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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胡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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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谷滔滔水流,大白石头稳扎稳打,小青石高低起伏,任湍急水流冲刷光滑。
雪融水自上而下,冰凉浸润,沙沙树影间大小牛在岸边喝的开心。大牛安分稳重,小牛解渴解的开心,整个脑袋都塞水面下冰凉爽快着。
二牛上游,欢声笑语欢脱热闹,乔也脱了鞋袜,系好裤腿下河边摸鱼,边上水虽没中间湍急动态,但流速也不能小瞧。
珍贵担心他,也下了水,大手护在他周身,专心致志的盯着弟弟。
铁打的山谷,打铁的山里人。珍贵衔着乔之一通摔,自山上掉落。此刻,虽然一个两脚还抽抽的疼,一个额头晕乎劲还没过,他俩的心理状态竟然回血,眼下生龙又活了虎。
乔之掏出一把子野草莓,伸手进河水里打着旋,稍稍冰镇了传递给珍贵和乔之,三人吃的欢快,捉鱼也是重在参与,准头不高影响捕获率,无所谓,光水花四溅就很好玩了。
无心插柳柳成荫,摸鱼也是如此,乔之兴冲冲逮到两条成年冷水鱼,扔进乔之指挥着珍贵早就蓄了半袋子水的塑料袋里,珍贵着急着绑袋子封口,手急腿乱的坐了个大屁蹲,带着袋子里的鱼都来了次蹦床跳。
乔也在一旁激情嘲笑,珍贵气呼呼个不行,趁着他上岸低头专心穿鞋,将冰凉的两手贯入弟弟后背,一时间,嗷嗷,嗷嗷,惊起滩野鸟来。
沿着河谷向下,转向后步行下山经谷,又是一个半小时,赶在中午两点,沐浴着最火热的日头,三人吊着口气将牛觅在院落边的果园里,而后抖抖索索,爬上内院绿藤下的阴凉板床,再没了丁点动静,半晌无话。
那天累成狗的三人,晚上才做午饭,乔之举着酸爽的胳膊甩拉条子,甩的漫天飞舞,经过的大白猫都没能幸免,一秒速成双马尾辫。
以为接牛下山是父母不在这段时间,处理的最大的坎。没想到,突发情况接踵而至。
第三天,唐家大儿子来收水费。水地、半旱地、头水、二水、面积、尽管他解释的耐心,计算器摁的啪啪响,但从没留意过田地浇水费用这一块的乔之还是听的云里雾里。
“真的不好意思,你能再慢一点,再给我解释一次吗?我不是太了解这一块,但等我爸回来了我得给他汇报清楚。”
“没事,你哪里听不懂随时停下来跟我说。”
“哎,好的好的,来,吃个雪糕。”
“哦,谢谢。”
算出来是一千三百五十块四毛六,还不是全部的,其他部分的后面再收。
乔之有些心塞,爸妈走时留下的五百块备用金明显不够,她身上只有几十块,之前去摘花的钱人家还没结给她。
但对着耐心磨了大半天嘴皮子的唐潇,她说不出钱不够的话来,自尊也不许她这样做。
乔之一步三挪回自己屋里,开了柜子锁,拿那年岁久远的储蓄罐出来,砸了。
小猪仔储蓄罐身死梦碎,家里没钱了。
第四天,乔也踩着自行车回来跟乔之说,前几天那场雨后,下面地里的红花还能再收一波。
爸妈在家时,姐弟俩讨厌红花讨厌的飞起。但切换到暂时一家之主的角色时,就绝对不会拿能换钱的庄稼作物开玩笑。
午饭结束,三人拿着袋子,整装待发的下了地干活。乔之脚不灵活,就将自己置身于花密度大的地方,乔也不再使上天入地遁走术,一会抬头一会弓腰,上坡下坡摘的相当认真。
