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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宫中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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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梅道:“四少爷叫那个半红过来,是不是有安排?”
许京鉴现在听着许钟昆还是心里一跳,垂下眼睛接过了寒英夹过来的一块豆腐在碗里,嘴上却只是说道:“不见得。或许是四夫人要回来了吧。四老爷不成了,四夫人不回来吗?”
寒梅摇摇头:“奴婢并没听说。只是消息一来一回,离四老爷出事才过了三天,相国寺在上京郊外,便是马上去报信儿,等传信儿回来也是今天晚间才能知道。”
许京鉴点点头,道:“说的是。记得叫玉瑶过了晌午去一趟四房问一问。”
寒梅答了一声是,又问道:“姑娘下午去各处走走吗?若是去的话,也正好见见四少爷问一问。事关四夫人,四老爷那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姑娘还是亲自瞧一瞧才稳妥。”
许京鉴沉吟片刻,道:“我下午就不去了。寒梅领着玉敏代我去走走就是了,我歇一歇。”
寒英给许京鉴盛了碗乳鸽汤,低声道:“姑娘歇歇也好。奴婢和小厨房说一声,下午一直温着汤,姑娘什么时候想,就喝一些暖着身子。”
许京鉴点点头道:“很是。这大冷天儿的,我也怕再烧起来,也不好请大夫惹三房注意的。”
下午倒是平静,玉瑶去问了一声,许钟昆只说要等一等,因着一开始手忙脚乱的没顾上,昨天才派人去送信儿。眼下起码要等上两三天才好知道。
许京鉴和衣在床上躺了,捡了一本奠仪册子看着。这是许大老爷没了的时候各处送来的,前边的都是族里的和葫芦街里的人家,薄得很,统共也没几样奠仪,多是个心意。中间几张就讲究了许多,多是七房交好的许老太爷的门生家的,送的东西就多是上京送来的。后头的,除了林家,就是些朝中大员和王公贵族。
许家大老爷竟也有这个面子。宫里头好几位娘娘的母家也送了奠仪,只是陛下并未加以抚恤,只有四皇子送了份薄礼,并附上了几句场面话,提到陛下颇为伤心。
许家大老爷不到二十岁就离开了上京,那时候陛下才登基没多久,能对他有什么印象?
许京鉴漫不经心地翻着。已经出宫建府的皇子们都送了礼和吊唁的信函,废太子也是皇长子魏亲王是送了个纸扎大花圈,信函里头那两行字瞧着就不像是亲笔。皇二子夭折。再就是皇三子简亲王送的奠仪单薄,但是信函是很用心的,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情真意切地许京鉴都快相信他是真的悲伤了。
魏亲王是皇后所出,然而秉性暴戾,与陛下多有不和。后来由于魏亲王在淑孝太后灵堂无礼被废太子,陛下当时颇为伤心,但并未迁怒皇后,只是魏亲王对白事的阴影怕是不小的。
简亲王是妍贵人黎氏所出,黎氏一族对陛下多有阻挠,是以陛下登基后便厌弃妍贵人,即使妍贵人从诚亲王府时便以侧妃在陛下身边伺候,也从未忤逆陛下。简亲王八岁的时候,妍贵人便郁郁而终,简亲王便寄养在纾贵妃膝下。
纾贵妃,便是许钟昆的伴读林怀远的大姑姑。纾贵妃林氏也是从诚亲王府的时候就以贵妾侍奉陛下,刚入宫的时候被封为纾贵人,后来竟是熬过了从前同为贵妾但出身更高的公孙氏,一举成为了皇后下第一人。听闻这位纾贵妃极为知进退、识大体,宫中上下竟没有一个人说她不是的。
许京鉴有一位手帕交是鸿胪寺少卿唐煜之的次女唐莲衣,在宫中做女官,眼下是在宫中司珍手下做事。她传来的书信里说了不少宫中旧事,言语间提到,公孙氏未出阁的时候与皇后孙氏关系甚好,她们二人的父亲当时是多年同僚,而陛下登基后,公孙氏被册封为静嫔。如今,静嫔成了静妃,而当年的纾贵人成了纾贵妃。
