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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训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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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京鉴噗嗤一笑:“那你见过荷容和玉雁了?”
那丫头垂着眼道:“见过了。”
许京鉴笑着摇摇头。以往,这样的丫头都会请去教规矩,教不好就割了舌头送去庄子上。或许是有什么缘故,许钟昆才把她提过来。
“那就从你开始吧。”许京鉴漫不经心地说道:“四房上个月人情往来花费、丫头小厮上下,有什么要报?”
那丫头涨红了脸,半天也答不上话来。
等了一会,寒梅看不下去了,后头陆陆续续来了人,等在门槛外头不敢进来。寒梅在台阶下抬着脸,低声问道:“姑娘要不先叫后头的人先上来报?”
许京鉴低下头品了茶,微微摇头。
寒梅就转过了身子不言语了。
那个叫半红的丫头半天也每个词儿,最后说道:“奴婢是新来的,不知道。”
许京鉴也不恼,只轻轻一笑,道:“我知道了,难怪四哥派你过来。我只知道,便是寻常铺子里头跑堂的丫头,只一天就该记住事儿了;若是厨房的丫头,不到三天就该知道柴米粮油的品相怎么瞧了;我手里管账的丫头,去了半个月就能把头三年的账目跟我说的差不离。你来了几天了,竟然一句话也没有,可见是不成的。四哥是自己懒怠调理你,倒是直接送到我眼前儿来了。”
说着许京鉴放下了茶盏喘了口气。她如今精神并不很好,特意打厚了脂粉,说了一大串话,还是有些中气不足。
“既然四哥的意思,我总不能驳了回去。”许京鉴向旁边斜着一倚,抚摸着手炉道:“这样吧,你上前来,就跪在我前头,看看别人是怎么做事的。”
那丫头略一迟疑,早让寒梅抓着胳膊拎过来,跪下了。
且不说堂屋底下都是青砖铺的地,四九寒天的冷得很,叫她一个年纪轻轻的丫头被全府里的人看笑话,脸皮儿就受不了。
底下站着的嬷嬷丫头们连个声儿也不敢出。
“好了,来吧,二房的人呢?”许京鉴以手支颐,扬了杨下巴,示意人上前来。
二房的是个一身玄色的老嬷嬷,都称呼章四家的。她跟着二夫人娘家过来的,但人是很清楚明白的,只是对着二夫人那拎不清的,只好是许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求自己敷衍得过去,不被两头为难。
章四家的聪明,从这每月一次的回话就可见了。她知道大老爷丧期二房做的过分,既不说二房的不是,也不拍大房的马屁,只是捡了要紧的话,不露声色地恭维许京鉴几句。
“回大姑娘的话,”章四家的躬身答道:“二房新来的叶姨娘身子不爽利,请了大夫,只是她福薄,现在吃了药还是不见好。新来的丫头婉红很好,与上下都处得来,尤其是我们夫人,日日都叫她在跟前。叶姨娘和婉红都说谢大姑娘给的恩德,等得了好时候,就来给大姑娘磕头。”
许京鉴就点点头,叫她退下。
接着是三房的人。来的是两个,一个嬷嬷,称赵陆家的;一个丫头,叫雪蟾。赵陆家的是大少爷许铭同一手提拔上来的管事,不到四十岁,很是精明强干的样子。雪蟾是三少爷许锋言的大丫头,相貌好脾气也好,总是笑脸迎人的。
赵陆家的行了礼,道:“回大姑娘的话,三房的前儿出了个丧门的,以前跟着大少爷的雪鸢瞧着是个老实的,没成想一错眼儿冲撞了四老爷,那丫头拎着东西雪地又滑,谁成想那丫头登时就跑了,也不管主子了。三房已经把人给处置了,给了四房了。”
赵陆家的答得规矩,也答得圆滑,乍一听倒是很合适的。许京鉴也没纠缠,嗯了一声。
