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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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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未眠再加上两餐未食,上蹿下跳导致体力不支,气若虚浮,这就是大夫给我诊断的结果。
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我已经躺在了自己的闺床上,就小果儿抓着我手一个劲地猛哭。本来还是小声抽泣,看我转醒后一头就扑在了我胸口上,压得我差点又昏过去。
我问小果儿我是怎么到自己闺床上的。
小果儿擦干眼泪,眼角红红的对我回话:“是爷,爷将您给抱出来的。”
“沈裕?”我不敢置信。这么说当时昏睡过去前隐隐约约看到的真是他?
小果儿端给我一碗白粥,我小口小口抿着,只觉得从口腔直达到心腹都是热腾腾的,太暖和了!暖和得我都感叹出了声。
我一边吃一边问出了心中所想,“他不好好陪着他的美娇娥,跑过来找我干什么?”
本身就是个怪人,我严重怀疑他是过来监工的,只不过没赶上好运,我先他一步晕了过去。将不愿抄写的决心发挥得是淋漓尽致!
小果儿绞干毛巾,细细地给我擦脸,她好像不太好回答,秀气的眉毛皱成了“川”字。
我催促道:“你讲罢,怕什么?我还病着呢?他有本事现在把我关回去接着抄?”《四书五经》都给他撕了,还抄什么?我简直乐得不行。
小果儿缓缓抬眼看了许久,才道出了原由。
原来沈裕这狗根本不是来监工的,是听见那回去传话的嬷嬷,听说了我的传复,气得他当场就咧嘴笑了,只不过是冷笑。他刮推了杯中的茶叶,边刮边吩咐,“既然公主殿下有如此雄心壮志,臣怎能不依?传话下去,她要是抄不完就饿着!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吃!她要是不想一帮子人陪着她一起挨饿,大可继续闹下去。”说完还把茶杯猛地搁置在桌沿上,那么烫的水渍溅在手上他都能毫无感觉,可见是气绝了。
什么?他还气了?我还没气呢!我这十指纤纤素手就一个晚上,就长出来茧子,至今握勺柄都在颤抖,他有什么可气的?那么多人全陪我一起饿着,他这明显是想让我背上负罪感。
“昨天膳房的人都怎么样了?伤的重吗?”因我一人让那么多人替我背锅,我实在过意不去,连忙放下碗问小果儿。
小果儿见我一脸担忧,挠了挠头有些不解道:“也没怎么样啊?就是连罚了两个月的俸禄。”
什么?就这?!
“那杖刑呢?挨饿呢?”沈裕不是说好了所有人都要罚的么?按照元启国的制度,违反主子,不听从主子吩咐可是大忌!按照沈裕的性子怎么说也要来它个几十棍才算以儆效尤吧?
我这问得也算是把小果儿弄晕了,她接过我手中的碗,一勺一勺喂给我吃,生怕我拖久了陶瓷碗底发热烫到我,“爷根本就没有下过要杖责的指令呀!只说罚俸禄。哦不对!”
我刚要张嘴去吃,她就思索着记忆收回了汤勺,搞得我要闭嘴不能闭的,着实滑稽。她眼咕噜一转,接着说道:“是老管家说的,不过老管家也是传爷说的话,都一样。”
“可他不是说我不抄完,就所有人陪我一起饿着的么?这也只是说说?”我很是不解。
“哦,这倒不是。主要是公主您后来晕过去了,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原本这罚抄就是罚您一人,您都昏倒了,那还他人一同受过也就没了意义,所以老管家私下叫人去慎房塞了馒头给大伙儿。”
小果儿朝我莞尔一笑,斑斑点点的脸上染着红晕,看上去憨态可掬,让我一下子放宽了心。
“原来是这样......”
想来也是,好像确实是我先入为主了。沈裕的的确确从头到尾就没说过一句要杖责他们的意思,倒是我大呼小叫的以为他真就这么无情。
但不对啊,怎么别人就只是罚俸禄,我却要抄一晚上的书啊?还抄不完不准吃不准睡的?!合着到头来还真就我一人受罚了呗?我才反应过来!
