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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53章 追魂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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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两年半回到魏宫,眼前的一切还是那般熟悉,似乎和离开时没有变化,路过御园时,桃花已谢,泥土中还藏着几许芬芳。
宫人们皆停下步子,似乎有人认出了她,正欲出声福身施礼。
姜鸾匆匆赶往青鸾殿,并未停下来受他们的礼,只是两侧有细小的声音传进了她耳中。
“姑姑,她是谁阿?”
问出这话的人,是这两年进宫的新人,她们还未见过姜鸾。
“不可无礼,是九公主殿下。”
新来的宫人皆是一惊,原来这便是九公主,听闻九公主出宫游历去了,他们这些新进来的宫人,都还未曾见过九公主风姿。
有人说九公主是去了清河崔氏。
也有人说大皇子被软禁与九公主有关,而九公主离开魏宫,只是想避开太子之争。
若仔细说起来,大魏最为离经叛道的女子便是崔淑杳,她以已之身创办女学,勉励女子走出闺阁,也许她刚走这条路的时候格外艰辛,无人理解,甚至流言蜚语缠身,但如今她不仅走出来了,还备受尊崇。
有了她在前,大魏女子也能像男子那般,出门游历而不受礼教束缚。
“恭迎殿下回宫。”青鸾殿的人见姜鸾回宫,脸上皆带了喜色,但想到她是为了兰姑姑的病回宫,不由收了喜色。
姜鸾抬手,示意他们起身,走进净房一番换洗后,她走向兰姑姑屋中,进门前她蹙着眉道:“知意,去请宋太医过来。”
听到姜鸾的声音,屋内兰姑姑费力地睁开眼,姜鸾已到了床榻边。
不过短短两年的光景,兰姑姑却完全变了模样,她脸色憔悴,面如枯槁,瘦得不成人形,鬓角处生了白发,只是睁开眼看姜鸾,都像是费了极大的力气。
姜鸾握住兰姑姑的手,眼里一酸,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姑姑,怎么会这样?”
兰姑姑缓缓露出笑,虚弱地说:“公主长大了,姑姑能再见到公主,已经心满意足了。”
泪水滑落,姜鸾不断摇头。
“姑姑还没问,公主在清河过得开心吗?”兰姑姑擦了她脸上的泪痕,强撑着笑问。
姜鸾摇摇头,若早知兰姑姑会病成这样,她不会在清河留这么久。
她以为她改变了自己的死局,姑姑也不会和前世一样,明明她离开长安的时候,兰姑姑还好好的,没有半点病了的迹象。
“为什么?姑姑为什么?”
姜鸾像幼时一样问兰姑姑为何只有她没有母后一般,想要从兰姑姑口中得到答案。
兰姑姑看她这般,心疼得厉害,喉间涌上的腥甜让她强压了下去,她轻抚着姜鸾的发顶。
许久,她才缓慢出声:“公主不要自责,姑姑答应替娘娘照顾公主,如今也该去向娘娘交差了,姑姑定会亲口告诉娘娘,公主是个极好极好的姑娘。”
姜鸾泣不成声。
兰姑姑抬眼看向钟灵知意和慕光,“以后,你们要好好照顾公主,保护好公主,姑姑将公主,交给你们了。”
“姑姑,我们记住了。”钟灵和知意也哭着说。
慕光也点点头。
“不要,姑姑,不要。”
感受到兰姑姑的手在缓缓滑落,姜鸾奔溃地朝着屋外大喊:“太医,宋太医呢,快来人啊,太医呢……”
宋靖远早就到了屋外,他知道兰姑姑已是弥留之际,之所以强撑到现在,许是有心愿未了,如今看来,这个心愿怕是再见公主一面。
他不进去,是想将时间留给她们。
听到姜鸾的喊声,宋靖远抬脚走进屋,看到姜鸾伏身痛哭,他探过脉象后,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哑声道:“兰姑姑走了,公主节哀。”
姜鸾闻言一怔,麻木地转过头看向宋靖远,她红着眼哀求道:“宋太医,你救救她,你一定可以救她的是不是,你救救她啊。”
宋靖远垂下眸,微微摇头。
姜鸾见他不动,忽然低下头,在腰间的荷包中翻找,片刻后终于找到一个很小的白玉瓷瓶,她颤抖着倒出瓶中的药,便要往兰姑姑口中喂。
“这个是苗疆的蛊虫制成的药,一定可以救姑姑。”
宋靖远蹙眉,上前握住姜鸾的手臂拦住她,从她手中拿起一枚药丸放在鼻尖嗅了嗅,说出的话打碎了姜鸾后的希望。
“公主,这是治外伤的药,不是起死回生的药,人死如灯灭,公主让兰姑姑安心地走吧。”
姜鸾手失力般的落下,手中的药丸撒落,白玉瓷瓶也碎了满地。
“公主!”
