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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

  •   总感觉很渴。
      得找点水喝,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撑着身体爬起来,摸索着床边的开关,却意外地摸了个空,睁开的眼睛花了一点功夫才适应黑暗。
      但是,其实不应该是黑暗才对。
      因为有经常做噩梦的习惯,她总是习惯留一盏小夜灯给自己,心理作用大概类似香氛之类的助眠暗示。
      即便忘记了给自己留灯,开关也不应该不在正确的位置。
      从床侧往上方摸了一点,触感也依旧是平平无奇的墙壁。
      头脑被这样的认识已经吓得完全清醒过来了,在黑暗之中仔细辨认后,发现了一个原本不应该出现于此的巨大的玩偶熊,不是叶阑家里沙发上面的那只,而是短绒毛棕黑色的小安——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玩伴。
      托小安的福,她想起来了,这里既不是叶阑的住处,也不是自己的住处,而是“老家”,当然,更确切的说法是,梦境里的老家。
      下床寻找拖鞋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脚,小得出奇,忍不住伸出手来看了看,都是迷你的尺寸。
      所以自己是变小了吗?
      模模糊糊地做出了判断,她摸索着拉开了床边的落地灯,映入眼帘的是粉色调的蕾丝边被子,粉色的软毛地毯,粉色的可爱书桌……
      自己小时候的品味还真的……挺少女的。
      轰隆隆。
      像是近到几乎贴着头皮炸响的雷声在头顶沉沉地滚过去,等到她拉开窗帘后,才发现外面下着很大的雨,耀眼的闪电擦过眼睛亮过去,她不得不眯起眼睛。
      作为家里唯一且最小的女孩,她确实是被当做公主一样很好地宠着的,就比如说,她的卧室被安排在了能够一眼看清一楼前院花园的绝好位置。
      而现在,在苍白的闪电下,那些植物全都肃穆着矗立,让人想起墓园里排列的墓碑,倾泼下的雨水大到地面泛起浓浓的一层水雾,看上去像是在举行一场无人参与的葬礼。
      下意识心生不安,她重新拉起窗帘,抱起玩偶小安,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她现在迫切地想找到些什么人陪在身边。
      一下子变矮的身高让人很不习惯,看什么都要比平常大了一圈,天花板突然变得很高,家里更是空旷的听不见人声,因为恐惧那些传回来的回声,她又不敢大声呼唤,只敢小声跟自己说话打气。
      走到餐厅的长桌的时候,终于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有人坐在长桌两端的一侧,一边吃着类似三明治的餐点,一边翻阅着什么。
      那是她的大哥梅安图,比她大了足足八岁,所以一直和自己有很强的代沟,面对他的时候跟面对大人一样,实在让人很难亲近。
      但在这种情况下,仅仅只是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就感到了放心。
      她小声地同他点了头就当是打了招呼,想要坐在他的旁边,奈何自己实在太小了,连椅子都变得异常高大起来,她不得不用一条腿先够上去,再支撑着身体趴在椅面上,正努力把另一条腿也缩上来的时候,被人托着两个胳膊拎起来,重新翻正了坐好在椅子上。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迫坐正在椅子上的梅赫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变得也太小了吧!
      “哟,学霸又起来这么早啊?”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她这才发现她的二哥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这里,他不太客气的坐在长桌的另一侧,看上去好像隔了很远在同他们讲话。
      梅安图没有搭理他,仿佛他不存在似的,继续吃着他的早餐。
      这也是常有的事情了,虽然两人从未真正发生过任何争吵,但是凭借幼童对于情绪微妙变化与生俱来的敏锐,她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种彼此看不上彼此的微妙气氛。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梅子信和大哥彼此之间不太对付,但是梅子信也从来不跟自己亲近,他整个人就像是游走在家庭边缘的幽灵,无论发生什么每次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但家里好像也没人管他,即便自己主动跟他搭话,也都是爱答不理的样子。
      但显然这会儿梅安图的沉默刺激到了他,他转头故意和自己说起话起来:“你听说了吗?家里要来客人了。”
      梅赫下意识就把那两个字重复一遍:“客人?”
      “对,当然,只是现在还是客人,以后就说不准了。她跟你差不多大。”梅子信比划了一个高度,唇边漾开一个笑,看在现在的梅赫眼中,总觉得那个笑容里带了浓重的讽刺意味,“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他伸了个懒腰,脸上笑意不减:“我猜,我马上要多一个妹妹啦~”
      梅安图终于阖上书本,语气严厉地近乎警告:“子信。”
      梅子信似乎完全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样,笑着反问,颇有种挑衅的意味:“什么?”
