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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

  •   “说起来,上一次我请她喝咖啡的时候,被委婉地谢绝了呢~”
      鄢颂摩挲着茶杯的边缘,语气平平,难以判断有什么情绪在里面:“而再上一次的时候,则是主动地加了两块方糖。”
      因为方才在梦境中刚刚挣脱掉一身噩梦的缠扰,梅赫心情原本还算轻快,结果没几秒又被鄢颂的这番话重新拖回谷底。
      鄢颂坐回自己的办公椅上,熟练地从资料中抽出叶阑的那一份翻开,一边记录刚才的梦境,一边发问:“你听说过忒修斯之船吗?”
      梅赫的视线终于从杯中收回,转而看向她:“你想说什么?”
      “它是一种有关身份更替的悖论,最早是出自普鲁塔克的记载。是说一艘可以海上航行上百年的船,名字就叫做忒修斯,通过对于腐烂零部件的替换和维修,它能够一直行驶下去,但是终有一天所有的零部件都将被全部替换,那么问题在于,对于所有人而言,它还是原来的忒修斯之船吗?还是说它已经成为了一艘完全不同的船?”
      鄢颂正写着的手停下,抬头颇有兴趣地打量起梅赫的神情,笔尖无意识地在纸面点了点:“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它开始变得不是自己了?如果忒修斯之船还是原来的它,我们又该怎样确认这一点?”
      “你是想问我,她的选择、她的兴趣、甚至到人格都逐渐改变,在我的眼中,她究竟还是不是她自己?”
      “嘛~也可以这么说,但是我并非关心答案本身。”
      鄢颂十指交握抵在下颌,微微歪头看向她:“因为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甚至对于她自己而言,这个答案都随时可能改变。”
      她进一步补充:“而且不同的人对此持有不同的观点,我也仅仅是想提醒你,我们迟早会遇到这个问题。特别是对于叶阑自己,这个问题也许会意想不到的重要,因为她迟早要做出回答。”
      梅赫微微皱眉:“因为丢失记忆,她现在处于人格缺失的地步,这种情况下她要怎么判断自己是否改变?”
      “那我换个问题,从你的角度来看,你觉得叶阑是怎么看待自己失忆这件事的?”
      怎么看,梅赫怎么想都觉得叶阑对于自己的失忆看得很淡,虽然谈不上完全不在乎,也很主动地配合治疗,但是收效甚微。
      这曾经让专家们十分头疼,并最终认为她的记忆损伤涉及到脑部的部分机能的永久性死亡,只有一小部分人,比如她和鄢颂,还在坚持着没有放弃。
      “我有时候会问自己,如果一个人失忆了之后,已经开启了新的生活,那么还有必要去寻找以前的记忆吗?”
      “对自己而言,也许可能是没有必要了,但是对于他的家人和朋友来说,是有必要的。”
      鄢颂摊了摊手,语气有些无奈:“所以你看,到头来,一直都在努力的,是我们。”
      “也许——
      是我们需要找回她的记忆,而不是她自己。”

      在送叶阑回家的路上,梅赫的脑海一直被这句话占据着,以至于开得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差点侧着轮子直接开上了人行道。
      本来系好了安全带还紧握着把手的叶阑,现在恨不得能够手动打开安全气囊,再不济直接跳车逃走也行。
      但看着梅赫一脸沉重的侧脸,她又没办法就这样丢下她不管,只好试探着开了口:“检查的结果……不太好吗?”
      梅赫回过神来,知道她显然是误会了什么,轻咳两声转移了话题:“不是,我只是在想要不要去超市买点东西回去。”
      ……不,你再多想几秒钟,我们可能就真的要开进超市了。
      说到超市,梅赫倒是真感觉有点饿了,她吃早饭的时候忙着观察叶阑的反应,整个下午又被鄢颂的那番话搞得心绪不宁,索性不如逛一逛超市转换一下心情也好。
      她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叶阑先下去:“我去停一下车,你在门口等……”
      话没说完,梅赫又想起刚才那群恶意搭讪的流-氓,更觉不爽:“算了,你就坐车上吧,等会儿一起走。”
      原本因为终于可以下车而松了口气的叶阑只好又重新握紧了车门上的把手。
      进了超市,又一次失忆重置的叶阑对一切事物都表现出了原本不该有的好奇,梅赫经常一个回头,就找不到她人了。
      梅赫这边正火急火燎地一排货架一排货架的找人,找到人的时候,叶阑正非常镇定地站在一个疑似木桩的物品面前仔细打量。
      叶阑对这个磨砂金属质地加木质纹理的东西似乎很感兴趣,还拿在手里给梅赫展示了一下:“这居然是音响,这边的树痕是……”
      原本推着手推车的梅赫一言不发地握住她空着的那只手也搭了上来,而且还没有松手的意思。
      叶阑又一次误会了她的意思:“你累了吗?要不要换我来推?”
