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章 ...
-
又是梦境引导，刚刚已经莫名其妙吃了好几次亏的梅赫断然不会再在梦境里再犯一次这种低级错误，在对方刻意斟茶自饮的时候，她就已经提高了警惕。
果然当她饮下一杯茶的时候，梅赫就注意到一旁的那把红伞晕染出的水渍已经消失不见。
一旦摸清楚梦境的边界，要分辨出哪里是转折点就容易多了。
她转过身很不客气地将桌上的茶壶扫到地上，几乎与此同时眼前的场景瞬间出现水面才会有的波动，她才发现刚才的四处走动的那些人影不过是杯中茶面浮现的幻影！
而她不知何时开始对着茶杯中的清水发起了呆，要不是及时回神，险些又要跌入更深一层的梦境中去了。
随着她彻底清醒过来，那些幻象也尽数消失，手中的茶水又重归普通，除了清澈见底之外毫无特别之处。
她抬起头，第一次在对方的眼中读出类似错愕的情绪，竟觉得有一丝畅快，挑眉笑道：“不好意思，我好像从您精心准备好的梦境里掉出来了。”
“看起来它并不像某些人想象中那么牢固。”
“这听上去像是在指责我似的。”
“不，这分明是夸赞，没有您的刻意疏忽，脱身恐怕会麻烦许多。”梅赫嘴上客客气气，可话里话外都是阴阳怪气，“在这种情况下会影响到您心境的事情，我想可能并不多，比如说，叶阑那边？”
“这对你来说，不是个好消息吗？”
对方总是不接茬，表现得十分谨慎，梅赫只能换个话题：“说起来，我倒是有些很好奇，你究竟在我的梦里看到了什么？”
这已经纯粹是在挑衅了，但她也不恼，反而很快冷静下来：“我也很遗憾，没能看清楚细节。”
“但我倒是看到一个意外的人物。”
见梅赫对此没什么反应，她又试探般地继续说下去：“在二楼那里，我似乎看到了叶小姐。”
梅赫把玩着茶盏，不咸不淡地反问：“这里也是她的家，在这里看到她有什么让人意外的点吗？”
“可是我猜，应该没有人会穿着破碎的裙子来参加一场舞会。”
梅赫平静地与她对视，从她的眼中很难看出什么情绪来：“所以呢？你脑补了怎样的故事？”
“虽然只是猜测，但我担心那也许不是一个好的结局。”
“是吗？”梅赫语气淡淡，却自带一股迫人的压力，“我认为我和她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挑拨。”
“我只是觉得你在刻意隐藏自己的感受。”
“可我似乎也不应该对你坦白？”对方这种假惺惺的诱导关怀终于引起了梅赫的生理性不适，“我认为你实在没必要强迫自己伪装出一副心理医生的样子来恶心人，何况这一套对我来说并不管用。”
“我觉得你似乎没有发现，你已经有所动摇了。”
“是吗？说起来……”梅赫终于放下茶盏，“从刚才开始你也不再和我打太极了，句句都是在试探我和叶阑之间的关系。”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叶阑已经脱出梦境，你担心还留在现实的自己会被发现，所以连话题的指向性都变得如此明确了？”
梅赫向前倾身，肘弯压在腿上：“你也开始动摇了，不是吗？”
“……我得承认，你比我想象的麻烦。”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特地送上门，这可跟你一向的行事风格不符。”
对方不以为意地笑笑：“你这不也开始试探我了吗？”
梅赫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既然都特地来了，不打算留点什么再走吗？”
“我想我们已经聊的足够多了。”她拿起身边的红伞站起身来，朝梅赫微微欠身：“真可惜，和你的聊天很愉快，但我恐怕得走了。”
她稍稍提了提裙摆行了一礼，语气无不遗憾：“你赢了。”
与这句话伴随而来的是整个空间的崩塌，地面震颤，墙体开裂，空间崩坏，梅赫却不为所动，她将对方留在原处的那杯茶揽到自己面前。
果不其然，清澈见底的茶中却始终不见半点涟漪，她微微倾斜茶杯，将那盏茶倾倒出来，流出来的却并非清亮的茶水，而是浓稠黏腻的黑色梦魇。
梅赫忍不住语带赞叹：“不错的把戏。”
“我差点就信了。”
几乎在梦魇被倒出来的同时，空间的崩溃也戛然而止，那些破裂的碎片违背常识的漂浮在各处，欲坠的势头与漂浮的静止彼此诡异地搭配在一起，让一切都充满了近乎怪诞的不真实感。
如果遂了她的意，当下的梦境溃散后，自己一定会落入另一个模拟真实的梦境之中，但也正是因为对方的这一时疏忽，才让梅赫短暂的夺下了梦境的控制权，于是溃散被强行停止，呈现出这种欲落未落的悬空状态。
梅赫歪了歪脑袋：“你到底还准备了多少‘惊喜’？”
对方没有回应，她垂下眼眸，似乎很是失望，与此同时她的身形开始淡化，像是要从整个画面中消失殆尽一般，眼看着她几乎要从这里完全脱离，梅赫也并不急躁，梦魇在地板上淌过，仿佛有生命力一样渐渐膨胀起来。
室内破碎的景象也被梦魇缓缓侵蚀，漆黑的噩梦从破碎的各处渗入，像是屋顶漏雨一般淅淅沥沥地滴落下来，也毫不客气地浇了两人一身。
其实她说同归于尽其实只是一个幌子，也完全没料到梅赫为了留下自己真的敢这么做：“你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梅赫交叠起十指抵住下颚，“其实我不介意让你看到更多，但与之对应的——”
“也将你的噩梦暴露给我吧。”