珍贵以前摘到过刺花,甩手猛跳,差点学会了踢踏舞。乔之乔也都跟他说,不用进地,在旁边的阴凉处待着,只需要呼唤的时候送个水就行了。
珍贵不依,短促的嘶呵了几下以示反对,站在地头对着密密麻麻,上上下下的红花地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
相当顽强,非常认真地给自己又戴上了一层手套,两双手套加身,端着胖乎乎的手指进了地。
最后一波花,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留恋,地里还没结籽的红花卯足劲了开,竟然出乎意料的多。
午饭过肚,三四个小时就消化没影了,连带的茶水都在五个小时里喝光了,然而最后一个小丘包那,还有一大片。
盛夏西北的日头落的晚,十点半才完全消失不见,开始换星夜上场。又明又亮的北斗七星高悬天上,在一片斑斓亮点中独领风骚。
凉风齐整吹过,珍贵顶着咕噜噜叫响的肚子戳了戳乔之。
她以为他饿难受了,刚想哄一哄再坚持会就能收工。没想到珍贵温热的掌心包着她的手指,兴冲冲的直指天上。
遥遥看去,高高的北斗七星又明又亮,珍贵盯着那处歪着脑袋兴致勃勃的看了好一会,又凑过去看乔之的左脸。
“巴~巴巴。”
乔之盯着眼前扑闪闪的睫毛,心下好笑。
“怎么了,这星星你不是经常能看到吗。你忘了,站在咱家院子里,一抬头也是差不多的景象。”
“恩恩~恩。”
珍贵脑袋摇成拨浪鼓,他想让乔之尽快懂他的意思,可她笑着逗他,手下却不停,周围的红花几瞬间都入了袋。
他有些委屈,她怎么会不懂自己的意思呢,难道是天太黑了看不太清。
珍贵心急向前迈出一步,腿长距离近,晃得周围的红花秆一阵扑腾,夜凉都没裹走热度的喉结戳到了乔之的眉心。
“啊!”乔之被这突然的动静给吓出声短促的低叫。
一瞬间,她想朝后躲,但又迅速拉回了念头。珍贵就跟小孩似的,攻击性小到可忽略。
果不其然,下一刻,珍贵俯下身,将自己的左颊猫猫似的蹭了上来,食指忙活极了,戳戳乔之的痣,又戳戳自己的脸。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想要个同款啊。
“不要,你白白净净面团似的,干嘛要点点?斑斑驳驳的不好看。”
根据所能理解的只言片语、话调里的阴阳顿挫、以及夜色下乔之的表情,珍贵反应过来,这是没答应自己。
我不开心了!
我要,我要#..%..&..
一米八五的珍贵带着自己三分怒气二分狡黠和五分经验,使出了屁股墩坐地双手抱大腿术。
一气呵成,期间还夹杂了两下饿肚子的咕咕声。
“呦呵,拿对付小也那招来对付我了。”
“崽崽,你提的要求不难,可你一被拒绝就锁大腿的习惯不好。”
“怎么,看上北斗七星痣寓意的天命富贵了?”
“嗨呀,那寓意是我胡诌的。”
“乖,起来。”
乔之循循善诱,无奈珍贵一眼不眨专心看痣,慢动作撅嘴的同时还默默加大了抱大腿的力道。
“哈哈哈哈我去,你呀,给你画,给你用眉笔画的一模一样好不好啊。”
乔之无语而服气的伸出红花味的手背扣了扣大腿旁毛茸茸的脑袋。
“真心不是纵容溺爱你,实在是饿肚子的咕咕叫太有存在感,太楚楚可怜了。我们小贵,什么时候像今天这样饿过肚子啊。”
掂量了几下珍贵的袋子,乔之继续表扬,“今天表现真好,又乖巧又干活的,回去了做汤面条吃哈,给你放这么~~~大块肉。”
珍贵对着乔之比划出的大~块~笑的欢快,高兴的晃了两下脑袋。
安抚完毕,乔之的中二之魂熊熊燃烧。
“来,爱卿暂退,待朕将这、这、还有这斩于马下。”
“小也!”