雪蟾接着就走了上来,行了礼,道:“回大姑娘的话,雪鸢的老子娘来过一趟,大少爷原本就想打发了,只是怕闹出来不好看,就给了五两银子打发了。我们太太也没见,登时就给人送出去了。还有一事,我们太太身边的兰心定了亲的小厮没了。”
许京鉴想了一想,兰心是三夫人娘家带来的家生子,从外院儿的丫头一点点提上来的也没几年,只记得是很忠心的。
“你们太太安排了?”许京鉴问道。
雪蟾答道:“兰心的老子娘打算叫她守望门寡,我们太太的意思,守礼是很好的。”
许京鉴略一挑眉,点点头示意知道了,也就没再问。
四房的半红还跪着,五房没人了,六房的来的是个丫头,叫清纹的。
“今儿怎么是你过来?”许京鉴问道。
清纹不是六夫人娘家带来的,是后来轮换丫头时挑的,也并不是许家的家生子。虽然长得漂亮,但六夫人并不喜欢,以往清纹并不十分得脸,跑腿的活总是她做的。
“回大姑娘的话,往常来的花嬷嬷腿伤着了,所以是奴婢过来。”清纹道。
花嬷嬷就是花均家的,是六夫人娘家带来的嬷嬷,也是个爱凑热闹拎不清的。
许京鉴点一点头,道:“那讲吧。”
清纹回道:“是。六房里没什么大事,就是花嬷嬷伤了腿,还有一个外院儿的丫头滑了一跤,伤了脸。旁的就没有了。”
许京鉴问道:“伤了脸?那可不好了。请了大夫吗?”
清纹道:“大夫请平安脉的时候也来瞧过了,说是没法子,肯定要留疤了。”
许京鉴心里笑,怕不是这样。六老爷无所事事,可能就是看上了个丫头,叫花嬷嬷撞破了,抬腿踢了一脚踢伤了花嬷嬷,然后六夫人闹出来划花了那丫头的脸。
这可还是大老爷的孝期呢。
许京鉴漫不经心一点头,道:“我知道了。其他各处的,公中的人先来。采买的人呢?”
采买的是一个小厮,叫陈富。他是陈昌的弟弟,就是樱桃的叔叔。虽然是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但做事很稳妥机灵,又是母亲沈氏的陪嫁,是以许京鉴十分信任。
陈富上前行了礼,道:“回大姑娘的话,采买上没有大事,以前给咱们府上送香油的店家新得了个儿子,公中也得了几个红鸡蛋,都分了,后来又回了些上个月剩的□□糖回去。大老爷的白事花销大了些,来往客人打碎了六个碗碟,已经叫该管事的丫头小厮们描赔了——六六大顺,岁岁平安。再有就是公中厨房里头都断了荤腥,素菜大都是新鲜采买的,进出频繁了些。”
许京鉴含笑点了点头,道:“很好。管杯盘碗碟的呢?”
又有一个年轻丫头上来道:“回大姑娘的话,这六个碗碟都是外头待客的,白色胎瓷没描花儿的。已经补上了。其余的,并没什么大事。”
许京鉴点点头:“好。厨房的呢?”
又一个嬷嬷上来道:“回大姑娘的话,厨房里头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有几个守门的小厮,从外头买了酒来要热,旁的并没有。”
许京鉴也点点头:“守门的冷,喝上两口也没什么。只是不许凑在一起喝酒赌钱。巡夜的呢?”
一个中年汉子便上来道:“回大姑娘的话,并没什么。夜里四处都安生得很。”
许京鉴便没说什么。
接下来便是其他各处。公中衣饰、纸烛、车马、护院等各处都报了,许京鉴一一听了,顺手翻了一翻寒梅递上来的册子。因着还没到查账的日子,这册子上只记着各处每十日的总数,数目大差不差的,许京鉴扫了一眼也没细问。等到处都问过了,一个时辰差不多也过了。
“除了大老爷的丧事,年底了,各处的管事年前要回来交账册子,各处都记着警醒些,尤其是巡夜和守门的,别让什么人都能进来。”许京鉴正襟危坐,手里拿着手炉,扬声道:“等管事们交完了事,就该准备着过年了。今年不大办,但是该有的礼数得有。知道你们辛苦,等忙过了这一阵子,管事们回了家,你们都有赏。等这个月的账本我看了,各处也有赏。但要是谁不尽心,拿着主子的东西做筏子,或是吃酒赌钱,或是误了差事,就拿了赏钱出来大家分。都听见了?”