以这句话为信号，梦魇压垮了整个房间，就像是像是巨大的背景幕布瞬间失去支撑坍塌下来，她们在这样的混乱中毫不在意地稳稳相对，房屋几乎塌成一片废墟，但无尽灿烂的黄昏透过废墟，将这里染上梦幻的颜色。
该怎样去形容那样的景色？
像是以那张桌子为界限，世界被裁剪成为两个部分，对方的背后是一片空旷到看不清边界的原野，恢弘的落日铺呈开来，而另一侧则是半矗立着的断壁残垣，明明是破败的废墟，却因为暖黄的色调而沁染了不该有的温度。
荒诞诡谲又奇丽壮阔。
这个场景实在太过治愈美好，梅赫实在很难将它与噩梦联系在一起，刚想再试探对方几句，但就像是突然关闭了所有的光源，四周却骤然暗了下来。
梅赫始料未及，被吓了一跳，再次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又身处在影厅之中，电影已经放至尾声，屏幕已经在滚动播放演职员表了。
借着演职员表的那点亮光，她看清楚旁边熟悉的人影，顿时安心不少：“这算是紧急脱出？”
叶阑的状态显然比她镇定得多：“不是我干的，应该是对方提前准备好的后路。”
“明明窥视起别人的梦境来毫不客气，自己一被窥探就这样……”梅赫想到刚才的情况，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
“你看到了什么？”
“一片黄昏色的原野。”梅赫吃了口一直没顾得上的爆米花，含糊不清地说道，“很漂亮很漂亮，我完全看不出哪里可怕了。”
叶阑倒是领会了她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你拉着她做了噩梦吗？”
说到这个，梅赫反而有些委屈：“那不然她就跑了呀~”
迷失域的恐怖所有的入梦者都有所耳闻，如果可能谁都会尽可能避免与噩梦产生过多的牵扯。
而梅赫之所以这么做，倒不是因为心大，而是噩梦的特性使然，毕竟无论是谁只要沾染了噩梦就谁也别想跑。既然对方主动送上门来，不套出些情报出来就这么回去也太亏了点。
眼看叶阑皱起眉，一副又要说教的样子，梅赫连忙转移话题：“所以你做了什么梦？”
“一个伪装成现实的梦，还有……”因为入梦太短，记忆不深，叶阑花了点时间才想起来，“一个镜子迷宫。”
“镜子迷宫？这么恐怖的吗？”梅赫有些吃惊，“我还以为她忙着对付我，没工夫给你编造噩梦呢。”
那对她来说算是一场噩梦吗？叶阑不太确定，刚想纠正她的说法：“也不算……”是噩梦三个字尚未出口，梅赫已经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叶阑被这始料未及的一下搞得当场愣住，一时忘记该如何反应。
梅赫的手法轻缓温柔，像极了哄睡孩子的母亲，叶阑愣愣地看着她，那种昨日重现的感觉又一次涌上来，让她有一种下意识想握住对方的手，来制止她的动作的冲动。
这种感情究竟是什么？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不明白的。
但即使不明白，却脑海却被那个想法盘旋着，不受控制地抬起手。
叶阑还没抓住她的手，梅赫又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先她一步把手缩了回去：“这里是现实吗？”
“入梦太久，出现了认知错误？”
“可能是。”梅赫揉了揉脑袋，“每次我在梦境里抓住一个标的物作为参照，对方就给我毁得干干净净，搞得我现在还对自己所处的世界抱有一定的怀疑。”
“我刚才使用的标的物是这个。”叶阑拾起她领口的标签，示意给她看，“刚才在梦境里它消失了，所以我可以确认这里是现实。”
“那我就放心了。”梅赫伸了个懒腰，演职员表放完，放映厅的灯光又重新亮起来，让人安心不少。
可她还是有些遗憾：“什么都没有看到，我可以退票吗？”
叶阑震惊：“还可以这样吗？”
忘了身边这位是完全没有生活常识的了，梅赫立马严肃科普：“当然不行，我就是随便说说，不要每次都那么天真地相信啊。”
两人站起身，随着人流开始往外走。
梅赫看着先她一步从座位离开的叶阑，一时还有些难以适应。
刚才她下意识想接住脚麻的叶阑，但看着叶阑毫无困难的站起来，才恍然意识到刚才的脚麻不过是另一场虚假的梦境，难免觉得有一丝遗憾。
叶阑走出几步，回头才发现她还在原地，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和你牵手，梅赫心里这么吐槽，但面上丝毫看不出异样：“没什么，我们先去确认一下监控吧。”
两人去了监控室却被告知最近的摄像头都在维修期间，没有拍摄和记录任何画面。果不其然，对方敢这么光明正大的下手自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梅赫恨得牙痒痒，她好不容易休假三天，第一天还没来得及享受完就遇上这种事：“回去还得加班。”
这手法总觉得有点似曾相识，叶阑若有所思：“你现在要回去吗？我跟你一起。”
“一起？”梅赫每次都跟不上她的节奏，“你该不会也打算提前结束休假了吧？”
“嗯。”叶阑毋庸置疑地点点头，丝毫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
真是优秀社畜的模范代表。
