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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两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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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前,松树林。
“哥,你答应我了吗?不能再反悔。”
“不反悔,小郁......小郁......”
“哥!哥!放开我哥!哥!”
“小郁......好好活下去,别来找我......”
他烧的很高,腰腹间还有湿漉漉的血意。空气中满是松木味,带点苦,草味也够新鲜,等他死了,应该很快可以融进这片土地里。
意识舒缓下来,开始慢慢离开这具身体。
但,很吵的响动传了过来......
是人的脚步声。
炸裂的狗尿苔恶心的她不轻,走进树林一段路了,又停下来,重新开始一轮鞋底摩擦,摩擦完移两步蹦了几下,才彻底甩脱心里阴影。
虚弱到家,只求安静离开的从郁,被她吵得脑仁疼。他费着劲发狠盯着她,眼光里盛满愤恨。
乔之打开跑马灯顶着炫光推进,走了几米突然觉得芒刺在背,好像有什么东西盯住她了一样。
可四周又黑又昏暗的,高草密麻,没有一点动静。
心慌的打了几个喷嚏,就地捡了几颗颜值还算高的松果,乔之取下书包,找里面的塑料袋子。袋子压在水和草莓奶下面,连拔带拽的声音不小。
血淋淋的从郁气到翻身捂耳,本就不能大动,一个翻身,带出浓重的血味。
乔之闻到了,她可以肯定,那绝对是新鲜血的味道,一年前她就是这样,带着半腿的红,把老村医都整懵了几秒。
鸡皮疙瘩爬满一身,三个小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打乱她分寸,又要拽塑料袋,又急着薅松果,最重要是急着跑,慌慌张张差点一个踉跄。
跑两步,迟疑停顿了下,再跑两步,又开始迟疑。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半天也没出来,应该是动物,应该不可怕,应该受伤了。
找食物容易,找水,下山去得一阵子,运气好能赶上积雨的水坑,运气不好,得走到河那去。
乔之取出两瓶水,想了想,万一,把草莓奶也拿了出来,快速来了个深呼吸压下害怕,一头往里冲,放下,然后火烧屁股飞也似的跑离了松树林,接近乔也,珍贵时,才挽尊的降下速度,改成急行。
从郁发着愣,半晌没眨眼睛。
为什么?
他都静下心要走了......
这算什么?
她又是谁?
其实,从不离身的布包里有药有针线,干嚼也能救命。但,只需要有个由头,有个没水就别喝药的由头,疲倦牵引着神志,就能轻易得出还是死简单点的结论。
死人没有烦恼,或者说,烦恼够不着死人。
去虚无里找哥哥,还是......
他听过狮子的故事,说是第一年狮子发誓,有人救他,他就对对方好一辈子。
一年,十年过去,狮子还被困着,心里彻底畸形。逼近十一年,终于有人救了他,他却扑身咬死了对方。
从郁嗤笑自己,不是狮子,却是第一次......
善意莫名而来,像她主人那花哨的跑马灯一样,将他占据的满满当当,死意缓缓下去。
终于......
鲤鱼打挺坐起,喝水吞药缝伤口,套上外套,插上吸管,把那罐草莓奶一小口一小口的,直到再也吸不出丁点来。
两天后,沿着痕迹,一路排除法跋涉而来,顾忌着大黄,远远站在对面梁上,隔着望远镜,镜头里是正甩着拉条子的乔之,支离破碎,几年后重新拼出的笑意,爬上从郁嘴角。
隔壁土坡上,三个远坡外,都有没人住的院子,他还是选了个近点的。
一年前,乔也被打第二天早上。
五点,天还彻底黑着,江蕴乔朗声有心要防,也想不到暑假基本不早起的乔之,能起的来......
客房的门被江蕴落了锁,但,很早之前乔之就有钥匙。
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还睡着,胶布下两个针孔,乔之一把撕起,果不其然,那张脸立马反馈出疼来。
怀里紧抱的笨笨狗实在碍眼,使着劲掰开手指,一根根的,男孩醒了。
前一天晚上,等他挂完吊水,江蕴端着粥和菜进来,无视男孩一身的抵触和随时暴起,不搭话,只自己吃自己的,等感到他没那么紧绷,立马装出吃饱相,离开了房间。
粥冒着热气,很香,笨笨狗在怀里,紧抓的快要变形。
粥喝完,菜吃净,他贴在墙根,露出点脑袋,打量着院子。
不一会,乔之出来,死亡射线瞄过来瞬间,丁点脑袋喘着气肾上腺素直飙的缩没踪影。
乔之黑脸盯客房,却被乔也拽住了袖子。
“姐,走吧走吧,去拿栗子。”
“嗯,骑车吧,我驮你。”
“步行,晚上虫虫多飞咱两眼睛。”
乔之乐呵:“呦,还虫虫,一疼就撒娇,又成傍水小嗲精了。”
两人走远,乔朗声被江蕴推出屋,蹦进院子。
年轻的时候,从凌桑那,知道了无实物表演,这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用上。
乔朗声好说歹说冲着江蕴撒娇,问她记不记得,三八妇女节的时候,文化室,猜词赢毛巾,他描述的那组,五个问题,全军覆没。
江蕴歪头,似笑非笑:“什么时候呀?我不知道呀?”
