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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礼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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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六点,两碗汆汤,六个包子下肚,精壮花臂男开工上岗,围着江雪打量半晌,支使乔朗声拎来他的工具箱。
“朗声哥,今天你帮厨吗?”
“今天不行,得迎宾。”
“蛤~~”
“放心,我去了就安顿厨房,给你留一大碗糖洋芋。”
“嘿!靠谱。”
“来来来,江雪大妹子,哥今天给你画个大美无疆。”
早上七点,一身乌鸡白凤丸味的乔之,两身郁美净夹杂草莓奶味的珍贵,乔也,出现在小巴车上。
拜昼夜温差所赐,短袖外面裹着大衣,尤其是乔之,包裹得只露出双眼来。
小巴车自上面邻村滑下来,就装的差不多满了,巧不巧的,刚好剩三个位置。昏沉不清醒是抵御长时间钝痛和偶尔激痛的有效手段,乔之靠着珍贵昏睡的毫不设防。
太阳将升未升,小车上除了司机和珍贵,其他人都歪着脑袋各找周公。珍贵像个护主的卫士,将睡不着多余的精力都用来观察周围+不满撅嘴。
讨厌出村,讨厌远行,讨厌描述了很久也没理解的“结婚”,就是因为这不确定的东西,爸爸妈妈出门了好久,他想他们了。为什么她很不舒服,还要去。弟弟跟他说,其实我们也算是去找爸妈,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讨厌。
这车不舒服,他的心情也非常的不美丽,前排一个个睡的死沉的面孔,看起来有些吓人,有些讨厌。
脑海中奔腾的想法宛如脱缰,珍贵嘶呵嘶呵了几下,表情凶凶的,严正警告这让他不舒服的周围环境。
可惜奶凶奶凶的劲还没崩到酷帅,就被慌忙伸手托起前排睡歪倒乔也的老妈子行径给破坏了氛围。像托着名贵瓷器那样,珍贵小心翼翼的给乔也复位到安全的靠脑袋位置。
上午十点,接亲队伍到了清湾山棋兰村江家门楣。毕竟是喜事,两相都是喜气洋洋。
岁数十七八的侄儿们来给终于娶妻的叔做伴郎,却被自告奋勇堵门的精壮花臂大卓给吓了个楞,红包递的宛如上供。
眼瞧几个小年轻要作鸟兽散,玻璃心碎一地顾不上捡的大卓放了他们进去。
外面喧天喜地,热闹洋洋,屋里也是一片忙活。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江雪撇着嘴欲哭,一旁强制妹妹四十五度仰望的江蕴苦口婆心,苦大仇深的讲着笑话,和担心妆容毁掉一脸焦急不同,用本土话讲出来的几个笑话相当有杀伤力,好笑到小年轻们get到点后,扶腰长笑不起。
在重复又重复的保证同去,一直在身边后,江雪终于止住了难过,保住了眼妆,接亲顺利,起道陶家。
上午十二点,沸腾热闹的陶家院子,勉强降了分贝。不贵但很好看的及踝白裙,没有一般新娘裙的繁复纱层,全是为了方便走路,依旧衬的江雪有点好看。
家族里的老人,头头是道,江雪这情况,租裙子理所当然,放眼望去,庄稼地前村后院的,也没有几家红事是真买新娘裙的,仪式过了就还了。
所有大小事,从以往经验出发,爷奶姑舅的都所言甚是,聚众你来我往的认真分析,江蕴从老一辈们突破九点上床入睡极限,挑灯夜聊到十二点,感受到了家族群的真诚。
日子越过越好了,人好像都有变好一点点。有用在理的她都采纳了,甚至无用奇妙的她都客气搪了塞。一众大小事宜,执行的和众人期盼的八九不离十。
除了裙子,江蕴在商场二楼店里的一角找到了它,好看,好走,再配一双稳妥的鞋子,即使重心不稳如江雪,也轻易摔不了跟头。
这倒霉八字妹妹,一辈子没拥有过什么高光时刻,一条漂亮的裙子和大卓正常发挥的妆容,载着江蕴一点愿望、一点想让妹妹闪耀一次的念想、一点父母如果在也想看到的场景,成就了前所未有,光华盛放的江雪。
尽管表情里还有怯意,抓着姐姐胳膊的手很使力,她还是美出了相当意外的水平。
红毯尽头的那个男人,前几天江蕴带她认识、理解、甚至是聊天,还玩了会打手背游戏,单独相处的一下午,虽然短暂,突兀,但足够她愿意离开现在这个环境,和他成为自己还没理解,但可以成为的一家子。
他不善言谈,她无头无尾,说话结巴,不结巴也没重点,巧的是两人互看,竟然都有一种难言难得的安心。
听说她爱吃高粱饴,他就给她装了一大袋,哪怕几天后她就要嫁过来了。
他不高不壮不年轻,但姐姐信她,江雪甚至比姐姐更信他。这选择究竟对了错了,还是日后再做检验吧。反正她这空壳脑袋,起起伏伏,决定跟着情绪走。
所谓司仪,是棋兰村江蕴请来的老教师,平日里不苟言笑,大家嫌他老派阴沉,结果上了台,老人家亲切逗趣,言语妥帖,赛过多少江湖油腻串场子的。
陶志刚牵过江雪,带着发抖的人往正台上走。这两相背影,给乔之看出两汪泪来,不知所起的心疼,描述不出的欣慰,金豆子点滴成泉,抬头望天都挡不住要掉出来的趋势。
想拿姨妈期间荷尔蒙作祟的矫情说服自己,结果转头四望,一桌人都......
