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长安里（重生）》乔时肆

41、第41章 两世仇

　　天色暗了下来，暮色四合，太液池中的水漆黑一片，不时掠过的风，吹得水面荡起微微波纹，周围树影晃动，沙沙作响。
　　姜鸾孤身一人从远处走来，她手中提着宫灯，缓步走进桃园亭，四周不见任何身影，她便站在桃园亭中，静静望着池水。

　　她在太液池中站了许久，竟不见有一个人影从此处经过，看来姜明桀早就做好了布置，才会让前世的她，怎么喊都没有人听到，孤立无援。
　　倏然，她眸光微动，听到了声响，有人正朝着她走来。来人脚步声很轻，像是刻意压低了，但相比慕光来说，还是稍重了些。

　　姜鸾能听到，还是得益于慕光。慕光走路向来是无声的，但姜鸾习惯了他在身边，闲来无趣时便会仔细去听他脚下，长此以往，也让她耳力见长。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姜鸾却还站在原地，像是没有发觉一般，她握紧宫灯提杆，在心里默算。
　　那人伸出手推向她的一刹那间，她飞快侧身躲过，来人没有料到姜鸾会躲过，他仓惶收住力，险些落入水中，见一击不成，转过身继续朝着姜鸾袭去。

　　“住手。”姜鸾喝道。
　　她也看清了推她的人，人虽没有见过，但他身着太监常服，应该是宫里的人。

　　那太监顿了下，反应过来后还是扑了上来，姜鸾闪身躲避，冷声道：“姜明桀呢，我知道他就在这儿，让他出来见我。”

　　她这话一出，那人惊讶地看着她。
　　姜鸾便确认了姜明桀就在此处，她朝着周围喊道：“姜明桀，既然做了，便不要躲躲藏藏不敢见我，像个懦夫一样，敢做不敢当，当真是让人看不起。”

　　四下静谧，暗处传来三下拍掌声。姜明桀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他勾起冷笑：“小九啊小九，果然聪明，只是可惜了，不过你怎么会猜到是我？”

　　姜鸾没有接话，只是蹙着眉，疑惑问：“大皇兄，没想到真的是你，这个时辰约我来此，是为何事？”

　　姜明桀收起冷笑，面色阴沉下来，他死死盯着姜鸾，朝着她走过来，“小九分明收到的是李昭的信，却能猜到是我约你来此，那不如继续猜猜，我想做什么？”

　　姜鸾下意识想要将手里的宫灯扔到他脸上，却还是忍了下来，现在还不到时候。
　　她指着一旁虎视眈眈还想推她入水的太监，娇声道：“皇兄心里想的是什么，小九自然猜不透，只是这奴才，刚才竟要将我推入太液池中，可是皇兄授意？”

　　姜明桀闻言，瞥了那太监一眼，那太监往后退了几步。
　　他道：“是我授意，如何？”

　　姜鸾瞳孔微缩，没想到姜明桀这么快便承认了，但这还不够。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姜明桀，像是受到了惊吓，颤巍说：“大皇兄，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我是小九，我是阿鸾啊，你怎么会……”

　　姜明桀轻嗤，脸色彻底冷下来，她还敢来问他，他步步逼向姜鸾。

　　姜鸾吓得连连后退，但刚走出桃园亭，脚下被石子绊了一下，踉跄摔倒在地，她仰头看向姜明桀，一双惹人怜爱的桃花眼逐渐染上水雾。
　　她惊恐地喊道：“大皇兄，我是小九啊，你为什么要杀我？”

　　“不要，不要杀我。”姜鸾害怕地摇头，目光却是朝着暗处。

　　李昭看到她摇头后，握紧了拳，将伸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姜明桀已经到了她跟前，垂眸睨着不断摇头的姜鸾，心下闪过一阵痛快，这可是大魏最尊贵的九公主，现在却在他脚下求饶。
　　他缓缓蹲下来，掐着姜鸾的脖子，将她的头抬起来，道：“阿鸾，不是皇兄要杀你，要怪就只能怪父皇，他的眼里只看得到你，哪里看到过我们，皇兄也是逼不得已。”

　　姜鸾去扒他的手，想要挣脱却发现力气太小撼动不了他。
　　喉咙被人捏在手里，她的声音便有些嘶哑，说：“皇兄，是你错了，父皇对我们每个人都很好，我只是没有，母后，所以父皇偏疼我，但他对你难道不好吗？”

　　“他对我好！”姜明桀脸上瞬间涌起怒意，开始变得狰狞。

　　“你竟能说出来他对我好，他对我的好，就是我从小到大无论做什么都拼尽全力做到最好，都听不到他一句夸赞，而你，什么也不用做，在他眼里，你就是最好的。”
　　“他对我好，就是任由宫里宫外都在传，因为我们无能，所以只有你能担得起太子之位！你凭什么？”

　　姜明桀猛地松手，姜鸾的脸被他撇向一边，他起身看着她，逐渐恢复平静，但更像是风雨前的短暂消停。

　　姜鸾捂着脖子，咳了几声，喉间传来剧痛，她忍着疼道：“谣言起于愚者，终于智者，皇兄为何要信那些，说到底，还是你心底的贪欲难平，可你的确能力不足，你以为杀了我，父皇就能封你为太子了吗？”

　　她在故意激怒姜明桀，她要让姜明桀对她升起恨意，亲手杀她。

　　果然，姜明桀一瞬间变了脸色，微眯着眸看向她，“你说什么？”