      梅赫原本烧到天灵盖的怒火又被这句软话给压了回去,她甚至忍不住开始对自己生起气来,她一边总是一次次对着这样的叶阑心软,一边又觉得叶阑根本不理解自己的感受,心里五味杂陈地别扭着赌气,所以也没搭理叶阑,保持着这个姿势自顾自的走了起来。
      叶阑等了半天没等到她的回答,看样子她心情不好,但是她又想不到自己是哪方面做错了,也不敢主动去问,只好老老实实地把手也搭在推车扶手上头,由着梅赫往前走。
      她们一个穿着棕色宽松针织衫搭配深蓝色休闲牛仔裤,一个穿着薄荷绿卫衣戴软白色针织毛线帽,在人群之中本来就很吸睛,站在一起就更加突出了,更别提两个人还一起推着手推车。
      叶阑起初只是觉得有人频频在看向这边,但又好几次和偷看过来的人对上了视线,他们慌慌张张移开目光的心虚总让她觉得可疑。
      她忍不住戳了戳梅赫,稍微凑近她耳边问:“他们……为什么在看我们呀?”
      因为距离缩近的缘故,叶阑的长发落在她的锁-骨上,搔得她有些痒,梅赫不自觉小小瑟缩了一下肩膀:“因为你表现得太蠢了。”
      叶阑:???
      梅赫本来是想买点生肉回去简单烧两个菜的,奈何叶阑到了速冻食品区就走不动道了,什么速食披萨、速食年糕汤、速冻薯条、速冻汤圆……每样拿了两件就往购物车里丢,足足薅了一整排的冷冻柜。
      转了个弯后打算再把另一侧的冷冻柜照例薅一遍的叶阑,对着只有浅浅一底的购物车发起了呆,不可能啊,难道说她不小心把东西扔出了购物车?
      打算回头在地上找一圈的叶阑重新被梅赫推了回去:“别找了,没掉地上,都在这里了。”
      这就是纯粹骗一骗小孩了,叶阑看向梅赫的眼神立马充满了不信任。
      梅赫自觉理亏,只能辩解道:“我是说,速冻饺子和汤圆都还在这里。”
      又抢在叶阑之前把道理讲完:“少吃点冷冻食品对身体好,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
      叶阑有些惊讶,虽然并不记得关于对方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已经下意识先入为主地认为对方并不擅长厨艺,而且即使梅赫亲口这么说了,她仍然对此持一定的怀疑态度:“真的?”
      “嗯哼~”梅赫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人选,“大不了,就把宗清喊过来吃饭好了。”
      虽然名义上是说是吃饭,但叶阑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梅赫倒是又想起来另一件事:“家里的牛奶也喝光了吧?”
      大概一分钟后,叶阑看着购物车里满当当的牛奶以及奶片、奶条、奶皮等一系列奶制品陷入沉思:“奶制品里面不是会有很多添加剂吗?”
      梅赫就当自己听不懂她的意思,干脆装傻充愣:“会吗?”
      叶阑:“……”
      买完要用的食材,梅赫打算去结算的时候又顿了一下:“哦对,你家门口那个挂钩好像不太牢了,这次干脆买一个回去换了吧。”
      现在甚至连自家方位都不知道的叶阑自然只有跟着的道理。
      可是走到餐具区的梅赫反倒是挪不动步子了,不知道是不是受叶阑收藏物品爱好的影响,她喜欢各种稀奇古怪设计的餐具,特别是对于那种可爱设计的木质餐盘或者绘饰着精致花纹的陶瓷餐具几乎毫无抵抗力。
      就像她现在,盯着兔子形状的橡木早餐盘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拿起来,叶阑不得不按住她差点放进购物车的手:“这个家里应该有了吧?”