“哎!”远远冒出一个脑袋。
“一鼓作气,打完回府!”
“好嘞!”
两个自行车吱吱呀呀载着人和一大袋扎好正发热的红花,上坡踩出火星子,下坡马踏飞燕,一泻千里,速度快到三人脸颊肉都直抖嗦。
披星戴月,乐呵上了大路,路面一齐整,自行车也就不再犯疯病,得体而匀速的朝家里去。离家两个路口的时候,竟然看到靠树而立打着呼噜的独龙叔。
乔也把车子铃铛摁的哔哔响,“叔!叔!回家睡去!”
终于上了自家那熟悉的坡,相当默契的前后两车打着时间差神龙摆小尾,妙极的停在了大门跟前......失败。
这,哪来的一辆车?
车门开,下来三张陌生面孔。
“你是之之吧,刚问你爸要来你的号码,想打电话来着。”
高跟鞋桃红裙子的女人开了口,“我是你诸建苹姑姑,这你姑父,这我婆婆,是吴奶奶。”
花衫鬓发斑白的老人笑说,“小之都长这么大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额,哈哈,奶奶、姑姑、姑父好,小也给大家开门。”乔之把钥匙递给乔也,趁着搬红花下来的片刻,她掏出手机快速看了一眼,果然有乔朗声的未接来电,立马拨了过去。
余光里乔也正慢速摘着手套,缓缓掏着钥匙。
乔之抖嗦了下:“哎呦,来电怎么调成震动了。”
“喂,爸,你打电话怎么了?”
“哦,你说姑姑姑父呀,见到了见到了,这会正往院子里走呢。”
“你忙吧,我挂了啊。”
从没见过眼生至极的三人,确认是亲戚,乔之端着的笑里增加了些够用的亲切。
“地里活多耽搁了,姑姑你们没等太久吧。”
“没事,我们刚到不久。小之~~车我们就开进去了啊,搁外面不安全。”
女人刻意装亲,工业用糖超标的尾音听的她牙酸。
不远处工整狗棚跟前还飘着些灰尘,想必刚才三人不下车是因为见识过大黄的“亲切友好”。这会,因为三个主人都在场,大黄很给面子的收声,只神态紧绷,用面瘫狗脸示人。
院门前打的平整的场上停着农用小四轮,乔之不好意思跟初次见面的亲戚阐释傍水村一般情况下相当安全,只能陪着笑脸答应:“嗯嗯,开进去吧。”
珍贵在她身后,紧扯着乔之的衣角,他对这陌生三人侵入自家领地的现在场景相当不满,眸色低沉,冷冷森森。
小车压过院里那条青石板路,肉眼可见的造作出几条裂缝后,堵在了铲煤拾柴火的煤屋跟前。
“小也,你先去把红花晾了。我去沏茶。”
“哎,哥哥跟我来。”乔也掰开珍贵攥着姐姐衣角的手,牵着哥哥去了院角。
拿着扫帚把半干的花拢了拢,在旁边倒上冒着热气的鲜花堆。乔也没急着铺平花,而是蹲在珍贵跟前,一下下轻拍着他后背,等待绷紧的弦慢慢松下来。
茶香袅袅,绿藤小棚下,诸建苹涂着红指甲的手覆上乔之手背。
“成天上山下地的,就这么一个漂亮女儿,朗声哥怎么糙着来养呢?脸都晒红了。”
“呵呵,姑姑你们这次来是旅游吗?”
