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久非久，如亲如陌》澄唯

9、Chapter 9 鱼片粥咸薄荷甜

　　“就这儿，你想干什么。”王嫂在厨房门口没好生气地叉着腰，想不到她堂堂莫家的管家，竟然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拿着鸡毛掸子威胁。
　　“煮、粥。”林久笑眯眯地系上围裙，反客为主。
　　“什么？”王嫂再一次傻眼。

　　水煮开了，米下了，鱼片切好了。万事俱备。林久乐呵呵地哼起了小曲儿。万事俱备，美中不足就是有王嫂在时时刻刻盯着她。
　　“王嫂，你忙你的去呗。”被人盯着实在太不自在了。
　　“哼，我怎么放心得下。万一你把手上的云南白药烧到粥里去了，或者谁知道你有什么坏心眼。”
　　“我怎么可能有，我喜欢那个冰块好吗？”哎呀，林久跺脚，怎么一时嘴快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胆大包天了，敢叫我家少爷冰块？还有就凭你？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我家少爷可是有未婚妻的。”
　　“什么？！”林久一个手滑，汤勺掉到了地上。
　　“你看你，个毛孩子，笨手笨脚的。”王嫂捡起汤勺，往水里冲，“荔荔小姐也是你能比的吗？何家千金如凝荔，这一听便是美人模样，性子也大方稳重得很。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
　　“何……荔荔？”林久像丧了魂一样，一边把鱼片扔进锅里，一边喃喃。手上立马挨了一下，“哎呦。”
　　“眼睛长哪儿呢，鱼片都撒外面了。”
　　“这个何荔荔……难道是……原来Lily，是荔荔？”林久却没有还嘴，跟魔怔了似的。
　　“真是没有礼貌，要叫她何小姐。她跟少爷很早就认识的，能走进少爷心里的人，她也该算一个。可惜她现在出国了，不能常常看到……瞧我，干嘛跟你说这些，真是白费口舌。”
　　王嫂一边唠叨，一边洗了两个碗。回过身来已大事不好：“喂！锅开啦，粥都溢了！”急着扑过来关火。
　　林久急忙说：“王嫂，很烫的啊，我来我来！”粥已经流出来了，林久直接去关火，烫的粥就流到了手上，皮肤都被烫红了。
　　“赶紧的，赶紧拿水冲冲。真是，烧个东西都能走神。”
　　“王嫂，真对不起。”
　　“唉……”王嫂表示头疼，“算了算了，锅里的粥应该还能吃，我先尝尝。”
　　她拿了个勺子尝了一点：“噗！我说林久，你想害死我家少爷不成？你这粥是盐罐子倒翻了吧，这么咸！而且米也没泡过是吧！鱼片这么硬，多晚下的！”
　　“是吗？”林久也拿勺子尝了尝。
　　“噗！”
　　她垂头丧气地说：“王嫂哎，我错了，其实我平时不怎么做饭的。昨天在家里试验了一次还好，但是今天发挥失误了，浪费了食材，对不起。”
　　王嫂气得要拿锅铲敲这傻姑娘的脑袋，不过，还是作罢了：“算啦，这点东西就给可怜的小小冰吃好了。”
　　“小小冰是？”
　　林久在车库里见到了“小小冰”，那是一只苏格兰牧羊犬，块头一点都不小。王嫂把锅里的粥倒到盆子里：“小小冰是它小时候的名字，因为它长得很那什么……很高冷很‘苦哇’”
　　“王嫂，是cool啦。这么多年了……”林久突然刹住话头。
　　“什么？”王嫂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没……”
　　“嗳呀不管了，反正打小起的这个名字。真是怪了，它平时很凶的，见到生人就叫，今天见了你怎么没叫？”
　　林久眨眨眼：“大概是因为，我比较可爱？”

　　“好了，这一遍，我教你怎么做，给我看好了。”于是，林久在王嫂的督工下，又做了一遍鱼片粥。
　　“知道啦，有大厨保驾，这次一定可以的！”
　　“得了吧，给点阳光就灿烂。”
　　“你个小丫头，其实嘛……悟性还是有的。”王嫂尝了一点之后，不情不愿地夸奖道。
　　“谢谢王嫂！”
　　“谁是你王嫂啊。”
　　“欸，对了王嫂，家里有薄荷叶吗？”

