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长安里（重生）》乔时肆

34、第34章 辞旧岁

　　日沉西山，暮色渐浓。
　　姜鸾醉酒睡了半个时辰，不知日落，直到慕光他们推开门，才看到外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冬日昼短，日落过后暮色瞬间席卷，周围已经变得暗沉。

　　“哥哥，把东西交给慕光吧。”她朝着李昭小声说，“天快黑了，我得回青鸾殿了，不然一会儿兰姑姑着急，要寻到扶云殿来抓我了。”

　　李昭静静看着姜鸾，她早在答应用荷包来换魏帝赏赐的金银那日，便想到要用今日这个法子。
　　一箱子金银带不走，但一荷包的金豆子却能轻易带上路。
　　他静默良久，心里的静潭化作了一池春水，他将手中的荷包收进怀里，从身后的搁物架上取下一个小箱子递给慕光，慕光伸手接过。

　　“那我们就走了。”姜鸾朝着李昭笑了笑，任由钟灵为她披上斗篷。

　　李昭看着他们的身影走出扶云殿，才从胸口处拿出荷包，垂下的眸子微微露出几分笑意。

　　**
　　又过几日便到了年关，宫中设宴辞旧迎新，百官携女眷入宫同贺。
　　这回宴会设在了禁苑的百梨园，许是李昭很快便要离开长安，又许是因为他对姜鸾的救命之恩，魏帝特意允许他也来赴年宴。

　　李昭在大魏十三年，从未参加过宫中宴会，起初他还会偷偷跑到宴会外，躲在暗处看大魏君臣皆欢，后来便不想再看到了。
　　他上回来宴会，还是阿鸾九岁生辰的那日，遇到了姜明桀。

　　年宴上，他的席位很是靠后，与一众六七品的官员同坐，在极不起眼的一个角落，没有人上前与他交谈，甚至没有人在意他是谁。

　　但他也并不在意这些，只是抬眸望着魏帝身侧单独设立的一张席位，那是阿鸾的席位，他遥不可及。
　　姜鸾还未到，席位上没有人。
　　周围都在相互寒暄，他拂了拂衣袖，往酒杯里添了些酒，自顾饮着。

　　“这不是昭殿下？”
　　身边有人经过，似乎是看到了他，特意停下脚步看着他。
　　来人是姜明桀和六皇子姜修年。
　　姜明桀道：“听闻年后昭殿下便能重回大梁故都了，可喜可贺。”

　　李昭淡淡举起酒杯饮酒，仿佛看不见他们，眼皮都不掀一下。
　　姜修年哪里被人这般轻视过，脸色冷下来，嘲讽道：“李昭，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你以为回了大梁又如何，不还是早早被抛弃的弃子罢了，指不定连命都保不住。”

　　姜明桀拦下他，唇边勾起一抹笑：“修年，不可这么说，昭殿下与你我同是皇子，怎可这般无礼，既然昭殿下不想与我们说话，那边预祝昭殿下，一帆风顺，安然回到大梁。”

　　姜修年冷哼一声，从李昭身边走过，桌下忽然伸出一条腿，姜修年躲避不及，整个人摔了下去。
　　姜明桀从身后拽了他一把，才避免了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

　　“李昭，你找死。”姜修年拎着拳头便要袭向李昭。

　　“六皇兄，你在做什么？”
　　姜鸾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她走了过来，护在李昭身前，冷冷看向姜修年。
　　与她同行的还有姜风琰，打量了李昭一眼，又看向姜修年，眼前的姜修年与五年前的他，何其相似？

　　姜修年看到姜鸾明显要护着李昭，解释道：“小九，你刚才没看到，是李昭他先用脚绊我。”

　　“六殿下在说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我要用脚绊你？”李昭蹙着眉，像是不知道姜修年为何说出这样的话，他侧眸看向同席的官员，“何况众目睽睽之下，我若是伸腿绊你，几位大人也该看到了。”

　　与李昭同坐一席的官员面面相觑，他们只听到了六皇子对昭殿下说了几句嘲讽之言，但昭殿下有没有伸腿去绊六殿下，还真没有看到。
　　“你们都没看到吗？”姜修年见没有出声，心下愈发火起。
　　他看向姜明桀，“大皇兄，你告诉小九，是不是李昭先……”

　　姜鸾循着他的目光平静看了姜明桀一眼，拧眉打断他的话，道：“六皇兄，昭殿下来我大魏是为两国安定，你不可如此无礼。”

　　“好啊，很好，”姜修年怒急握拳，咬牙切齿道，“小九果然是长大了，帮着外人来教训哥哥了，听说这位昭殿下对你有恩，什么恩啊，需要你这般护着他？”

　　听到姜修年开始将矛盾指向姜鸾，姜风琰便忍不住了，他斥向姜修年，“小六，怎么说话呢？”
　　姜鸾亦对上姜修年的目光，道：“什么恩与六皇兄无关，但六皇兄要记得，方才是你无礼在先。”

　　姜修年还欲再言，却被身后的姜明桀拉住了，他的声音适时响起，“好了，修年，我们还要向父皇进礼，莫要耽误了时辰。”