　　姜鸾丝毫不惧，迎着他的目光，字句分明道：“我说，就是你人心不足，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在我看来，你半分都比不上二皇兄。”

　　“你才是心胸狭隘，手段残忍，无半点容人之心，丝毫不念骨肉亲情，姜明桀，你这样丧心病狂的人，便是我死了，你也不会当上太子，因为你根本就，不，配。”
　　“倘若真有一日你登上皇位，你的身边必无可信之臣，无可用之将，你最终也只会死在你的皇位上。”

　　姜鸾这番话是替前世的她所说，前世的她就是因为太信这份骨肉至亲之情，才落得那般下场。
　　这一世，姜明桀再也杀不了她了，她终于要给自己报两世的仇了。

　　姜明桀怒气冲红了眼，他拽起姜鸾的手臂便将她外太液池中拖。

　　姜鸾被他扔在太液池中，却不挣扎，只笑着看向姜明桀，她为了这一天准备了许久许久。
　　前世那个不会凫水的她，会在冰冷刺骨的太液池中求他放过，一次次拼了命地想要抓住生机，又一次次陷入绝望，沉落水底。

　　“够了。”
　　极具威严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姜明桀震惊望着那处，只见魏帝抬脚走了出来，他深看了姜明桀一眼，转头厉声吩咐：“崔德录，还不快将公主救上来。”

　　他话音刚落，两道身影跳入水中，分别是李昭和慕光。
　　很快，李昭将姜鸾从水中抱起，走到岸上。

　　兰姑姑忙上前将斗篷裹在姜鸾身上，心疼地看着她。
　　她冷冷看向姜明桀，从前她还认为大皇子比二皇子和善，如今才知道，早就坏在心眼里了。

　　作孽啊。
　　竟然仅凭宫外头的谣言，便要亲手杀了自己的妹妹。
　　兰姑姑看向魏帝，道：“皇上，公主受了惊吓，又落了水，奴婢先带着公主回青鸾殿了。”

　　魏帝担忧看着姜鸾，又看到将她抱在怀里的李昭，两人对视，李昭不仅没有放下姜鸾，反而收紧了手臂。
　　魏帝拧眉，虽事急从权，但这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不该。

　　他正要出声让人接过姜鸾，便看到不仅是李昭抱着姜鸾，她也同样紧紧抓着李昭衣袖。
　　魏帝忽然想到了什么，脑子里瞬间清晰起来，他长眉蹙得更紧，但声音却很低柔：“阿鸾，你怎么样？”

　　姜鸾看了李昭一眼，后者将她轻轻放下，她忽然跪下，凛声道：“父皇，今日之事，姜明桀算计杀我在先，我设计揭露他在后，请父皇为阿鸾主持公道。”

　　魏帝转过眸，又看了姜明桀一眼，此时的姜明桀已经从震惊中醒来，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断磕着头道：“父皇，我没有，不是我，不知道为什么……”

　　“朕亲眼所见，你还要撒谎？”魏帝大怒，厉声打断他的话。

　　他闭了闭眼，沉重地叹息一声，似乎在一瞬间老了许多。
　　姜鸾心有不忍，她知道父皇对姜明桀寄予厚望，今日之事，对他来说打击很大，但她不得不这样。
　　她不会放过姜明桀。

　　魏帝抬手落在姜鸾的肩头，道：“阿鸾，你放心，父皇一定会为你做主，你先回去换身衣裳，崔德录，还不快请太医去青鸾殿侯着。”

　　姜鸾抿唇雨言，却见魏帝摇了摇头，道：“回去吧，阿鸾，父皇知道你要说什么，父皇没事。”

　　姜鸾点头应下，带着兰姑姑和慕光走了，临走前看了姜明桀一眼，对上了姜明桀充满恨意的眼神。
　　李昭也出声告辞，朝着魏帝作揖后，跟在了姜鸾身边。

　　他拦在她身前，将姜明桀的眼神挡了回去，眼里闪过一瞬杀意。

　　回到青鸾殿，姜鸾便被兰姑姑推进净室泡了热水，沐浴更衣一番后，又喝了半碗姜汤暖身，兰姑姑才稍稍放心。

　　宋靖远早已在花厅里等候，但与平日里不同，今日李昭也没有离开，坐着花厅中的圈椅上等她。

　　姜鸾出来后落座，宋靖远便上前为她诊了脉，他道：“公主身子并无大碍，喝过姜汤后，便不用再吃药了，只是公主方才心神起伏太大，臣给公主开一副平心静气的方子。”

　　姜鸾颔首，“多谢宋大夫。”

　　宋大夫走后，姜鸾看向李昭，平日里他哪会光明正大来青鸾殿，生怕被人瞧见了影响到她的名声，这会儿倒是不怕了。
　　而且他一直没有出声，姜鸾便觉得不对劲，等宋靖远走了便立即看向他，却见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脖子。

　　她原本白皙的脖子，出现了一道红痕，看起来很是碍眼。
　　那是被姜明桀掐过的地方。

　　“哥哥？”姜鸾在他眼前招手。

　　李昭回神，缓缓垂下眸子，捻起桌上的茶水抿了抿，半响才重新对上姜鸾的目光，道：“阿鸾，你知不知道刚刚多危险？”

　　姜明桀掐着她的脖子时，李昭心里格外害怕，若是那会儿姜明桀下狠手，他怕自己来不及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