钟灵和知意惊呼。
慕光飞身接下姜鸾倒下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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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皇上来了。”
钟灵走进寝殿,看着坐在软榻边紧紧抱着自己的姜鸾,她眼里暗淡无光,怔怔望着窗外,泪水无声滑落。
三日了,兰姑姑已经下葬。
公主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一般,安静地用膳,安静地睡觉,更多时候便是坐在这个地方,安静地看着窗外。
她从未说过一句话。
“公主。”钟灵又唤了一声。
姜鸾这才回头,怔怔看着钟灵。
“皇上来了。”钟灵道。
姜鸾反应了许久,才轻念道:“钟灵,告诉父皇,我没事。”
“你这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魏帝的声音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经抬脚走了进来,也坐在了软榻上。
魏帝知道兰桡对姜鸾的重要,她自小没有母后,唯一能感受到的母爱,便是来自于兰桡。
“父皇。”姜鸾轻唤。
魏帝不想提及她的伤心事,便佯装不悦道:“一走便是两年多,回来也不来见见父皇,还要父皇亲自过来见你,九公主好大的架子。”
姜鸾微怔,起身便要请罪,魏帝伸手拦住她,“想说什么坐着说,起来做什么?”
“儿臣向父皇请罪,过去两年,让父皇担心了。”姜鸾道。
这几日,她也在怀疑,过去这两年她到底该不该离开长安,她让父皇担忧,让兰姑姑牵挂,她原想着这一世要好好替兰姑姑养老送终的,却只是匆匆见了她最后一面。
魏帝见她自责,甚至开始怀疑起来这两年,不由蹙眉道:“阿鸾可是认为不该去清河?”
姜鸾眼帘轻垂,沉默不语。
“朕倒是极为欣慰。”魏帝道。
姜鸾缓缓抬眸望向魏帝,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阿鸾可曾回看过,这两年你寄回长安的书信,信中有山水风光,有民间安乐,有逍遥快意,亦有闲适平淡,这是你在魏宫之中,永远也看不到体会不到的人和事。”
“所以父皇才没有催你回长安。”魏帝静看着姜鸾。
他缓声道:“兰桡的病不是你的错,她执意要瞒着你,也是希望你能无牵无挂地享受这一程,她的苦心,阿鸾你该明白的。”
姜鸾还是沉默,良久后她道:“父皇,若是我能早些回来,兰姑姑是不是就不会死?”
魏帝摇头:“人各有命,你留下也只是看着她痛苦,帮不了她,兰桡已经走了,朕希望今日过后,你可以她放下。”
人各有命。
姜鸾的脑子里浮现出前世她死后的一幕幕,兰姑姑的死,父皇的死,还有哥哥的死,王朝的覆灭……
难道都无法改变吗?
魏帝没有看到姜鸾脸上一瞬间的挣扎,他舒了口气,道:“阿鸾,今日我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听后应该会高兴的。”
姜鸾抬眸,只听他道:“梁帝驾崩,李昭登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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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前。
李长渊与一众朝臣密见梁帝。
从承乾殿出来后,他下令禁军守住承乾殿,何人出入都要经他同意。
彼时新后冯氏还在承乾殿,她见禁军围住了承乾殿,大骂李长渊要逼死皇上,是要弑父。
此言传到东宫,李长渊恍若未闻,只冷声道:“告诉皇后,她若是想侍疾,便好好待在承乾殿,若是累了,孤也不介意换人来侍疾。”
新后咬牙回了承乾殿,但她的人也都被李长渊换了下去,如今心腹皆不在身边,寸步难行。
“主上,禁卫来传,皇后娘娘招了二殿下去承乾殿,却被禁军拦在了殿外,二殿下派人来请示主上。”
李长渊眸光冷然,平静落下一子,与他对弈的公孙良脸上倒是带了几分笑意,看了牧七一眼。
“师父,该你了。”
李长渊示意该公孙良落子。
公孙良见棋盘上他的后路已被堵死,将棋子扔回棋盅中,耍赖道:“不下了,不下了,当真是教会徒弟 ,饿死师父。”
他看向李长渊,问:“看来就是今日了,冯氏的人也该有动静了,你不去见他最后一面吗?”
李长渊神色不改,淡声道:“已经见过了。”
上回,便是最后一面。
他说过,他不会再去见他了。
他侧眸看向牧七,道:“放他进去。”
夜半,丧钟声响。
“皇上驾崩了。”
只听内侍一声高呼,百官皆跪地俯身,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新后手中拿着明黄的圣旨走出承乾殿,看着跪了满地的百官,扬声道:“众位大人,本宫送了皇上最后一程,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临终前留下旨意,由本宫代笔所书,传位二皇子李惇。”
她此言一出,满地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