乔朗声悻悻抬手,将急着解手去厕所表现成窜天猴,洗澡洗头演的像小神上身。
拙劣演技,僵硬动作,尴尬羞耻的他迅速落幕。
男孩仍然怯怯,头顶随风飘曳不减警惕的几根呆毛,跟着主人,解了手,洗了热水澡。乔朗声的大宝敞着盖子,他挖出来点抹了脸。
澡间门外,挂着个塑料袋,一苹果一黄瓜,水缸旁棚下,佯装读报,实则蹙眉冷对小虫飞舞的乔朗声,遥遥递给他个温和视线。
客房,被子里,一口清脆一口甜,男孩吃的小心迅速,笨笨狗夹在清甜中间,一脸乖巧。
那个女人说,他只是看起来不好养,其实一点点,一点吃的和爱就够。他叫过她妈妈,她不要,说自己没资格当他妈妈。女人每年都避开人流,去庙里上香,祈愿万一自己凋零败落,男孩能遇到好人,给他爱,接纳他。
她说过:有很多人可能会给你吃的,等下一次肚子饿,最想坐在一起吃饭的,就是归宿,得抓得紧紧的,永远别放开。
苹果核小小,黄瓜截短短,靠在皱皱巴巴卫生纸上。男孩看着想着,不知过了多久,沉沉睡去。
再一睁眼,有人在跟前,黑暗里,翻滚着甜香和怒意。
手指疼,男孩嘶呼出声,
那笨笨狗是他......不行!
咯噔!
拽断了头,脑袋滚到地上,恶狠狠间脚踩上去,留他个凄惨身子。
啪!乔之摁开打火机,昏黄间,男孩眼里的光,在看到笨笨狗一分两半后急速灭下去。冲他笑的恶意,她分贝不大的口哨声,大黄灵巧越过铁门挡颠颠而来。走到半路改了向,想去看看小主人睡醒了没。
乔之一声狠嘘,大黄夹着尾巴乖乖回来,爪子推门而入。
变脸就在瞬间,狗是,人也是。
大黄犬牙呲互,脊背绷起,咬死十个他不在话下。
男孩缩进被子,退无可退,钉在墙上。
嘶呵嘶呵,眼泪落下,既是示弱也是求饶。
乔之嗤笑,示意大黄,再凶点。
血盆大口,尖嘴獠牙,欺身上前,干硬的狗爪子摁上床的铁架子,恶意晃荡。
男孩无声的哭,看向乔之的眼里,再没期待,恨意和怒火爬上来。
“再不滚,就放狗咬你了。”
“大黄!”
大黄让出个道,男孩湿着张脸,呜咽踉跄的往出走,昨晚挺正起来点的背又驼了回去。
大黄跟在后面,拿他当犯人押解。
眼睛像个泉眼,咕噜噜水不停,视线模糊,拿手背擦泪,无头笨狗的棉花粘一脸。
跨出院门,男孩停了下来,那张委屈迷茫都在的脸上,是最后一次祈求。
嘶呵喑哑的嗓子挣扎出一串除了他没人听得懂的表达,天黑早风又冷,男孩抖缩着退回一步。
正想再退,乔之授意下,更加凶恶的大黄冲他扑来......
“人呢?乔之,说话!那孩子呢?”江蕴放下餐盘,一脸火大。
“哼!妈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我说了啊,要赶他走的!”
“他烧半退,刚松活下来点,你至于嘛!”
“他打我弟,我弟,你儿子!你怎么不心疼心疼自己儿子!冲我吼个什么劲!”
“我知道他有错,等好了后我会问他,该怎样就怎样。他打人不对,可你也掐回去了啊。我有没有教过你,开了好头就别做恶事!”
“不好意思,我只知道姐弟血亲旁人欺辱不得。要打打要骂骂,不打我还有事要出门!”
江蕴气极:“你!犟板筋!驴脑袋!”
“是是是,我犟,我驴,行了吧!生个犟驴,你也是棒棒的。”
笤帚飞过来,乔也蹿过来挡,被她轻松拨开,结结实实砸到了胸口。其实没太疼,有点呛,但乔之就是想,坏心眼的趴在地上咳嗽抖嗦了一阵子,起身还是那张讨打脸,昂着下巴走了。
该气人气人,该干活干活,赶着36只大小羊热闹出圈,浩浩荡荡朝着后村走了。
乔也想跟,被乔之限制出行,赶回屋睡觉去了。
羊群灵的很,下几个大路,就知道今天要去哪片草坡。之前乱跑的那对母子,母羊被乔之揪住背上的毛嚣张不得,小羊甩着铃铛追她戳进鞋带晃晃悠悠的干草。
就这么绕脚行,磕绊着乐趣着,到了地方。羊群四散而下进沟,见大体乖巧,乔之把裤脚塞进袜子,蹑手蹑脚朝刺丛堆过去。
她想看看之前整个巢掉下来的那窝鸟蛋,放回去加固后孵出来没有,把裤脚收住是怕大蜘蛛攀腿,蹑手蹑脚是怕惊动鸟妈妈。
还没到刺堆,坡这边,麦子后面夹着狭长的半亩黑加仑地里,爆发出惊天哭嚎。
“畜生啊!放开我,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