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长安里（重生）》乔时肆

47、第47章 离别意

　　“哥哥，你是在等我吗？”
　　姜鸾到李昭身边停下步子，抬眸看着他，眼里璀璨如星。

　　李昭凝望着她清透的双眸，余光看到不远处有两个停下来向这边的宫女，将他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姜鸾注意到他欲言又止的唇角，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看了眼那两位宫人，脸色冷了下来。

　　她淡淡的一瞥，却让那俩宫女吓得惊慌失措地走了。
　　“哥哥，我们去扶云殿。”
　　姜鸾将脸转了回来，笑意盈盈的望着李昭。
　　李昭微微颔首。

　　扶云殿的院子里，一棵早已枯死多年的老藤从底端长出了新芽，在暮春之际，代替了原来的藤木。
　　这颗新芽踏月归来的李昭看到，他用老藤木的枯枝给新长出的绿芽搭了个架子，姜鸾一进去便看到了。

　　“哥哥，它竟然活过来了！”
　　姜鸾走到藤木前蹲下，眼底皆是惊奇，似有所感一般回首望向李昭。

　　李昭静静端详着她扬起的笑容，良久，掩下心中的黯然，抬脚走近她，向她伸出掌心。
　　姜鸾微微怔了下，将手伸进他掌心，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捞入怀中，冰凉的指腹落在后颈处，将她的头按在自己心口处。

　　起起伏伏。

　　姜鸾听到他胸腔里传出的心跳，似鼓声，沉闷而有力。
　　“阿鸾，我要走了。”
　　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不舍。
　　姜鸾心下微颤，她知道他要走了，只能轻轻地回拢他，瓮声说：“哥哥，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三年之约，我等你。”

　　李昭手臂收紧，将头搭在姜鸾肩上，“阿鸾，明日不要来送我。”
　　他怕看到她，他会舍不得走了。

　　半响，姜鸾低低说了“好”。
　　她眼角泪滴滑落，用手偷偷抹掉，说：“哥哥，记住你答应我的，一定一定要活下来，只要你活着，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的。”

　　李昭眼底酸涩，“真傻。”
　　他想说若他回不来，以后再遇到喜欢的郎君，不要这般付出信任，没有人能值得她如此，他也是。
　　可他说不出来，这是他的阿鸾，他怎么舍得放手。

　　三年之约，他们还约定了这三年里不通书信，姜鸾不想让李昭分心，李昭亦不想让她担忧，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让彼此过得轻松一些。

　　但李昭只怕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姜鸾，像是怎么也看不够她。
　　那日姜鸾在扶云殿待了半日，李昭的目光从未离开她片刻，他们静静依偎，贪图离别前的相守。

　　天色暗了下来。

　　姜鸾不知何时睡着了，李昭将她拢在怀里，理了理她散下来的发丝，在她额间落下轻轻一吻。
　　他看到姜鸾眼睫微颤，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阿鸾，我会在扶云殿留一样东西，是我送给你的及笄礼，原谅哥哥不能来赴你的笄礼。”

　　姜鸾落泪无声。

　　**
　　大梁使臣启程的那日，黑云盘旋在上空，连日放晴的长安城，似有一场大雨要落下。
　　魏帝派二皇子姜风琰送行，自从五年前姜鸾的一番劝诫，后又经历了他被诬陷打断了李昭的腿，他与李昭所谓井水不犯河水，也算得上是相安无事了这几年。

　　若不是因为阿鸾，他压根不想搭理李昭，更懒得与他废一句话。

　　姜风琰蹙眉望着李昭的那张脸，心里一阵高兴，终于能将他送走了。
　　只要李昭走了，到时候阿鸾将目光放在一众世家公子身上，要不了多久便会忘了还有李昭这个人，哪里还会再记得起他？

　　他朝着李昭道：“今日一别，山高水长，恭喜昭殿下得偿所愿。”

　　李昭打量着他，良久才说了一句：“多谢。”

　　姜风琰稍有不悦，见李昭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自然也不想再多言，看了眼刘尚福。
　　刘尚福拿出明黄的圣旨，高声宣读了放质子李昭回梁的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梁皇子李昭，为大梁护国使，为两国安定前来魏宫，奉熙十一年秋至奉熙二十五年春于长安魏宫久居，今弱冠将至，朕念其幼小离家，特赐为“安定使”之称，许其回归故土，钦此。”

　　刘尚福将圣旨双手呈上，道：“昭殿下，接旨吧。”

　　李昭接过圣旨，随意拱了拱手，转身登上了前头的马车。
　　以冯文洲为首的大梁使臣亦向姜风琰辞行，上了后面的马车。

　　“启程。”

　　一声高呼传来，牧四和牧七翻身上马，跟随在李昭的马车左右。
　　此次回梁，“玄九卫”中只有他们二人以护卫身份跟在李昭身边，其他人都还是在暗处。

　　马蹄声和车轱辘声响起。
　　往前走了一段，牧四忽然牵住缰绳，他猛地回过头朝着城楼上望去，只见那处一抹身影。

　　姜鸾静静望着出发的马车。
　　她答应了李昭不会来送他，所以等他上了马车才露面，只是没想到有人朝着她望过来。
　　她远远看着那马上的人，虽看不真切他的脸，但姜鸾却觉得他的目光极为熟悉，甚至他的身影，都与深印在她脑中的身影重合。