      但是他的警告似乎为时已晚,梅赫已经想起来了。
      现在的自己应该是6岁,今天会是她记忆中下得最大的一场雨,而7岁的叶阑将会在明天正式成为她名义上的姐姐。
      是一切悲剧发生的开端。
      她猛地从椅子上跳下去,额头差点因此磕上餐桌的边缘,也全然不顾大哥在后面的呼喊,跌跌撞撞地就跑了出去。
      如果这里是梦境对于记忆的复原,那么现在父母应该在会客厅与此时上门的叶良枝和叶阑母女二人商讨事情。
      她一路狂奔着跑到会客厅前,门扉冷漠地阖着,仅能从缝隙处透出来微弱的光亮落在她的脸上,让她一时有些犹豫。
      当初她年少不经事,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也很难听懂大人们之间那些晦涩难懂的谈话,所以其实并不清楚当时在会客厅里究竟发生了一场怎样的谈话,但是现在,她却能朦朦胧胧地猜测出一点残忍的真相。
      也正因此,她现在不能冲进去,如果现在冲进去,就会发生和当时一样的事情,自己孩子气的歇斯底里的哭闹,大人毫无意义的安抚,一片混乱的灾难。
      背后突然响起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小赫?你怎么在这儿?李妈呢?”
      明明自己也知道,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在梦境里阻止也没有任何用处,但就是执拗地不想接受,想反抗,想反悔,想把一切当做是未曾发生的那样,好欺骗自己万事大吉。
      所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抱住母亲的双腿,阻止着她去往会客厅,甚至从喉咙里假意逼出了几声呜咽。
      她听见母亲一声无奈地叹息,把她抱起来轻晃着哄起来。
      那个怀抱很温柔也很温暖,所以触感异常的真实,真实到几乎让人产生要落泪的冲动。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恋恋不舍地从那个怀抱中松开手,母亲的手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把她放了下来。
      她原本激越的心跳也在这个怀抱中逐渐平复下来,准备好了面对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后,她跟随着将要打开门的母亲的步伐踏进了会客厅。
      但是打开的会客厅只有父亲和几个陌生的男人,哪里有叶阑母女的身影,原本安稳下来的心跳又重新激烈起来,她顾不上礼节,扯住父亲的裤腿急切地追问:“叶阑呢?叶阑去哪儿了?”
      他脸色白了一白,看向自己身后的母亲,仿佛是忌惮她的脸色一样开了口:“她们早就走了呀?”
      骗人!差点就这样说出了口,但还是忍住了,放弃了从父亲这里得到答案,她直接朝前院跑过去。
      推开大门的时候,她因为外面滂沱的雨一瞬间产生了犹豫,但还是不管不顾地冲进了雨幕,这几乎是出自于本能,她下意识认为叶阑一定还在这里的某处尚未走远。
      事实也确实如此,她远远地在前院的小亭中看到一个人影,就一头扎了进去。
      她下意识把这一切都当作是自己的错,是因为自己突然的打断,才会把她拒之门外,这种悔恨攫住她的心脏,让她痛到难以呼吸。
      她慌慌张张地向叶阑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打算把你锁在外面的。”
      眼泪失控一样涌出来,她的语气哽咽到近乎哀求:“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受眼泪的阻隔她看不清楚叶阑的表情,只能模糊地看到她向自己伸出了手,心情些许缓和下来,梅赫也伸出手打算握住她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是彼此握住的手,却像是她故意推开了叶阑一样,叶阑一下子从亭子中跌落出去,完全消失在茫茫的雨幕之中。
      雨滴也瞬间变了颜色,黏稠黝黑的梦魇从翘起的檐角两侧落下来,将她完全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原来是梦魇啊。
      总是如影随形地出现在她的梦中,如跗骨之疽一样纠缠着她,嘲弄她曾经的愚蠢无知和自私残忍。
      也是,她当初是那么蠢,坚定地把叶阑当做是自己生活中一切苦难的来源,把她视作一向风平浪静运作的家中突然出现的生锈的破败的齿轮,强行扭曲了绞碎了破坏了她原本安逸幸福的生活。
      以至于她之后花了很多年,才终于领会到当初叶阑真正面对的是什么,又为什么从此一言不发地在这个家中生活了下去,而她自己,又在有意或者是无意之中——
      曾经对她做出过多少残忍的事情。

      不出意外叶阑这次果然醒得很早,正好路过梅赫房门的时候感觉听到了不太和谐的声音,本来是想忽略的,但鬼使神差地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梅赫果然是被噩梦魇住了,抱膝蜷作一团。
      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才好?怎么做才对?