唐莲衣并不敢多说宫中事,只是略微带过几句,似乎是因为静妃不善言辞,且为人有几分严厉,是以在宫中不甚得人心,也只与皇后交好。陛下对静妃敬重有余却不甚喜爱。而纾贵妃则是常常与陛下交谈的,即使年岁大了很少侍寝,但陛下最愿意见的嫔妃便是纾贵妃。
许京鉴翻完了礼单册子,因着是白事,除了奠仪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是心里头琢磨了一圈儿关系。
如今瞧着,宫里头还是记得许家的,即使是许老太爷没了二十年。而这一份恩泽之所以能够传下来,绝不是因为许家刚没了的大老爷。
许京鉴扶着额角,微微皱起了眉。她总是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
她的确知道,三房的大少爷和三少爷搭上了简亲王的线,但他们似乎并不打算入仕。简亲王不得陛下欢心是众所周知的事儿,这两个小祖宗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打算把许家架在火上烤。
难不成以为简亲王能有希望坐上龙椅么?且不说陛下有九个儿子,虽然出宫建府的只有两个,但其他的皇子也有好几位过了十岁了。陛下如今五十有三,今年最后一位公主也已经下降,便是瞧着时日不多,也不至于只在魏亲王和简亲王中间选择储君。即便惯例是皇子要赐婚才能出宫建府,先拟个封号甚至是直接立太子,不也是陛下的意思?
庄康大道不走,偏偏想着那些个歪门邪道。许京鉴皱着眉,三房的两个儿子真是恨不能将许家作得废了好显得他们出人头地。
若不是三房的那两个,简亲王不应该如此上心。此举并不能引得陛下另眼相看——陛下对简亲王忽视多年,甚至不会在意这些个细枝末节。那便只能是笼络人心了。
此事涉及宫里,不能不去和许钟昆商量。
许京鉴揉了揉眉心,扬声喊了寒英进来,叫她备了奠仪册子和书信来,预备着晚间去一趟四房。
用过了晚膳,许京鉴带着寒英和玉白去了躺四房的院子。
四老爷的屋门口有两个眼生的小厮守着,许京鉴远远瞧见了便没有过去。五少爷门口外头没人,也是正常。五少爷心疼丫头,不忍叫她们在外头冻着。四房门口拥着斗篷坐着的是玉雯,她年岁小,才梳上丫鬟头,见了许京鉴便站起身行了礼报了一声。
许京鉴颔首,里头玉雁掀了帘子,扶着寒英的手进了门去。
许钟昆坐在榻上,穿着一身绣了水纹的月白色的棉布袍子,腰间戴了两个荷包并一个玉坠子,头发还绑着。
“四哥出门去了?”许京鉴在许钟昆对面的椅子上坐了,荷容从后头出来上了一盅参汤。
许钟昆颔首道:“去了趟林家。林家大公子回来了。”
林家大公子就是林怀远,许钟昆的同窗。
许京鉴捧起参汤,略一皱眉道:“怎么是这个?”
许钟昆微笑道:“只怕今天晚上要长谈,给你吊着精神。你病初愈,下午也没歇着,上午送了个半红去给你出气,我瞧着是气儿顺了,多少是有精神要听些事的。”
许京鉴扑哧一声笑了:“我以为是你送过来气我的呢。”
许钟昆摇摇头:“哪能。我母亲过一阵子指定是要回来的,她身边带的多是殷家的人,一个半红,她早就忘了。”
四夫人殷氏去了相国寺多年,身边除了两个大丫头和一个嬷嬷许家知道,其余的都是她娘家后送的人。四夫人的父亲曾经在御林军中任职多年,颇有些人脉,现在殷氏的弟弟在御林军中任经历,也算是有些前途的。是以殷氏即使与许家不和,也有她的底气。
“四婶如若回来,如何安排?”许京鉴问道。
许钟昆摇摇头,不甚在意的模样:“我父亲是好不了了,我母亲又不会侍奉。院子后头有个佛堂,她过去住着就是了。我现在管着手里的人忙得很,除了一个白苹是通房丫头不做事,别的我可没有人给她使唤。”
殷氏自从许钟昆三四岁的时候就不在家中了,书信往来也少,是以许钟昆对殷氏并没有十分恭敬。
许京鉴点点头:“听四哥安排就是。”
许京鉴知道,白苹是不可能真的成为通房了,只是她记着白苹的性子,总觉得白白浪费了个人不大好,便还是道:“那个白苹,我听说倒是有几分管账的本事的,我瞧着人也是心里有几分成算的,若是四婶为难,她大约也能做好的。”
许钟昆眼里带着笑:“你可心疼她,别把她要回去了。”
许京鉴笑了笑,抬手叫玉白递了奠仪册子和书信过去,道:“我看了,似乎简亲王格外隆重。”
许钟昆并不看,而是转而问道:“你可知道有一位安嘉公主?”