　　姜修年一脸气愤地跟着姜明桀走了，临走之前还冷冷望向李昭。
　　在这魏宫之中，姜鸾能护得了他一时，却不能时时都护着他，离开魏宫之前，可千万别落在他手里。

　　姜鸾朝李昭眨眨眼，跟姜风琰一同走向高台上的席位。

　　姜风琰回过头深看了李昭一眼，尤其是他那张过于俊俏的脸，他可还没忘记，阿鸾喜欢他的脸。
　　他眉头蹙得愈紧，问：“阿鸾，你怎么还在跟他有来往？我之前不是同你说过，让你不要和他来往……”

　　姜鸾无辜地抬头看着他，“二哥哥，他对我有恩，我不能不顾的。”
　　姜风琰自虽在宫外，却也听说了南梁的昭殿下对九公主有恩，还被皇上封赏，但他也不知道，李昭究竟帮了阿鸾什么？
　　“他做了什么？”他问。

　　姜鸾只犹豫了一瞬，便道：“我不小心落水，是被他救上来的。”
　　“什么时候？”姜风琰神色紧张，宫里怎会将阿鸾落水的事瞒着这般紧了，他竟是半点没有听到过。

　　“好久之前了。”

　　姜风琰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下来看着姜鸾问：“所以之前你与他来往过甚，并不是因为他那张脸，而是因为他对你有恩？”

　　“也还是有关系的，我喜欢他的脸。”姜鸾却是厚着脸皮否认。

　　姜风琰额角微跳，一时想要伸手扶额，最终也只是戳了戳姜鸾的额头：“不知羞，你一个还未及笄的女儿家，整日将喜欢男子的脸挂在嘴边，像什么样子？”

　　姜鸾顺着他的话点点头：“我知道了二哥哥，以后不会挂在嘴边了，此事只有你知，他都不知道。”
　　姜风琰抿了抿唇，他宁愿不知道，也不用现在提心吊胆，当日她怎么就告诉他了呢？

　　不过，李昭都不知道吗？
　　姜风琰暗暗看向李昭，若是连他都不知道，那还真有可能是阿鸾见色起意，主动去招惹他。
　　谁让他长得那张脸呢？

　　姜鸾和姜风琰走到高台上时，姜明桀和姜修年都已进过礼，她和姜风琰一同走过去，朝着魏帝俯身为礼。

　　“儿臣见过父皇，愿父皇椿萱并茂，棠棣同馨，如日月之恒，如南山之寿。”

　　“平身。”
　　魏帝眉眼带笑，打量着二人，自从五年前从京畿大营回来后，老二便沉稳了许多，这些年也再未听说他从前做的那些混事。
　　他很是欣慰，但谁又知道，这是才将九岁的阿鸾向他提出的。

　　其实当年姜鸾仅仅是认为禁足并不能让姜风琰长记性，他需要好好磨一磨他嚣张跋扈的性子，否则早晚还会在姜明桀手中吃亏。

　　“听方卿说，你年末还在吏部当差，天寒地冻的，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何况二皇子妃有了身孕，你也该多留出来些时间陪陪她，去坐下吧，阿鸾也坐过来。”魏帝道。

　　姜风琰有几分怔然，许是他自小顽劣，父皇待他向来是严厉有余而温情不足，像今日这般关切他的话更是少有。
　　他道：“都是儿臣应该做的，儿臣谢父皇关心。”

　　他朝着二皇子妃许婉莹走过去，姜鸾也坐到了魏帝身侧的席位上。
　　她望向二皇子府的席位，与许婉莹相视一眼，许婉莹朝她温和一笑，她也回以浅笑。

　　许婉莹当年也是要入宫擢选公主伴读，谁知入宫擢选前，身上起了疹子，便错过了成为伴读的机会。
　　姜鸾与她不甚相熟，只在姜风琰大婚时见过，但凭着两世的记忆，她知道许婉莹是个极为温婉的人。

　　她将目光放远看向李昭，与他对视后，才摇摇举杯朝着他敬了下，她也从李昭的眼神里看出，他想告诉她，莫要贪杯喝醉了。
　　她低低一笑，饮了杯酒便放下了酒杯，尝起了案上的小食。

　　她并未听清魏帝与丞相方衡生前面说了什么，只是忽然听到方衡生忽然提到：“几位皇子年岁渐长，虽谋略有方，行事有道，但终归还有欠缺，太子之位空悬已久，皇上也该立下太子，早日教导治国之策。”

　　高台之上静谧一瞬，魏帝出声：“方卿所言甚是，阿鸾若是男儿身，朕便可早早立下太子。”

　　魏帝一言，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姜鸾，唯独她面色平静，像是什么也没听到，淡淡放下筷子，接过钟灵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她抬起头，众人立即将目光别过，不敢放在她身上。
　　尤其是官员家眷，她们早便听说皇上宠爱小公主，但谁也没想到会宠爱到这般地步。
　　皇上竟想小公主为太子？

　　姜鸾却是不动声色打量着姜明桀，坦然地接受姜明桀审视的目光，他虽面上不显，但握着酒杯的手暗自用劲，带他松手时，酒杯在他手中变了形。

　　望着姜明桀案前被他捏得不成形的酒杯，姜鸾轻嗤一声。
　　终于要来了，她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