江蕴的兄弟姐妹、他们的孩子,连和乔之互不喜欢一向是对头的表妹,眼睛里也有湿意。
这么多年,亲缘淡漠,情分疏离,但在今天这场合,看着外表中年内心滞留的江雪,战战兢兢中带着期盼,走出不同以往的一大步,没有人不会欣慰。
不曾强大过的江家,一路踉跄过来,丢了团结,失了真诚,但此时此刻这桌人,有点像一家人。
乔之的眼神一一滑过,她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的一些愚蠢。对一些人的讨厌,让她从脑海中调人的时候,图景,关键词都很负面。
人是世间最复杂的混合物,她知道,只是因为厌恶先行,偏激了些。
陶志刚父母双全,江雪父母双无,敬茶环节,江蕴提议过父亲的大哥,也提议过自己的大哥,毕竟是他寻来的亲事。
前者拒绝,说自己未曾做过什么,受不住这茶。后者拒绝,说喜事场合,江雪更希望在台上的是姐姐和姐夫。
被陶志刚引导着,江雪的一言一行已经发挥出近十年最好水平,台下席间不乏有想看热闹和笑话的,宴席未完,这些人的心思不会消停。
温热的茶水,晃悠在瓷盏里,对着陶志刚父母喊爸妈的时候,江雪紧张大于难过,此刻看着台上正襟危坐的姐姐,那个曾经雄心壮志,无出其右的清湾山棋兰村一霸,灰飞烟灭的太早,现今留给她的,是带着皱纹,黑眼圈,美貌打了折扣的瘦小长姐。
乔朗声接过江雪略抖嗦的敬茶,大大方方,台下院子里成百双眼睛注视,他喝的随意,笑的亲切。
江蕴接过陶志刚稳定的敬茶,她有些紧张,但那是冲着虚空中的父母紧张,既然被扶上这个位置,她不欠那百张注视里任何一人。乔朗声自洽大方,也无形中鼓励着她。今儿就算在这台上摔个大马趴子,她也能淡笑着爬起来。
饮茶结束,江蕴扭身下台,却被江雪猛的抱住,嚎啕未发,只是无声滚烫热泪。
江雪抖得像刚生下来蹒跚的牛犊,埋头闭眼,脑袋里全是小时候江蕴挡在她前面的战损画面,淌着鼻血咬牙切齿掀翻男生,骑上去掐人脖颈,攥着荨麻条自高树上一跃而下偷袭,就算全身上下只剩崴着的脚能动,也会毫不犹豫去踢身量两倍于自己的男生......
如果不是因为太崇拜姐姐,她这榆木脑袋,怕是早记不起来了。
岁月戏谑,姊妹懦弱,没有年少时江蕴的一腔孤勇,同龄甚至更小的孩子,随意一个天真恶意实了现,就没有今天站到台上嫁人的她。
江蕴有些烦,江雪脑袋埋的深抱的又紧,让她压根没有机会观察眼妆剩余存活了多少。
老教师只看一眼,便收回了眼神,江雪的情绪一时收不住,他就找点东西说说,沉稳的气场自台上下,控的场子一丝不乱。
感谢老先生文采滔滔,源源不绝。感谢大卓虽没告诉,但画出的防水妆。江蕴用几十年如一日的威胁口令截断泪水,摇其头晃妹脑间温情脸上线,让江雪打着哭嗝笑了出来。
小龙卷风终于过境,发泄后状态回升的江雪,在陶志刚的引导下,顺利礼成。
即将上菜,大家都兴奋了起来,大人忙划拳喝酒,小孩期待好吃落肚。
“哥,你坐一下这个凳子。”
大圆桌旁,乔之冲珍贵指着一张红铁高凳子。珍贵不疑有他,屁股抬高挪过去,果然,垃圾桶盖大小面积的高脚斑驳铁凳,小孩,大人乖巧坐着都没事,但对珍贵不行,他挠了挠头毛的功夫,差点就连人带凳的栽了。
“我就知道这铁犊子玩意不行。”
“走,哥,咱们去找个更稳当的。”
珍贵没有参加典礼,早上两小时车程瞪眼保持警戒,给孩子瞪困了,在乔之上了锁的陶家里屋睡的香甜,两分钟前才被乔也给领出来。
纷乱自成一序,人员流动性大的灶厨棚下,乔之目光灼灼,盯着其中一口锅,里面翻滚着的,正是金黄光泽,酥脆甜腻,香气四溢的糖洋芋。
掌勺的副厨年轻力大,大开大合的动作不算细致,但相当满足现下场合,味道,色泽够用,速度够快。
早上难受,没吃什么就出了门,饥肠辘辘的乔之盯锅盯出睡意来,背靠着棚下的柱子开始点头。
怀里揣着口比脸大的碗,人半睡不醒的,手倒是垫了毛巾将碗两边抓的紧,两边的发须垂下来,小小一只,像只讨食的小白狐狸。
小白狐狸下了山,张牙舞爪行人间。
迷迷瞪瞪救个崽,有朝一日踏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