底下人齐声答了是。
许京鉴点点头:“还有。外头跪着的,都是昨儿挨了板子的。为的是罚他们不知好歹,白长了三寸舌头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今儿让他们跪在那儿,也是让你们看着,谁也别错了主意。公中的,也都认认脸,以后见着了长个心眼。”
说罢,许京鉴一抬手,叫寒梅把外头跪着的,乱议论五姑娘的人名字挨个讲了一遍。
“成了,都回去吧。天也怪冷的。”许京鉴把已经凉了的手炉搁在旁边的桌子上,“半红留下。”
丫头嬷嬷们就都行了礼退下了。
半红跪了这半天,挣扎了一会儿站不起来,寒梅过去把人拎起来了,叫她躬身扶着台阶边上站着。
“知道怎么做事了?”许京鉴漫不经心地问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半红。炭盆儿就在她脚边,只一抬脚就能将炭盆踢翻在半红身上。
半红也不敢跳了,低眉顺眼道:“奴婢知道了。”
许京鉴哼了一声:“回去换件衣服洗把脸,我爹的孝期,你穿红着绿的好不得意呢?”
半红膝盖一软就跪下了:“奴婢不敢。”
许京鉴眯着眼道:“你哪里是不敢。有着四少爷撑腰呢,还什么管事大丫头——我在这个家里头这么多年就没听过这么个名头!你听仔细了,每个院里,主子可以指两个大丫头,四个二等丫头,夫人们可以带一个娘家来的管房嬷嬷,老爷少爷们可以带两个个贴身小厮,这些个是屋里人,跟着主子一起的。其他的小厮丫头都是散号直接吃公中的饭,打骂发卖都是随哪个主子高兴!你以为你是四房的?四房里头除了两荷四玉,没有那个丫头小厮是我动不得的,让你离开四房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眼下四房事儿多,四少爷没空管你,别蹬鼻子上脸,以为自己得了意!”
半红眼泪早就下来了,前襟儿湿了一片。许京鉴骂的累了,抚着胸口匀气儿,抬手示意玉敏说话。玉敏就站在半红身后,接了话就道:“原来是上京里头做过事的,眼皮子也不该这么浅。正经人家里头丫头怎么做事的,你竟然是一点不知道。便是不知道做事,也不该不知道做人。这府里头外院儿的丫头小厮们还都吃着素,戴着孝,你就急吼吼地把脸抹的跟猴子屁股似的出来,怕别人看不见你笑话?还当着我们姑娘的面儿,你不会做人家女儿,也当主子家里没规矩?你老子娘没了你也这个打扮到处晃悠?丢人现眼给谁看!”
玉敏牙尖嘴利,许京鉴气顺了便抬手示意玉敏停下。旁边寒梅上来两步,拿了半红腰间的帕子给她抹了把脸,接着就是专朝着右脸打了十几下。
寒梅手劲儿不大,但是十几下下去半红的脸也肿了挺高。
许京鉴抬手示意寒梅停手,朗声道:“这脸可真就是半红了。今儿就是给你个教训。明儿在不知好歹,就给你割了舌头送去庄子上。”
寒梅把人提起来往外一推,便看着半红踉踉跄跄地哭着走了。
“这丫头不对。寒梅去查了册子来回给我。”许京鉴皱眉道。
寒梅答了声是,寒英和玉白就扶着许京鉴下了台阶,回了锦熙院去了。
午间仍是寒英布菜,玉瑶也上了值,跟着玉白在外间候着。寒梅在桌前站着回话道:“奴婢查了,那个半红原来是个四夫人陪嫁的家生子,四太太去相国寺的时候只带了个嬷嬷和两个丫头,跟着的侍卫都是四太太娘家那边的。其他四太太的陪嫁都在咱们府里头,半红的老子娘都是庄子上做事的,她本来是四太太的二等丫头,四太太不大喜欢她,后来她就求了她老子娘安排她去上京的铺子里头做事。因着她脸儿瞧着干净,就去了晴翠楼当个管端茶倒水的,手底下都是外边雇的小丫头。倒是她拿自己当个人物了。”
许京鉴听了,点点头道:“难怪了,没深没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