至于我是怎么出来的,其实当时是看守我的小厮在门外听见我又砸又摔的声响,多半是以为我抄书抄疯了,忙连滚带爬的跑到沈裕那去通报。估计多半是想训斥我来的,可惜啊,我先他一步昏过去了。
听说沈裕当时抱着我出来的时候,那表情,佛挡杀佛,鬼挡杀鬼的。光听着就骇人。
他一气,我可就乐了。连着喝下去两大碗白粥,舒舒服服在床上躺了一下午。
......
我的病哪有大夫说的那么夸张,当天下午就恢复好了,可我主要是怕沈裕这狗听说我好了,再把我关起来接着抄,于是我装病多躺了七日。
在这七日里,沈裕没来过一回。
也是,我把他的书房弄成那样他都还能来看我,那他就不是沈裕了。
倒是他的美娇娥来过一回。
比起刚见她之时已过了两个月,她比之前看上去圆润了不少,但身材依旧纤细匀称,不像我,胸大无脑。
她依旧一身素衣,轻纱遮面。我真的很好奇她这张纱面下究竟是怎样一副倾国倾城的面容,竟然能比过沐倾城那丫头,取代沈裕心中的地位。
她来看我我不可能叫她光站着,可她倒是客气的很,一口一个“姐姐”的唤我,局促着说着不合规矩。显然是我在她进门那日的为难给她加深了不小的印象。
我看她肚子已有四、五个月大,像极了揣着个球随时会爆的样子。其实她爆哪我都无所谓,只是她别爆我这,否则我可就真的要被沈裕掐死了。
我点头示意小果儿搬来个放着软垫的坐凳,同她说:“妹妹不必客气,都是自己人。”说完我都要吐了。
在宫中时,我母后虽贵为皇后,却鲜少得宠。也许母后之前是得过宠的,恬退绿鬓衰,朱颜改,就是再美的面貌也会衰败。而我母后又有身为一国之母的尊严,这尊严叫她不得,也不能像她人一样去争宠。父皇身边总是莺莺燕燕,换了一批又一批的。她们总是来给母后请安。母后面上依旧仁爱,一口一个“妹妹”叫得亲热,仿佛真如一胎所出。可桌下手上的素帕都快被搅碎了。
不管是有多亲切,等她们走后,母后总是又摔东西又咆哮的,坐在镜前指责父皇。即便哭得再是梨花带雨,终究容颜已褪,泪水洗净的妆容像厉鬼一样爬满整个面容。
我那时就发誓,一定不会步上母后的后尘。我的丈夫一生只可娶我一人,爱我一人。他若是敢娶二妾,我就打断他的狗腿!叫他永生都碰不得别的女人!
可时光终究会黯淡,当年说过的誓言就像风沙一样不牢靠,风一吹就散了。
我终究还是走上了和母后一样的道路,退无可退。
我爱沈裕,可沈裕不爱我。但我不想放弃,我想,要是他哪天回心转意了呢?要是他哪天看见我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好呢?而我那时却不在了,那该是有多么的可悲。
所以我宁愿就这么耗着,就这么耗在他身边。用那仅存的一丝希望去赌上我的一辈子。
可怜啊,我竟然要从另一个女人身上去摄取沈裕的一丁点好,试图通过照顾这个女人而让沈裕看到我的好。
母后当年的做法,我算是看清了。
我与她聊了小半个时辰,多半都是我问她答。但我与她并不熟悉,所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无非就是问问她肚中孩子的事。
我看她说的时候虽面容看不真切,但眼底所流露出来的羞怯和母亲自带的那种柔光却展露无遗。光是看她的眼睛就知道他二人是有多恩爱。
我只感到一阵心噎,本想问问可否摸摸她肚中的孩子,但我想还是算了。他躲我都快避如蛇虫了,要再被他知道我摸过他的孩子,抡起他的长枪刺穿我的手都有可能。而且我天生也不喜欢孩子,别把那种不好的念想传递到她腹中的孩子身上,那也就太恶毒了。
谈了许久,我却发现连她的名字都还没问,但我已感疲惫,懒于应付,也就随口一问:“还未晓得妹妹芳名?”
她听及一愣,倒是略显惶恐起来。我还正纳闷呢,她就细声细语起来,“姐姐唤我卿卿就好。”
“卿卿?”卿卿一笑百媚生吗?还真是人如其名。“无姓吗?”我又问。
她轻微摇头,引得头上步摇轻颤。“阿梓为我取的,便没有姓氏。”
阿梓?
