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恶犬夫人》望月梅有酒

111、同窗

　　鸿山县三柳胡同中的博雅书斋，满头是汗的梅尨将准备好的一两银子递给斋长，连带着今早打猎过来的两只兔子，“斋长，按照约定好的，一月之内，我将剩余的四两银子给您，我家宝哥儿就辛苦斋长教授了，宝哥儿，给斋长行礼。”

　　宝哥儿恭恭敬敬的行礼，梁斋长看宝哥儿穿着虽不富贵，但举止有礼，简单的考教过，点点头带着宝哥儿去一间正在读书的房间，“明征先生，这位是新入学的学生高宝。”

　　一身青白长衫，身材修长，头戴纶巾的明征先生闻言拿着书回过头，脸颊轮廓瘦的鲜明，剑眉星目，看人的目光却温柔和善，梅尨点点头，递上另一只兔子。

　　明争先生却是一愣，拜师礼送的是四样点心，哪里有送兔子的，脸色冷了冷。

　　底线的学生更是哄堂大笑，更有一位锦衣小公子指着梅尨打破补丁的衣裳大笑，“穷成这样了，还上学，不如回家种地可好？”

　　宝哥儿的眼睛突然冷冷的瞧着那锦衣小胖子，小胖子也冷了脸，朝着宝哥凶狠的龇牙。

　　梅尨却是一笑，“先生莫怪，吾家贫，先生先收下，过些日子，我必准备好四样点心送与先生。”

　　明争先生脸色方缓了缓，双手抱拳，愧疚道，“家贫却能送孩子来读书，大嫂可敬！”

　　“先生客气。”

　　梅尨走后，宝哥儿坐下后，摆放笔墨纸砚，突然听见身后一道声音，“这是厕纸吗，这么糙，还敢带到课堂来，”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宝哥儿咬牙看着那小胖子。

　　明争先生看着小胖子警告道，“金元宝，堂上不许取笑同窗，不许大声喧哗。”

　　小胖子恭敬行礼，“学生记住了。”却趁着明争先生低头念书的功夫，胖乎乎的小手指恶狠狠的指向宝哥儿，宝哥儿转过头去不搭理他。

　　“吊民伐罪，周发殷汤。坐朝问道，垂拱平章。爱育黎首，臣伏戎羌。遐迩一体，率宾归王……”一上午很快过去，窗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一个身材瘦小的学生站起身来，行礼打断明征先生的读书声，“先生，午休了。”

　　明争先生点点头，“大家去吃饭，下午我们继续”，提着野兔，眉头皱的紧紧的走了。

　　吃饭？宝哥儿慌了，手揪紧书边，看着身边的同窗拿出自己的午饭，香味直冲味蕾，坐在最后一排的金元宝更是有下人送来食盒，瞬间他身边的几个同窗围了过去。

　　他连忙低下头，装作认真看书的样子。

　　金元宝看见满屋子只有宝哥儿没有饭吃，嘚瑟的端起自己的烧鸡走到高照身边，“呦，没有饭吃啊，真是可怜，这烧鸡腿怎么这么香呢，想不想吃啊？”

　　鸡腿在宝哥儿眼前晃，宝哥儿的手攥得紧紧，不善的看着金元宝。

　　突然插过来一道声音，“高同窗，如不嫌弃，和我一起用吧。”

　　宝哥儿同金元宝一起侧看，是那位提醒明征先生下课的同窗。

　　金元宝推了他一把，“赵提名，你敢跟小爷作对？”

　　个子小小又很瘦弱的赵提名，嫌弃的拍了拍刚才金元宝推他的地方，眯着眼睛看金元宝，“金同窗，收起你那土财主的威风，这里是读圣贤书的地方，可不是你家的粮油铺子，我们是你的同窗，不是你家的工人，可容不得你呼来喝去。”

　　一番话说得金元宝恼怒不已，朝身后看去，那几个狐朋狗友好似没听见，只顾吃他的鸡，身旁的小厮只围在他身边劝着他，同样不会帮忙，金元宝实在恼怒，胖墩墩的双手向前一用力，狠狠推在了赵提名的身上。

　　宝哥儿去拦，却是晚了，赵提名被推得身子直直向后倒去，眼看着脑袋要磕在地面上，宝哥儿的脸都吓白了。

　　突然一只手抓住赵提名的前衣襟将他一把提起，并伴随一声熟悉的女生，“你这孩子怎么站不稳呢？”

　　赵提名懵懵的刚站稳，梅尨已经眼睛含笑的看向宝哥儿，“我今日来才知书斋不管饭，给你买了几个包子，你先凑合吃，我明个再给你准备，”又看见醒过神的赵提名，眼角含笑，“多谢你替我家宝哥儿仗义执言，小小年纪如此侠义风范，令尊的家教甚好！”

　　一番话说得赵提名白净的脸颊一下子红了，“婶子，婶子你客气了，当不得啊！”

　　梅尨却不赞同的摇摇头，“三岁看老，老话，话糟理不糙！对了，等婶子的馄饨摊子支起来，同窗你可一定要赏脸，婶子请你吃。”