      叶阑不太清楚,但是,好像也不能就这样放着她不管,于是她俯下身,想帮梅赫擦去额上细密的汗珠,却没想到,会因为这一个动作被梅赫反抱住。
      因为靠得太近,让人觉得不适,叶阑本来是打算推开的,但是总觉得梅赫的那个表情很痛苦,像是在隐忍着什么,所以变得没办法推开,而且不符合常理地做了多余的事情,比如说拍了拍她的脑袋,还随便哼唱了两声。
      虽然只是下意识这么做了,但效果出乎意料地好,梅赫小声哼哼着放松了身体,只是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叶阑小心地把她从身上撕了下来,又帮她重新把被角掖好。并非是她不愿帮忙,而是这世间,本来就是各自下雪,各有各的隐晦与皎洁[ 《这些年来》——今山事]。
      叶阑去厨房温了一杯牛奶,小心地做好保温措施打算放在梅赫的床头,方便她下次醒来的时候直接饮用。
      再次推开房门的时候,梅赫似乎刚刚从噩梦中醒来,略显生硬地紧紧盯着自己。
      在她的眼中,刚才梦境的残影和眼前的叶阑重叠起来,让她一时间陷入恍惚,仿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边缘。
      但是叶阑既没说什么也没问什么,只是递给她一杯温好的牛奶。
      揭开保温盖,袅袅的奶香味白雾缱绻在鼻尖,视野被熏得湿润、模糊而且温热,梅赫缓慢地眨了眨眼,有些僵硬地打量了周围,好确认自己确实是在叶阑的家中而非处于梦境。
      于是,就这样和叶阑的视线撞上了,那双烟灰色的清亮瞳孔蒙着一层潋滟的水色,这算是哭了吗?叶阑不太确定,但总有种窥破了某种尴尬事物的手足无措感,她站起身,还没想好合适的说辞,就听到梅赫开口:“你要去哪儿?”
      叶阑本来就很高,现在站起来以至于梅赫不得不仰头看着她,距离感顿生,让她不自觉想扯住她睡袍的下摆。
      很难去形容自己的心境,但总觉得,不想在此刻孤身一人。
      虽然不太能明白这句话背后的真正意思,但叶阑隐约察觉到了她的想法,只好重新又坐了下来。
      但是光这么坐着相顾无言也有些诡异,于是叶阑主动寻找着话题:“早餐……你想吃什么?”
      “……不知道。现在已经早上了?”
      “不是,2点34分。”
      这种大半夜讨论早餐吃什么的笨拙关怀实在很有叶阑的风格,梅赫心中盘桓的那份郁郁也因此消散不少:“这次不吃外卖了?”
      “不是,我的早餐已经点了,所以才问你想吃什么。”
      梅赫:“???”
      她彻底清醒过来,完全回到正常的状态:“你今天就睡这么点时间?”
      叶阑点点头:“嗯。”既然在床上左右都是睡不着,倒不如把这点时间运用起来看点书什么的。
      “不对,我是想问,你怎么点的早餐?”
      “……我只是失忆,还没有到失智的地步。”叶阑有些无语地点开手机联系人给她看,“所有的外卖电话都有按照菜色分了类的。”
      确实,外卖电话下的备注里,常点套餐、特色招牌以及具体的营业配送时间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梅赫忍不住小声嘟囔:“要是能把联系人分类这么清楚就好了。”
      嘴上这么抱怨,她心里也清楚,即便是将照片存储在手机上与真人对照,对脸盲的叶阑来说也收效甚微,只能回头想办法以上头检查为理由,强制让他们组最近一段时间都带上名牌干活。
      叶阑没听见她这声嘟囔,倒是注意到了她因为噩梦汗湿的头发,而刚刚温习的笔记本上记载了梅赫有一点洁癖这件事,她不免有些困惑:“你不去洗澡吗?”
      经叶阑这么一提醒,梅赫才注意到自己的睡衣紧紧黏贴在身上,难受得很,她暂且将汗湿的头发拢至一边:“你现在饿了吗?”
      叶阑摇摇头,受睡眠的影响,她作息一般很难严格遵循规律来,对三餐的要求也就是走个形式而已。
      “那就等一等我。”梅赫对自己做三明治的手艺很有信心,“今天的早餐,我们一起吃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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