哦,是说沈裕。
沈裕当年还在母胎时极静,夫妇二人便以为是女娃,所以就先取了个乳名,唤作阿梓。直到生下来那刻才发现是个男娃。
沈裕小时候生的粉雕玉琢,见面的亲属都以为是个女孩,所以也就阿梓阿梓的叫唤着便不改了。
倒是长大了才好点,除非亲近之人,鲜少有人再叫此名。我也是刚嫁进来时,才听他母亲提起过。
不过这名字现在倒是被她所唤,心里说不清的空落。她与沈裕在外相遇,见她唤得又如此自然亲热,想必是他本人应允,亲自告知的吧。
“我应比你年长不了多少,便也唤你卿卿可好?”
她面容微红,低眉轻点额头,“一切都听姐姐的。”
她这一口一口姐姐地称呼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浑身难受。可她文静如水,我连疾言厉色去训斥都没个由头,只好和她随口客气几句,“你不用叫我姐姐的,直接叫我名字或者番号吧。”
她乌羽微颤,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卿卿不敢,姐姐是公主,尊卑有别,卿卿怎敢直呼公主名讳。”
揣着这么大一个球动作还那么轻盈,看得我心惊肉跳的,我连忙叫小果儿将她扶起来坐好。“你这是干什么?不叫就不叫就是了,别动不动就跪啊!”
她一脸疑惑地望着我,看来我之前是把她刁难怕了,现在看来她也是个颇有教养之人,许是之前沈裕的照应才叫她见到我的第一眼什么都没说吧。
我略有些尴尬地刮了刮鼻梁,解释道:“你也不用太过紧张了,我也不是那样的,我先前......”我这人嘴笨,不太会解释,最后只能破罐子破摔道:“哎呀,反正不是针对你的,我没有那么刻薄,你不用太怕我的。至于姐姐还是什么的,随便你叫吧,名字而已,我不在意的。”
她愣了愣,后来可能是觉得直视我太过唐突,重又低了低身子,“是,卿卿记下了。”
“在府上也有些时日了,可有哪些不习惯的地方?”我看她依旧客套,只好率先打消她的顾虑。
她葱白的秀指撩起无意垂落眼前的青丝挽起弄于耳后,悠悠开口,“劳姐姐惦念,卿卿一切都好。”
试想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独自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府邸上能一切都好,只能说明是沈裕将她照顾的很好。
我实在没心境再听下去,就故作不适,笑着下了逐客令。
她也是个明眼人,见我不适就欠欠身子,离开了。
我本就是无痛装病,可被她这么一搅和,倒像是一江池水激荡涟漪起来,堵得我胸口发紧难受。
小果儿将她送至屋外,折回到我身边,撇嘴嘟囔,“爷也太过分了,知道您在养病还叫他那宠儿来气您!”
我望着卿卿离开的地方发愣,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最后也无非是将抽动心脏的疼痛化为嘴边最无声的叹息,“应该不是沈裕的意思,是她自己来的吧。听她的意思和状态来看,沈裕应是把她当眼珠子似的宝贝着,这样的宝贝来我屋内连个丫鬟都不带,显然是她自己溜出来的。”
我伸了个懒腰,吐出一口浊气“不过整个府邸都是沈裕的,他要是想知道她在哪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呸呸呸!公主干嘛要把自己说得像蛇蝎似的唯恐别人避之不及?她来就来,难不成我们还会害她?小人之心!”
我看着小果儿在一旁对着屋外吐舌头,瞬间一扫阴霾,掐着她水嫩的脸轻晃,“我家糯米团子说的对!本宫是公主,才不和他们这些小肚鸡肠的人一般见识!”
“不过话又说回来,公主,既然爷没让她过来看望您,那她为什么要自己过来呢?”小果儿被我掐着脸颊含糊不清道。
这倒也是,我略微思索,沉吟道:“......不清楚,可能,她也和我一样吧。”一样的为了深爱的人,愿意刻意讨好一个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喜欢的人。
......
