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亡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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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口的禁军仍在尽心尽力地值班，见到几个侍从，长矛一竖，喝道：“站住！深夜出宫，需出示凭证或腰牌。”
那几个侍从抬着一卷草席，草席底部被血晕染出诡异的暗红。他们七手八脚地将草席放在地上，又从腰间取下牌子：“太子院的，处理个不听话的奴才，还不速速放行？”
禁军一听是太子那边的人，便不敢多加阻拦，让在一旁，让他们过去了。
项磊浑浑噩噩，已经察觉不出冰冷，肌肉处于麻木状态，濒临僵死。
他躺在乱葬岗，此地横尸遍野，散发着一股腐烂臭味，零星几只寒鸦栖息在枯树枝头，张着尖利的嘴发出难听的嘶鸣。
血液流失得太快，以至于他有些疲软。他知道，若是站不起来，就活不出去。
他捂住痉挛的腹部，那上面还插着一把匕首，也幸好没有拔出来，不然他只会失血更快，加速死亡。
项磊又冷又疼又疲惫，一时间脑子都有点不清醒，全凭着一腔意志力死撑，摇摇晃晃地走。
没走两步，脚下别到了一个早已变成枯骨的人头，他没站稳，一屁股又摔在地上。
下了雪之后的地面湿滑泥泞，踩上去，鞋子就陷进去半个鞋底。一个小男孩儿，佝偻着背，捂着腹部的手指缝还在淅淅沥沥滴着血。
他喘着气，进出气极快，似乎有些供氧不足。
好冷，好痛啊……哥哥……
温润的脸庞，让人安心的味道，偶尔露出特别温柔的笑意……会跳下冰冷的水中将他抱起，会特别认真地说“我怕你被他欺负”，会给他甜甜的期待和奖赏，说下次要给他买糖吃。
项磊呼出小团的白气，眼前模模糊糊，腹部的疼痛加上了天寒地冻的折磨，已经变成灼烧般的炙热。
他没有落泪，只是倔强又执拗地挪着两条酸软无力的腿，根据自己的记忆，往一个方向走去。
为什么？上天为何待他如此不公？同是皇子，为何有人作恶多端仍坐享锦衣玉食，而他仅仅因为生来残疾，就无人问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既然天地不仁，他也不指望上天落下什么报应给恶人。他要活下去，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也要保全自己这条贱命。恶人不除，他死不瞑目！
耳挂上的青石沾染了他的血，在冰冷到渗入骨髓的夜晚，隐隐闪烁着惨白的光。
项磊意志坚定，只身一人拖着危在旦夕的身躯，竟是半走半爬到了文魏的府前。他眼眶深陷，眼圈下面一片乌青，唇色青白，浑身打颤。
毕竟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凭着不服输的劲儿能撑到这儿，已经是了不得的行为，如今看着府门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抬不动僵硬的手臂去扣门了。
他昏昏沉沉，一会儿看见的是颜祯的脸，一会又是自己尚在婴儿时期模糊的记忆。神识混沌中，他好像突然一脚踩空，进入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漆黑之境。
有道鼓声，沉闷地敲响，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耳畔又有厮杀声，兵刃交接时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音。
“因果报应，天理昭昭。小儿来此帮我复仇，小儿来此帮我复仇，小儿来此帮我……”一道女声，苍茫悠远，却又近在耳畔。项磊漫无目的地转身、再转身，始终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就算他瞪大了双眼，入目处仍是漆黑一片。
他张口大声问道：“何人装神弄鬼？！”
白烟炸开，眼前缓缓现出道女子的形体，面容模糊不清，声音却更加清楚，应是妙龄女子：“我乃天心派第三十三代掌门，被那六堂八派联合诬陷，屠我满门，遭人陷害至惨死。只余冤魂一缕，寄于天机石，小儿得此石，便与我有缘。若能助我复仇大计，必有重谢。”
项磊抬手，握住了耳朵上那块石头，此时正冒着白光，炽烈的光线透过指缝，甚至能照亮这片漆黑的空间。
