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水村手账》大头菜DTC

17、李子

　　乔也蹲在大黄跟前，也不说话，只是滴溜溜的叹气。大黄不解，绕着他一圈圈的。

　　终于，小主人解开了它，一个兴冲冲顺坡而下，直钻地里，吓出躲藏在麦地里男孩的高亢呼叫。

　　“乖，趴下来，趴着，对就是这样，拿脑袋认错。”

　　在乔也指导下，大黄乖巧讨好，毛茸茸的大脑袋一下下拱着男孩战栗的腰侧，热量传递过来的同时甚至在尝试支撑男孩重心，帮他放松。

　　乔也试探的伸出手，轻轻挨了挨他。

　　“别怕，大黄只是听话，不是故意吓你的。”

　　见男孩愣愣的，乔之继续问他：“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可以的话就碰碰我。”

　　眼前的肉手软嘟嘟，男孩迟疑，伸手碰了碰。

　　见他不排斥，乔也有些高兴：“那我们先回去吧，我腿蹲麻了，等你吃饭呢，边吃边说。”

　　水缸旁棚下小桌，旧布沙发上，四四方方一个羊皮垫子，坐上去绵绵软软还不缺结实。

　　风寒感冒初愈，适合来顿攒劲拉条子打底，乔朗声炒的过油肉，青年时帮厨学来的一招鲜，炉火纯青。咸鲜肉嫩，热乎乎，勾的他喉结起伏，直吞口水。

　　江蕴和乔朗声都不在，两人去还红花债了，红花盛旺，都是得关系好的家户之间互相帮忙。今天去别家地，明天就是自家的。

　　“吃，大哥哥，我也饿着呢，咱们快点呼噜噜呗。”乔也仰头瞧他。

　　忍不住的嘶呵里呼哧里带着疑惑性的高兴，男孩实在是饿了，拿起筷子，冲着盘中肉颤巍巍开夹。

　　啪！掉回。

　　再夹，啪！溅出一排的汤汁。

　　不会使筷子啊。乔也拿过百洁布，将正懊恼着的人手擦净，抹掉桌上的汤汁。

　　“没事啊没事，大哥哥，我给你弄简单点，小时候姐姐就是这么给我弄的。”

　　眼睛带着淤痕的小团子，把他那盘面接过去，筷子交叉，嘿咻嘿咻使劲弄断变短，翻翻捡捡确认都差不多一指长后，才细细的淋上汤汁，放上满满当当的肉。扑通下地进厨房给他拿了叉子，笑呵呵递到手上。

　　两人呼哧呼哧，埋头干饭，陷入好吃境地，风卷残云，满满一大盘过油肉呼噜了个干净。

　　“大哥哥，你还想吃吗？”

　　大只满嘴油盯着小只满嘴油，慢吞吞的点了个头。

　　“嘿嘿，走！”

　　罪恶的小手攀上案台，上面是另外一盘过油肉。

　　“姐姐去放羊了，这是给她留的，姐姐吃......”话还没说完，掀开的盘子立马给扣了回去。

　　见他神色紧绷，一脸紧张。乔也就知道姐姐给人留下心理阴影了。

　　他赶紧说：“大哥哥别怕，姐姐吃不了多少肉的，我们可以吃的，真的。”

　　说了一堆“可以吃的”，男孩才紧紧张张的跟他均分了半盘肉。

　　吃过饭，喂过大黄，两人才开始往李宝财的房子走。

　　“大哥哥，不要走太快，会伤胃。像我这样捂捂肚子，咱们聊会天。”

　　见男孩照做，小肉脸上终于浮现出严肃神色：“大哥哥，你打疼我了，所以姐姐才生了气，我可是她的宝贝弟弟。”

　　“姐姐一晚上没睡，怕我半夜疼起来发烧，我就听她在那直叹气，转头一看，咬牙切齿不出声骂脏话呢。”

　　“小时候，有一次我感冒了，缠着要出去玩，可能吸太多冷风了，姐姐说我指着空气喊鬼，鬼，吐白沫子晕过去了。”