许京鉴微愣了愣,摇摇头,道:“我与公主们并无往来。”
“安嘉公主行九,名讳李昭阳,是纾贵妃膝下养女,生母是难产没了的婷贵人。她有意结交你,我带个话儿。”许钟昆微笑道:“婷贵人也出身林氏,是纾贵妃的幼妹。安嘉公主宗孝二十七年嫁给了皇后母家的旁支子。今年也才十九岁,和现年十三的六皇子关系比较亲厚。而林怀远就是六皇子的伴读。”
许京鉴点点头,道:“六皇子生母早逝,寄养在皇后膝下,与纾贵妃的女儿交好,也很合宜的。”
许钟昆摇摇头:“皇后心思单纯,与皇后最为交好的静妃性情古板并不得人心,后宫中最得人称赞的是纾贵妃,是以纾贵妃与皇后的关系并不是很好,算是面和心不和。皇后并不十分关怀六皇子,而六皇子常常称病,陛下只是叫纾贵妃偶尔加以关照,却并未诃责皇后。”
许京鉴轻轻啜饮了一口参汤,略皱了眉道:“皇后莫不是和祖父一样?”
许老太爷确实是被陛下念叨了够久的了,可实打实的好处是一点没有。宗孝帝表面上是位仁厚明君,可是心机谋算无人能及。眼见着是陛下常常“运道吉祥”,所以处处逢凶化吉,而许京鉴听说过,那些个所谓的巧合都是陛下一手促成的。
陛下之所以敬重许老太爷,是因为许老太爷是他的老师,也是因为他需要百官为之努力的标靶。最重要的是,许老太爷已经不在人世了,陛下说什么,那就是什么。除了敬重,陛下决不会多给一丝怜悯。
许京鉴的意思是,皇帝或许只是需要皇后是皇后,也只是因为她是皇后而如此对待她,心里其实并不喜欢皇后,内里是对她颇为不满的。
许钟昆略一点头,道:“皇后与陛下少年夫妻,多年来皇后尽心竭力,虽然皇后的确不善于谋略,也不大能打理后宫,只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皇后的母家孙家以前在朝中势力极大,在陛下登基之后也很有眼色的慢慢退避,并未恃宠而骄。陛下为了这‘仁君’的名号,决计不能给皇后难堪。只是孙家和林家比起来,到底是林家更得帝心——林家的是靠着在察督司起来的。”
察督司是先帝组建的。先帝晚年醉心修道,神思昏聩之下疑神疑鬼,又逐渐难以掌控已经成年的皇子们,便新建了察督司来监察百官与皇子们之间的联系。察督司内诸人并不在百官名录之中,往往都是秘密兼任,都由陛下亲自指派,彼此之间若非职责所在,并不相知道。察督司下最初分为四卫,即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由四位绣衣郎分别统帅。他们之上是一位指挥使和两位副指挥使并四位同知,称“上七人”。今上又加了两卫,便是摸排民间的治平卫和专门监察女眷的玲珑卫。
而林家,就是依靠着在察督司之中的身份逐渐起家的。林怀远的父亲林致臻便是明面上在翰林院掌院学士的位置上待了十余年,实则最初任职玄武卫,后逐渐升为察督司副指挥使。林家诸人在先帝时便已经效忠于陛下,是以陛下至今仍颇为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