　　既然被发现了，姜鸾也没有缩回去，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牧四垂了下眸，拽了下缰绳，马蹄疾驰朝着马车追了上去，扬起的风沙走石形成一道屏障，渐渐将他的身影裹入其中。

　　风声愈大，黄沙弥漫了官道，姜鸾什么也看不清了。

　　“阿鸾，你果然来了。”
　　姜风琰的声音从姜鸾身后响起，他走到姜鸾身边，看着官道尽头处消失的一行人，将目光落回姜鸾身上，“人都走远了，还看呢？”

　　他拂了拂姜鸾面前被风吹过来的尘沙，将她头上的幕篱放了下来，彻底遮住了姜鸾的视线，抱怨道：“不就是长了一张脸，他还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眼巴巴地看着。”

　　姜鸾也不反驳，任由他说着。

　　“二皇兄，我们回去吧。”
　　她说完，率先走下了城楼。
　　长安街上热闹如常，但眼瞧着快要下雨，不少商贩小摊都开始收拾起来，姜鸾路过一处馄饨摊子，老板也在收拾桌凳，她停了下来。

　　老板发现了她，放下已经拿起来的长凳，摆了摆手道：“姑娘可是要吃馄饨？老天爷要下雨，来不及做了，姑娘想吃，下回再来吧。”

　　姜鸾点了点头，幕纱也晃了晃。

　　姜风琰察觉到姜鸾停了下来，他转过身便看到姜鸾停在那处馄饨摊子前一动不动，便问：“阿鸾，想什么呢？该回……去了。”

　　姜鸾转过头，看着姜风琰，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低沉，她说：“二哥哥，你先回去吧，我还不想回去，我想再走走。”

　　姜风琰蹙紧了眉，正要出声。

　　“姑娘瞧着有些面熟，是不是来这儿吃过馄饨？”老板想起多日前也有一位姑娘遮着头脸和一位公子来了他这小摊子。
　　他之所以会记得这么清楚，还是瞧着那位姑娘和公子周身气派，不像是寻常会来吃馄饨的人家，他还记得，他们分食了一碗馄饨。

　　姜风琰道：“老板认错人了，我妹妹从未出过府。”

　　“原来是这样，公子见谅，是在下眼拙，认错了姑娘。”老板说。
　　他又看了眼姜鸾，便继续手上的活计，将桌凳都收到了一辆拉车上。

　　幕篱之下，姜鸾微蹙了下眉，道：“二哥哥，你先回去吧，有慕光陪着我呢，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下雨之前我一定回去。”

　　姜风琰以为她是因为李昭走了，心情不畅，伤心难过，便也不想逼她，只是告诫了慕光几句，让他护好姜鸾后，便离开了。

　　长安街上的行人已经走了大半，老板和老板娘也要走了。
　　姜鸾上前道：“老板，我可以与你们同行吗？等到了地方，您再给我煮上一碗馄饨，可以吗？”

　　老板看着姜鸾，又看了看老板娘，两人面面相觑。
　　老板娘看着姜鸾，和蔼笑着说：“姑娘想吃我做的馄饨，我自然是高兴还来不及，这就给煮上一碗，当家的，把东西取下来。”

　　姜鸾闻言拧眉，拉住老板娘的手，摇了摇头道：“天要下雨了，万不可再麻烦，我只是刚好也想四处走走，若是不方便的话，我下回再来吃便是。”

　　老板娘笑道：“方便的，方便的，既然如此，那姑娘与我们同行，只是我们住的地方偏了些，姑娘莫要嫌弃。”

　　姜鸾和慕光便跟着他们。
　　穿过长安街，走进柳家巷，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刚推开门便有一群孩子围了上来，对着老板和老板娘喊“婶婶”和“伯伯”。

　　“孩子们，别吵到了客人，去帮伯伯拿东西。”孩子们听了老板娘的话，都好奇看着姜鸾。
　　老板娘有些歉意地朝姜鸾笑了笑，“让姑娘见笑了，没有吓到吧？”
　　姜鸾摇了摇头，问：“他们是？”
　　“说起来都是命苦的孩子，路上捡的，失了爹娘的，姑娘坐坐，我这就去给姑娘煮馄饨。”

　　老板娘说完去了厨房，姜鸾看着那群孩子，神色微微发怔，她看着离她最近的孩子，刚要出声与她说话，那孩子便跑远了。
　　她抿了抿唇，与慕光对视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

　　两碗馄饨很快煮好了，老板娘端上桌，“姑娘，快趁热吃吧。”

　　姜鸾取下幕篱，用汤匙舀起一颗馄饨，味道似乎没有变化，她却有什么不一样了，眼底不禁一热。
　　她不愿辜负老板娘的好心，尽力多吃了一些，还是老板娘看了出来，说：“姑娘吃不下，便莫要勉强。”

　　姜鸾低眸，眼里布满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