      梅赫睁眼说瞎话:“没有啊。”
      “我是说,类似的盘子应该有了吧?”
      “可是也不贵……”
      “不可以浪费。”叶阑面无表情地把盘子从她手中夺走,放回货架,“把挂钩买了就回家。”
      为了防止梅赫继续在这里沉迷,叶阑只能强行拉着她去了配件区。
      站在配件区的梅赫一脸懵逼:“来这里干嘛?”
      “不是你说要买挂钩吗?”
      梅赫:“……”
      也是,她就不应该指望一个根本毫无生活常识的人会知道,挂钩其实应该在日杂区。
      总之在一系列热热闹闹(?)的采买之后,她们总算回到了叶阑的家,叶阑看着梅赫理所当然地用指纹开开了门,一脸迷惑:“你为什么能开我家的指纹?”
      梅赫临时想了个理由:“因为……我们其实是双胞胎?”
      “……你看我像是很好骗的样子吗?”
      梅赫笑着耸了耸肩,进了厨房卷起袖子,她虽然比不过宗清在做菜上的天赋,但最起码晚上两个人涮个火锅不成问题。
      虽然在自己家,但是叶阑还不太习惯,她探出个脑袋:“不用我帮忙吗?”
      梅赫套上围裙:“帮我系一下围裙就好。”
      叶阑乖乖帮她给围裙系好:“就这样?”
      “嗯。”有了太多次前车之鉴的梅赫坚决不打算把这个危险分子留在厨房,“你自己随便先玩会儿,好吃了我再喊你。”
      完全是哄小孩的语气。
      叶阑虽然有些不太甘心,但还是乖乖听了话,毕竟她现在对自己的家还很陌生,需要重新熟悉一下。
      她隐约记得家里放着她重要的笔记,却想不出来具体放在哪个位置,好在大概之前反复出现过这样的状况,之前的她也早有了应对这种事情的经验,就比如说,在书房的台历上就清清楚楚写着不同时期的笔记本所放的具体位置,客厅里显眼处还贴着最近一周内的详尽日程表,卧室床头还放着一本手册记载着对现在的自己最必要的基础常识,比如说银行账户和密码之类等重要信息。
      就像是过去的自己,竭尽全力给现在一片空白的“我”所留下的讯息一样。
      这样的事实令人感觉微妙,既诡异又亲切。
      叶阑详细看了看日程表才发现今晚她原本应该当值,而距离按照手册里讲的上班时间已经不到一个小时,她只能去厨房催一催梅赫,没想到她一脸淡定:“没关系没关系,我给我们两个都请了三天的假,等到三天后你恢复了基本的常识我们视情况再谈。”
      一不小心豁口撕偏了又懒得去找剪刀,梅赫索性用牙齿咬开火锅的底料包:“不过说真的,按照你那个加班率,请不请假其实也差不多。”
      “那你呢?”
      叶阑这么一问,梅赫想到她们那个总是表面上臭着张脸实则唠叨堪比老妈子的上司,感觉头又大了一圈,只能自我安慰道:“没事,大不了多买几个耳塞。”
      “……耳塞?”
      “没什么。”梅赫摆摆手,“去洗一下手,可以吃饭了。”
      吃过晚饭后,两人又一起收拾好残局,梅赫对她家的熟悉程度完全吊打她这个主人,叶阑不免有点纳闷:“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
      梅赫笑眯眯地给了答案:“情侣~”
      叶阑:“……”
      你果然就是看我像是很好骗的样子是吧?
      “我没说过吗?”梅赫把藏在角落里的不易发现的垃圾桶递给她,“这三天,我会作为监护人陪在你身边。”
      “感谢我吧~”
      “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难道你会照顾好自己吗?”梅赫想了想,“举个例子,你知道家里的洗发露放在哪个柜子里吗?”
      叶阑:“……”
      小丑竟是我自己。
      总之,叶阑很快接受了这一事实,这个据说是她家的地方对她来说实在太过陌生,陌生到近乎恐怖的地步,与其一个人在家里胡乱摸索,不如留下一个可以随时求助的“监护人”也好。
      就是感觉两人身份颠倒,自己更像是借住于此的客人罢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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