“嗯~~去了趟柴木,风景是真的不错,空气也新鲜。本来没时间的,你姑父的朋友再三喊的不行,就抽空来了一趟。”
“小之,今年上初中了吧。”姑父推着茶盖,冷不丁一句。
“初三毕业。”
“哦呦都长成大姑娘了,再过几年都该嫁人了。”
姑父蒙尘的双眼里除了兴味,观察不出其他的东西。乔之没搭理这文绉绉肾虚脸姑父明显水准以下的问题。
不想回答,就做发问的那方。
“呵呵,筝城这边风景不错,姑姑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
“这不今天太晚不好开夜车了嘛,明早出发去彩蝶湾。”
“彩蝶湾确实风景好,你们可以在里面自驾游览。”
“小之。”诸建苹指了指乔也旁边的珍贵,“那是谁呀。”
乔之端起茶杯喝下一口,笑出一个温婉模板,没接那话茬。
“开了一天车也着实辛苦,你们吃晚饭了吗?”
提起这个,诸建苹自然是感兴趣。
“下山的时候吃了点,都这么晚了,别折腾了,随便做点便饭就行了。”
“也是刚好不凑巧,我爸要是在肯定煮肉招呼你们的,那我抓紧时间,咱们吃了饭可以早点休息。”
“行,那你做吧,有需要就叫我,我们就在院子随便转转。”
乔之起身,顶着眼前一黑的稍许晕眩和微跛的脚往厨房里钻。
她手脚麻利,先拉开抽屉找了两包芝麻糊冲了两碗,叫乔也和珍贵进来垫肚,再饿,就饿狠了。
提前从冰柜里拿出来的肉已经消出一摊血水来,面团也是中午走之前活好的,她熟练的推面,切菜。乔也喝完芝麻糊,麻溜起身,拎着小桶去煤屋,艰难挤过缝隙,捡了煤来烧火。
屋里有序,屋外自由。
院里小圆纱网上晾晒的豆角、切片的茄子、切丝的萝卜吸引了吴奶奶的注意力,她驻足观看,手拿把玩。
小菜园里一块块泾渭分明的蔬菜花丛,长势喜人。姑父对着拐角的大小两颗矮松,举着相机猛拍。
诸建苹扭腰推开园子的门,惊呼出声,高跟鞋踩过小木桥又踩回来。
“老公,快来看,里面更漂亮,比冬天来的时候热闹多了。”
小木桥两旁几十棵小白杨,月色下显得越发笔挺,沿着小坡下去,眼前左边杏树,海棠果树前后交错,右边齐整一块正方形韭菜,葱地,后面曲折带出一池塘地形来,推开小木门进去,里面是更大片同样规整不同种类的各季蔬菜,一道道行沟,西红柿丛攀着竖直的小木桩,还有些地面平坦没东西的,显然是果实在下面。
吴至终真诚赞扬蔬菜的水准,“这乡下人自己种的就是实在,市场里卖的跟这些都没法比。”
“可惜了,二哥煮的羊肉,烤的肉串那是一绝,这次是没口福了。”
吴至终摆弄着手里的相机:“上次来他一双儿女不在,这次来夫妻俩又不在,我还挺想观察他们一家齐全时的状态的。”
诸建苹不屑:“有什么好观察的,就普通一农民家庭。守着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丁点大的志向都没有。”
“你可别忘了,当年你二哥要是答应了去拍凌桑导演的片子,现在可就是演员了。”
“所以我说他没志向啊,顶着一张好脸不派用场,就知道围着江家那瘦小女人转。”
吴至终无声嗤笑,没接妻子的话茬,噼里啪啦又是一顿拍。
接近十二点,夜风越发的凉,诸建苹烦了:“拍够了没有,你的片子要是再卖不出去,往后咱们也就别出门了,丢人。”
吴至终隐晦的白了她一眼,越发觉得面前这张脸面部可憎。两人回院,就看到婆婆盯着晾晒的干菜和筐里白纱布下的馍馍,眼睛冒着火星子。
乔之单另给乔也和珍贵盛了饭,归置出一盘鲜切小菜,安排他们在厨房吃饭。自己摆好盘,陪着笑脸边吃边唠硬嗑。对面那三张大快朵颐都遮不住优越感的脸,饿了大半天的她,直觉得热乎的汤面条和小菜都败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