“那你还是别指望了，你加班太多，积攒了的公休假都没用完，这次也是强制休假，不然回头上面考察又得说我们压榨劳工了。”
因为事发紧急，两个人连晚饭都只能选了快餐打包带走，叶阑当然对此毫无异议，但梅赫的反应就截然不同，一想到本应该是两个人慢慢悠悠享受的晚餐，再看看手里握着的速食快餐，落差太大，让人很难不委屈。
梅赫怨念地咬了一口，竟然连一点味道也没尝出来，不禁更委屈了：“这啥呀，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
叶阑自己快餐吃习惯了，所以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会不会是刚才的气味暗示太强烈了？”
梅赫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好像确实完全闻不出半点味道：“完了，她用量过猛，我可能暂时失去了嗅觉。”
休假变加班，美食变嚼蜡，窗外还下着这么恰如其分连绵不绝的雨，梅赫一下失去了胃口，咸鱼一样瘫在副驾驶上，侧头抵着窗户，机械式地一口一口咬着面包，权当是口腔肌肉锻炼了，也算是为了晚上的加班提前垫好肚子。
叶阑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但是却不能理解为什么尝不出味道会让她这么失落，她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只好调转车头停在某家店铺门口。
梅赫只当她要补买些东西，也没去在意，倚在副驾驶上一动未动。
车窗的玻璃是捂不热的，一阵阵的凉意带走体温，让头脑异常的清醒，她瞧着那些雨丝挂在车窗外侧，因为重力而不断互相融合又彼此分离，口中呼出的气息反复在车窗内侧形成雾气，她也毫不厌烦地将它们反复擦去。
她在沮丧什么，其实自己心知肚明，突然加班、食之无味、阴雨连绵，其实都只是附加条件，那个穿着破碎裙子的小女孩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反反复复叩问着自己。
她明明欠她一个道歉。
打破思绪的是递过来的一杯温热的奶茶，被轻轻握入她的手中，梅赫微愕地转头，叶阑却已经熟练地记好了安全带重新发动了车子。
似乎做这一切对她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从来不会去刻意强调，也做不到软言安抚，但你永远可以相信，她一直都在那里。
温热感从掌心蔓延开去，梅赫一时觉得口干舌燥：“叶阑，我……”
话到一半，却卡住了，情绪比思考转的快，一时冲动先开了口，却因为不清楚自己该说什么而感到茫然，就只好愣愣地看着她的侧脸发呆。
叶阑温和地回应了她，并不催促：“嗯？”
梅赫转回视线，低着头看着奶茶杯盖上的标签：“我好像……梦到了以前的事情了。”
叶阑小声地回应她：“嗯。”
“是以前家里办过的一场舞会，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很小，爸爸带我们一起去挑选礼服。”
“我那个时候非常讨厌你独占爸爸，因为你们总是偷偷在一起谈话还不肯告诉我，所以我那天就一直故意拽着爸爸要他给我选裙子。”
“我们在店里分别选好了礼裙，但是结账的时候，我才发现你挑上的那条裙子要比爸爸给我挑的好看得多。”
“我很生气，而且你看上去也完全不在乎爸爸被我独占了这件事，但我没办法和你穿同一件裙子去参加舞会。”
梅赫重新缩回座位里，发丝凌乱地拢在面上，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天我和哥哥们玩捉迷藏的时候，无意跑到了李妈的房间，看到我们的裙子都被挂在那里。”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但回过神来，我已经那样做了。”
“我一直很害怕，怕被爸爸骂，怕被妈妈讨厌，也害怕大家都觉得我是个坏孩子。”
“我每天提心吊胆，没事就跑到李妈那里缠着她，但很奇怪，没有人提起那条裙子的事情。”
“我也不敢去问任何人，虽然听上去难以置信，但日子还是一样在过。”
“李妈没有被责怪，我没有被发现，大家还是一样地温柔对我。”
“你可能不记得了，那天你突然不舒服所以没有参加舞会，而我也松了一口气。”
“但其实是我……”话语的沉重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最后完全压着她的嗓子吐出来，“剪碎了那条裙子。”
“我真的很坏啊。”
叶阑没再说话，她没有安慰人的经验，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正确的反应，更何况这件事还牵扯到过去的自己。
而且这种感觉本身也太过诡异，明明是自己的事情，听上去完全没有任何印象，像是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如果是过去的自己，会怎么做呢？
她不明白，唯一能够想到的解决办法也是十分的简单粗暴：“那下次，要不要一起去买裙子？”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