为食物湿嘟嘟的,可爱极了。不在教室,也不在街上,就在这小小的店里桌上,她眼里一心一意都是自己,衬得好吃的带来的幸福感简直跃然脸上。

      他把小碗小心翼翼地朝乔也的方向推了下,意思是让他也吃。正满嘴腰子的乔也十动然拒,“不不不,我不喜欢牛筋面汤调出来的,我喜欢黄面汤调出来的面皮,你啥时候见我吃过这个口味的。”

      然而珍贵还是一脸期待,乔也盯着哥哥那弯弯眉眼,只好硬着头皮夹起一丢丢进了嘴,还立马就被接踵而至的一大筷子黄面覆盖了味道。

      “大姐,一个大份黄面凉皮,一个大份擀面皮,打包带走。”

      “姐,你带我们吃这么多,零花钱是不是都要用完了啊?”

      “该吃就得吃,吃都不过瘾就没意思了。我零钱罐里还有钱,再说了,反正明天我就能再挣回来。”

      “怎么挣?靠~,不会是揪红花吧?”

      “你说呢,虽然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咬牙干一天,也能来它个百八十块的。”

      “你不是最讨厌揪红花了吗?”

      “红花讨厌,钱不讨厌啊。我又不是天天去,就当学校待久了松松筋骨。”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放风筝啊,你答应我和哥哥好久了。”

      “闲了就能去啊,再说了,也得有风才行啊。你明天和珍贵,在家里晒晒红花,写写作业,等我回来了咱们一起做风筝。”

      “哦,知道了。”

      “姐,我吃好了,但我觉得我明天还想吃烤肉。”

      “简单啊,跟爸说不就行了。论宰羊吃肉的本事,村子里谁能比得过咱爸。你回去就跟他说,他明天肯定给你烤,比店里的还好吃。”

      “妈妈常戴的手套破了,咱们给她买一包回去吧。”

      “可以,再给她带几包酸辣粉回去。等到村口了,再给爸带一件子啤酒回去,那玩意重,不能在公社买。”

      买完手套和酸辣粉,刨去啤酒用的,口袋里还剩个十块钱。乔之本着千金散尽还复来的心态给了乔也,让他带着珍贵选雪糕。

      她靠在柜台上,看着外面生气勃勃的太阳,觉得舒服又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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