　　这小丫头，又想捣鼓什么鬼玩意儿，一股子邪门劲，平白无故要薄荷叶做什么。一般做菜都用不上薄荷，这回还是从她精心种植的盆栽上摘下来的。王嫂怀疑地看着林久，看她洗了薄荷，然后从带来的包里拿出两个保鲜盒。一个是绿的，一个是紫的。
　　然后，拿了一个擀面杖咬牙切齿地跳啊跳啊跳，磨啊磨啊磨。
　　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随后，她又将一个大锅架上火，在上面铺了一层布。
　　这真的靠谱吗？
　　锅里蒸出了一堆绿色的东西，林久又在那里似乎是充满仇恨地揉啊揉啊揉。
　　“喂，你做的是什么黑暗料理啊？”王嫂忍不住了，上前拍了拍姑娘的肩。
　　“嗯，这样就好啦！王嫂要不要尝尝看呢？”林久悠悠地撒上一层薄薄的松花，一转身，端出一个透明的盘子。
　　绿色的小巧精致的糕点，晶莹剔透，做成的是四个花瓣的形状，每一个上面，都插着一叶绿意盎然的薄荷，粉黄的松花撒在表面，透着凉凉的幽香，清新可人。
　　“我是想，你们少爷肯定喉咙不太舒服，这玩意儿最是好啦。”
　　是薄荷糯米糕。
　　她怎么会知道的？王嫂怔了一下，随即失笑。不过是个巧合罢了，而且啊，味道肯定很难吃。
　　她夹了一个，放进嘴里。
　　满嘴都被清凉包围着，草叶的淡淡清香，自然，爽口。糯米是新鲜的，不是现成的米粉做出来的，软糯中不失韧劲。里面的陷是豆沙，细腻却不甜腻，而是有一种奇异的甘润清甜。
　　“嘿嘿，味道还行么？我其实挺长时间没有做了，也不知道工序有没有出错。这里面啊，最特别的就是其实我没有用糖，用的是洋槐蜂蜜，所以会有一种独特的清香味。整体的口味也不会被破坏。薄荷汁水浸糯米可是整整浸了八小时呢，害得我昨天忙到很晚……欸，王嫂，你这是怎么了？”
　　王嫂的眼睛里一瞬间涌出泪水，几乎说不出话来。她紧紧地拉住林久的衣服，半晌，只说出三个字：“是你吗？”
　　林久拿出帕子，帮王嫂擦掉眼泪，有过片刻的犹豫和迟疑。最终，还是看着王嫂，笑一笑：“是。”
　　“你知道吗，他这些年来，其实……一直很不好。”
　　“知道的。”林久抱了抱王嫂，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地回答。
　　“不过看到你我就放心了。”王嫂觉得好多年，自己都没有像这一天一样这么哭过笑过了。

　　“王嫂，你家少爷估计都快饿昏了，你帮他把粥和薄荷糕送上去吧。”林久把食物分别装盘，放进食屉里。
　　“阿林啊，不如你去吧？”
　　“还是不了吧。我现在讨嫌得很，你家少爷的黑名单头号估计就是我。”林久笑笑，有些无奈，“再加上这时过境迁，你家少爷大概该忘的也都忘了吧。”
　　王嫂动了动嘴唇，本想说些什么，但看了看厨房外头，却什么也没说。拿着食屉上楼去了。

　　莫一沙已经醒了，靠在床头看着窗外一片鸢尾，一贯淡漠。
　　“少爷，吃点东西吧。是……来的那位姑娘做的。”
　　莫一沙沉默了一会，只是说：“嗯，放着吧。”
　　王嫂素知他的性子，转身正要关门：“我就不打扰了，少爷。”
　　“等一等。”
　　“什么事，少爷？”
　　“……她的手，还好吗？”
　　王嫂了然，悄咪咪掩唇笑了：“已经上过药了。”

　　门关上了。
　　莫一沙过了一会，才转过头去，拿起了食盒。
　　第一层，是香甜可口的鱼片粥，他用勺子慢慢地喝，温暖的感觉包裹了食道。真是一种让人上瘾的感觉，依赖地，不自觉地。只是失去后的痛彻心扉，他不想经历第二遍。
　　第二层，他打开，愣住了。是那种绿色的小小糕点。他像是被火烧着一样飞快地把盒子推到一边，眼神惕厉戒备甚至带着累累憎恨。
　　他抬头看着天花板，好像那里可以看出一张过去的面容。
　　最终，还是伸过手拿起一个，小口小口地吃着，任由清凉沁入最深处。
　　该死，是什么温热的东西从脸上流了下来。
　　爱不得，离别苦，怨憎会。他捏着手里的糕，直到碎掉。

　　“不坐了王嫂，我这不识相的是时候该走啦。”
　　“阿……林久小姐，下次再……不，还是别来了吧。”王嫂在努力压抑着。
　　“好啦，知道了王嫂。”林久弯起眼睛笑，拍了拍这个鬓上已经生了白发的妇人的肩。
　　“林小姐，我送你回学校吧。”小张已经候在车边了。
　　到学校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站在宿舍楼下，借着路灯光，林久打开了手中的字条，上面是王嫂有点幼稚的字迹。
　　“少爷他其实从没忘记过你。”

　　“知道的。”半晌，她对着空气，轻轻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