沈府每三月都有个回门令,这是他爹沈琛老将军定下来的规矩。
也就是再过两天,就要回趟沈府了。
我是真的不厌其烦。因为每到这个时刻,沈裕就是再不喜欢我,也要装出一副夫妻恩爱的样子,对我稍微好些。
他对我好,我总是眼巴巴地上赶着趟,莫名其妙地就会配合着他演戏。明知道是假的,可我就是克制不住,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就是这一刻吧,也许他是真心的。
但我其实很烦,更多的是烦我自己的不争气。理智说着不行,可大脑却比理智先一步行动起来。
就像现在这样,我正与管家点着回门的清单,他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无声无息的,活像画本子里百步之内取人性命的刺客。
我简直被他吓得要死,条件反射地抽起手上的账本就想往他脑袋上招去,可他却先我一步,遏制了我的动作。纤长洁白的手指捏着一盒子放到了我账本上,只是看了两眼,“带上这个。”
几乎是话音刚落,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生怕我多说一个“不”字。
这盒子也瞧不出什么,晃晃还有声响,只是扣锁设计精巧,一时半会儿的也打不开,我只觉得他莫名其妙,索性直接扔给了管家,叫他别忘了也记上。
那天,天气是久违的暖和。京城的冬季要比往常来得稍晚些,不过这样也好,往常这个时候早就滴水成冰了,今日还有阳光,实属难得。
更难得的是沈裕居然和我同坐一辆马车,我知道他还没入沈府呢,现在就已经开始演上了。
不过今日与我们同坐的还有卿卿。想来他也不是演,只是多陪着点他的美娇娘吧!
我就忍不住好奇,连门就没进就带她回门,不晓得老爷子会不会被他气到。
天气是很好,可马车里太热了。本来空间就不大,现在还多了两个,哦不对,是三个,把她肚子里的落下了。
马车是家用型,一应俱全,就连火炉也有。我虽然一年四季鲜少手热乎的时候,但是四面不通风还得对着面前的火炉吹,不一会儿,面色就被憋出了一层绯红。
我可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这是沈裕对我的所为,因为我当时想要掀窗帘透气时,他一手搂过坐马车不适的卿卿,一手直接打在了帘上,硬生生阻碍了我蠢蠢欲动的手,还不忘狠狠地挖我一眼。
呵!简直有病!拜托他搞搞清楚好不好?平时这个马车都是我一人独包的!现如今让他俩坐进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还反客为主了?!反了他的!!
我简直忍无可忍,闷得要死!左手猛拍车壁,高喊:“停车!”
马车还未停稳,我就一撩裙摆,掀起帘子直接跳了下去。什么踏脚还没放呢,一刻都忍不了!
“我不坐了,给我换辆马车!”我对着一旁的小厮吩咐道。
这可把人家小厮为难到了,他颤巍巍地来到我跟前,唯唯诺诺地开口,“夫,夫人。这,已是行驶了一段路程了,现在换马车该去哪里寻啊?”
“我管你去哪里寻!又不是荒郊野外的,还找不来一辆马车吗?实在不行就回府,大不了重新出发!”也就是这种时候我才真的像极了百姓嘴里的恶女,蛮横而又不讲理。
我不否认,反正我从来也不是好脾气的人。官大一级压死人,投的胎好,就注定我的趾高气扬。
那小厮面显为难,本想着去沈裕那询问询问意见,被我一顿吼,吓得不敢动了。“干什么去?我是夫人!连这点话语权都没有了吗?”
其实我多少能够感觉得出来,因为我不受宠,什么“夫人”,完全就是被架空的存在,这些人说到底都是沈南府的,上头是什么人他们就看什么人脸色行事。说得再不济点,发放他们俸禄的也是沈裕,我只不过空有个头衔罢了。虽说是个公主,但都已经嫁出去了,总不可能为了府里鸡毛蒜皮的小事还要哭着回去控诉。
父皇是个极爱面子的人,要是被他知道他女儿被欺负竟然不还手而是回去找他,恐怕第一件事情就是先让沈裕人头落地,第二件事情就是把我关起来,免得我丢了皇家颜面。
被关到死光想想我都不寒而栗。
我裹着披风顶着寒风,死活不肯再上马车,小厮又不肯听我的就这么回去。几番纠缠,终究是让沈裕忍无可忍。
他一掀帘子,面露愠色,“闹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倒是那小厮像是找到了救星似的,快速走到帘前,苦着一张脸向沈裕解释,“爷,夫人嫌马车小,闹着非要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