　　“姐姐说我是小坏蛋，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吓她。”

　　“从那以后，她看我看的可紧了。”

　　“所以，大哥哥......”乔也叹气：“你为什么要突然打我啊？还趁姐姐不在的时候。”

　　男孩一怔，像被定住。

　　答案很简单----既视感。

　　忘记是几岁了，浑身难受的醒来，屋子里黑黑的，什么也看不清，刚感知到旁边有人，就给枕头一把捂住。

　　窒息实在可怕，永生难忘。

　　以男孩有限的表达能力，很难准确完全传达所经历的，嘶呵难辨，肢体动作又急忙。

　　好在乔也站的笔直，看的仔细，颇为认真。

　　解码顺利。

　　因为三姨说话无逻辑，小姨干脆说不出来，所以男孩的手忙脚乱，对他来说比想象中的简单。

　　“哦......”

　　“妈呀，好吓人啊，怎么会有那样的人？”

　　“那，那你是怎么......活，不是，额......”

　　“我还是不问了，咱们去......”

　　扑通，好大一个屁股墩撞地。男孩后退着走，右脚踩着个长草，左脚跟上来就摔了。

　　任凭他扑腾的像个燕子，还是好大一声。难堪的羞愧浮上来，还疼的很。

　　“呜呜......哼......”

　　乔也吓了跳：“大哥哥，很疼吧。”

　　男孩皱成了苦瓜脸，伸开手要抱，突然又反应过来眼前的孩子比他还小，好像不应该......

　　双臂委屈的收回来......未果。

　　乔也蹲下来，像个兔子，蹦跶进他怀里：“笨蛋哥哥。”

　　哼，才不是笨蛋呢！

　　傻瓜弟弟。

　　他才不要被发现在哭呢。

　　毛茸茸的脑袋靠上肩膀，恨恨看着害他摔倒的那株破草。

　　乔也觉得好笑，肩膀一热，好乖巧的眼泪，肩头规矩的温热一块。

　　不像他，哭起来驴打滚，刷足了存在感。每次哭都大张个嘴，甩着泪珠子，爸爸说像乱跑的洒水壶。

　　那天后来的事，很顺利，乔也几乎一点不落的接收了男孩整个的记忆，一片片，一段段的，连起来好是可怜。

　　本想归还大哥哥，在他妈妈回来之前，到饭点就去邀请他。

　　结果，事情变成，男孩拖着大箱子，乔也拖着小箱子，哼哧哧又回了乔家。

　　“大哥哥，这是我的房间，你跟我一起住吧。”

　　“呐！现在！我们有两个任务，一、让姐姐原谅你，二、等姐姐原谅你了，咱们就告状！”

　　“乔之，乔之！等等我！”

　　乔之兜着一兜子桑葚，乐颠颠赶着羊往回走，半道被宗小雪叫住。

　　“前几天大雨，下水了，塘子里好多鱼，咱们捞去呗。”

　　“什么时候？”

　　“就现在。”

　　“不去，我又渴又饿又累，得缓缓。”

　　宗小雪急了，“明天就被捞完了！我等你，你吃完饭咱们就走。”

　　见乔之还在犹豫，她索性开始缠人：“哎呦之之去嘛去嘛，我都没叫别人，就叫了你，哎呀呀～哎呀呀～”

　　乔之让她晃得心累：“停停停，别把我桑子给晃出去了。”

　　宗小雪一看，乐了，抓起一把进嘴：“我真佩服你，看起来五谷不勤，四体不分的，偏生钻小道爬树厉害的很。这桑葚我看见有段日子了，嫌麻烦，从来没打算真去摘。”

　　“我怎么就看起来五谷不勤，四体不分？”乔之不乐意：“我可能干了我给你说。”

　　“我不那意思，我妈说，你爸当年要是去拍电影了，你还不跟小公主似的。”

　　乔之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屁的小公主。”