　　还不待赵提名打好腹稿拒绝，梅尨对着宝哥儿点点头，转身背着两个孩子走了。

　　寿姐在框里恹恹的盯着宝哥儿看，好动的福姐直接扒着背篓伸着手去够宝哥儿，被梅尨发现后，直接拍了她的手以示警告。

　　赵提名想说不好去她家吃馄饨，可梅尨走了，对宝哥儿说也是一样的，没想到宝哥儿也跑了，看着宝哥儿的背影，哎了一声，以后说话就说话，打什么腹稿啊！

　　金元宝吓得满头是汗，被小厮扶着坐回了座位，真是虚惊一场，要是赵提名磕坏了，他爹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梅尨背着两个孩子刚走出书斋，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回头瞧着跑的脑袋上都是汗水的宝哥儿，“我记着你下学时辰的，误不了来接你。”

　　宝哥儿却直直跑过来，从油纸包掏出一个包子塞到梅尨手里，转身朝后走，“你也吃！”

　　看着宝哥儿离去的背影，梅尨咬了一口包子，真香！

　　等宝哥儿回到学堂时，赵提名已经将自己的饭菜摆在宝哥儿桌上，并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见他回来，规规矩矩的起身道，“多谢婶子救我，作为答谢，我请你吃饭。”

　　宝哥儿绽开一抹笑容，拿出包子递给赵提名，“提名你客气了，我们一起用吧。”

　　他心里真的很开心，赵提名是他第一个朋友。吉祥一看见他跟斗败的公鸡一般，仓梨嘛，谁跟女孩儿玩啊！

　　上学的时间过得很快，酉时一到，书斋的下课钟声被敲响，学子们如同放出圏的羊一般冲出教所，三三两两伴着夕阳结伴离去。

　　宝哥儿开心的跑出书斋门口，却不见梅尨的身影，小脸就有些垮，一同出来的赵提名见状，蹲在宝哥儿身边开始和宝哥儿讨论起学问。

　　这一讨论，让赵提名对宝哥儿刮目相看，发现宝哥儿知道的还不少，除了正在学的《千字文》还有《孙子兵法》，宝哥儿讲起兵法头头是道让他大为惊叹，连连称赞。

　　“宝哥儿你这些是从哪里学来的？”

　　宝哥儿说的兴起，只说了三十六计中的一计就惹得赵提名如此称赞，心里得意，嘴上说的就更多了。看着赵提名满眼的崇拜，宝哥儿嗫嚅了两下，才小声嘟囔道，“我……二娘。”

　　“看不出来婶子这么厉害，如此熟读兵法，我爹说好男儿安身立命，家国平稳当为状元安社稷，家国动荡时当为将军赶匈奴。”

　　蹲着的宝哥儿抬头看赵提名突然站起，昂扬的说出这一番话，知道他误会了，他说的是二娘，不是阿娘。

　　车轮滚滚，“宝哥儿，还有赵同窗。”

　　赵提名先喊，“婶子，你买了辆车？”

　　梅尨挥挥手，将只有框架的木板车推到宝哥儿面前，“要开个馄饨摊，有车方便些，我去木材铺子转了转，跟老板买了这辆木板车。”

　　宝哥儿皱了皱眉头，“花了多少钱？”

　　梅尨脸不红的说道，“没花多少钱，我下午在木材铺子不要钱帮忙来着，不小心看到了他家木匠窍门，我跟老板说，要不卖给我，要不我回家琢磨琢磨学会了，专门抢他家的生意。老板不信，我就当场给他做了一辆，做到一半老板说让我付点钱拿走吧，我就推走了，呐，就是这辆。宝哥儿我厉不厉害？”

　　“厉害，婶子真乃奇人也！”赵提名眼冒金星，崇拜的看着梅尨，“真不愧是熟读兵法的人，这招兵不厌诈用得好。”

　　梅尨疑惑的看向赵提名，宝哥儿已经背起书包大步走向前方，“天黑了，赵同窗我们明天见。”

　　梅尨推着板车赶紧跟上。

　　赵提名恭恭敬敬的向着梅尨抱拳行礼，梅尨觉得有意思，微笑着朝他点点头。

　　天黑了，一大一小两个人走在宽阔的路上，伴随着车轮滚滚声，背书声，还有很多蚊子，没一会儿寿姐和福姐的脸蛋上被咬了蚊子包，宝哥儿拿着艾草枝边走边为睡得正香的两个妹妹打蚊子。

　　听完宝哥儿的背书后，“这先生教的还行，就是进度太慢。”

　　宝哥儿反驳，“明征先生比你教的好多了，见解独到，讲解透彻，不像你半天说不出来到底讲的是什么道理，只知道让我死记硬背。”

　　梅尨吃瘪，还是强硬道，“我兵法不是讲的挺好的吗，每次你听得时候都兴致勃勃的。”

　　“熟读兵法又有何用，我又不上战场打仗，要我说这书也不用念了，以后我也不考状元。”无心之语就这样脱口而出。

　　车轮的动作停了，宝哥儿以为梅尨累了，正想去帮忙，回过头不期然撞上梅尨冰冷的脸色。

　　宝哥儿转移话题，“快些走吧，这蚊子也太多了，寿姐受不住。”

　　梅尨没再说什么，加快脚步朝家门走。

　　阿姐，你家宝哥儿真是难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