是处山洞，洞口似乎堆叠着几具尸体？他看不清了。
项磊不知道这些江湖纷争，竟也能惨烈如斯，这女子看上去年纪不大，竟然已经是一派掌门，显然实力不容小觑，甚至是被她口中的“六堂八派”围剿才死，更是验证此人的强大。
少年最迫切地渴望着力量，渴望着有强大的人带他逃出眼前的困境。
他知道这种光怪陆离的事情本来不应该触碰，这冤魂出现，多半是极不吉利的征兆。可他实在是太想活下去，太想变强了，于是咽了口唾沫，追问道：“你，报上名来。”
那人形在白色的烟雾里影影绰绰，声音里飘着丝丝缕缕的幽怨：“我名扶鹤仙，小儿是叫项磊？能唤醒天机石，便也算是我的主人。方才算了一卦，乾卦为天，又有水压制，显潜龙在渊之势，你今夜命不该绝。”
项磊闻言，眼睛登时就亮了些许，少了几分灰败。他斟酌着问道：“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且说文魏睡得迷迷瞪瞪，只觉得抱着个什么巨大的暖炉，更是直接手脚并用，恨不得身体每一处都紧紧贴住了那暖炉不松开。暖炉上突然还出现了一盘大烧鸡，好家伙！文魏馋得差点儿口水都流下来，直接瞄准大鸡腿扑上去就是一顿啃。
“嗵！”一声闷响，文魏直接摔下了榻，摔得睡意全消，暖炉和烧鸡也瞬间消失不见了！
气煞我也，岂有此理？文魏猛地睁开双眼，入目便是祝戎将军那张英俊非凡却又明显怒火中烧的脸，再转眼一瞅，文魏眼睛都瞪大了，惊道：“哟呵，手咋了？”
这话一出，他总觉得祝戎更生气了，气得拳头都握起来了，恶声恶气道：“被狗咬了。”
文魏砸吧砸吧嘴，爬过去抓住祝戎的手。祝戎登时喝道：“干什么？！”
某人狗腿得不行，双手抓着那只手，捧在眼前仔细翻看好些时间，手背上一排整齐的牙印还闪着水光，才讪讪道：“我还以为烧鸡呢……”
没想到是祝戎的手，他做梦把人家手给啃了，这叫什么事儿啊，文魏挠头，赤着脚站在这地面，怪冷的。于是先爬上床再说，刚爬上去，祝戎就皱起眉头，退避三舍地一骨碌挪到了床榻角落。
文魏扯着嘴角打趣道：“不是吧，至于吗祝将军？”
祝戎紧张地问他：“我们怎么睡在一起？”
文魏听着这番询问，心底咂摸着，总觉得那么像深闺小姐问出来的话呢？这么一寻思，差点儿笑出声，但是抬眼看到大将军一副受惊的样子，又觉得怪可怜的，于是摊了摊手道：“您昨晚拉着我硬要拼酒，谁想到将军喝了两壶就倒？块头那么大，又那么沉，我哪搬得动您？索性委屈将军在我榻上休息一夜，不行么？”
祝戎面色稍有好转，似乎想起了昨晚的片段。他不是不胜酒力，北方的冬天去带兵，喝的那都是烈酒，但……要喝也只是喝上一口半壶的暖暖身体。没想到自己喝了两壶就倒，也忒丢人了些！
于是轻咳一声掩饰了下自己的尴尬，站起身来，开始穿衣。
文魏有个优点，他虽然贪吃还贪图享乐，但好在也从不赖床，而且每次早朝之前都要锻炼下身体。有时候对着院里边的大树踢两脚，有时候靠着墙壁弯弯腰，伸个胳膊什么的……这会儿看到祝戎迅速穿戴整齐，忍不住愣了愣：“祝将军又要晨练？”
祝戎嗯了一声，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不如你也一起？”
笑话，喝酒他虽然输了，但比拼体力，他还能输么？
文魏心想着宾客尽欢，便应了下来：“行啊，等等我。”
祝戎看文魏慢吞吞站起身，他皮肤白皙，修长的身体被一套月白锦缎的中衣覆盖，黑色散发随意地垂着。慢悠悠伸胳膊穿过大袖，慢悠悠抬腿穿过里裤，又慢悠悠转动脑袋，好像在寻找什么。
祝戎觉得，依照文魏这个慢性子，跑到战场绝对有命去没命回的那种。太慢了。
他抓起地上一根竹青色缎带，问道：“在找这个？”
文魏眼睛一亮，点头，伸手要拿。
祝戎直接大手一抓，精准抓住他的腰，将人捞到床边，腰带绕过文魏头顶，落在他的后腰：“我帮你系。”让他自己动手，实在是太慢了！
说罢，用力打结，文魏呼吸一窒：“松点，松点……”
祝戎嘴角挂着冷笑，迅速地给他打完一个漂亮的结。文魏低头端详了那个结半天，自认要是解开来自己重新打，绝对打不出这么好看的结，心道：算了~紧就紧点儿吧，大不了今日少吃点。
他站起身，没想到祝戎还没退开，两个人一下子离得太近了些，他的皮肤都能感受到祝戎温热的呼吸。祝戎连忙后退，打开门。
寒气涌入，冷风扑面，文魏搓了搓自己发烫的脸，快步跟上去道：“祝将军！您腿也太长了？步子这么大，我哪能跟得上！”
“你少说点话准能跟上！”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亡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