　　羊群扭着屁屁往圈里钻，掀起一阵土，乔之偏头离远了些，看到李家后坡上有人，前几天追过她的两只黑狗也在，绕着个人转圈。

　　饭后，她跟宗小雪出了门，叫乔也，小孩含含糊糊说等人，一会再过去。

　　“我知道路的，姐姐你放心。”冲着乔之，乔也有些心虚，好在姐姐只是捏了下他脸颊肉，说一会见，就被宗小雪急匆匆拉走了。

　　水塘不深，倒是挺大，一年四季，冻个半年，剩下半年还老干着。

　　除了小时候捞过蝌蚪，前几年捞过次鱼，再就没怎么来过。这塘子在村尾巴根，走路来回也远，小时候乔也还哭过说脚脚累，走不动了缠着要她背。

　　宗小雪兴奋的跟二哈似的，拿个木棍非要乔之陪她绕水划拉一圈，被拒。

　　乔之嫌她手里那根沾了水绿的棍嫌到飞起，一跃而下跳旁边苞米地去了。如果没记错，穿过这片地，有李子摘。

　　“哎，捞完鱼，摘点李子再回。”

　　“好啊。”

　　与此同时，李子树旁，男孩脖子上骑一乔也，缓缓站了起来。

　　“对对，就是这，大哥哥真棒。”乔也小肉手麻利，一揪一个准，塑料袋里的李子眼见积少成多。

　　“大哥哥，往左边移点，对，再走两步，回来点，哎刚好！”

　　男孩大眼滴溜溜望树桩子，他不敢抬头，怕把小孩掀下去。这么滴溜四转的，就看到路那边一人二狗。

　　两只大黑狗憨吧唧唧的，伸个大舌头，涎水点子一下下，两狗中间立着个小孩，比脖子上的这个大些。

　　他轻轻晃了晃，示意乔也看那边，乔也正使着劲拽一高处的，吧嗒一下，相对作用力，屁股重重在男孩肩上颠了颠。

　　男孩以为他同意了，就举着人往跟前走，可怜乔也小脑袋瓜穿行树叶枝丫间，哎呦哎呦叫了一路，好不容易重见天日，被那两只冤家黑狗给吓了个大跳。

　　黑狗看见乔也，痛苦回忆也被勾搭出来，其中一只没想起来，还在傻颠颠的流口水，被反应快的那只蹬了一脚，呲嘴吼了两下才想起来。

　　一时间，人和狗都很紧张。

　　中间那小孩，分别摸摸两只狗头，效果斐然，立时安静乖巧。

　　乔也见不危险了，立马好客又亲切：“小哥哥，你站在那干嘛呀？这的李子可好吃了，要不要来个？”

　　小哥哥腼腆，半天慢悠悠说了句：“可以吗？”

　　骑大马的乔也开开朗朗，眼珠晶亮：“可以呀，我摘了好多呢，以前也没见过你，不是我们村的吧。”

　　小哥哥点点头，下句话还没斟酌出来，那边乔也又在唤他。

　　“小哥哥你过来拿，别让狗过来哈，它们不喜欢我。”

　　等他过来，机灵小松鼠下了脖颈，塑料袋张口大开，乔也擦擦吹吹，先给大哥哥塞了两个。

　　等小哥哥过来，乔也扯着他口袋，一个接一个的往里塞：“你家几口人啊，不对，顺序错了，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几个人，人多我就多给你点。”

　　小哥哥有些傻愣愣：“啊......哦，我叫左小泉，我家......两口人。”

　　乔也反应快，只是尴尬了半秒不到，又重拾欢快：“两个人也要多吃点，这可是应季李子，最甜了。”

　　边说手下动作不停，两个裤兜都给他塞得满满。

　　左小泉眼睛热热的，他还从没被这么对待过，这么小的孩子，体体贴贴，怪可爱的。

　　话赶话，也不知道怎么就说了出去：“我有过爸爸的，三个，都去世了，他们觉得我和妈妈不吉利，一成堆就欺负我。”

　　乔也听着，嘴就撅了起来：“我妈说，欺负人的才是软蛋！哼，小哥哥你这两条狗该养，吓傻那些坏蛋！”

　　左小泉终于笑了，还挺好看。

　　“要不要看我训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