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火》快活小钢镚

9、马脚

　　黑羽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起，檐上细雪簌簌落下，落在沉睡少年的唇间，又化成水珠，顺着毫无血色的唇瓣流下。

　　无知无觉，沉浸于一场漆黑彼岸的梦境。模糊的人形影影绰绰，丝毫不着急，似乎料定了项磊会做什么样的决定，但仍是笃定地问道：“小儿若是能助我重回肉身，便许你一个愿望，如何？”

　　项磊闻言，脑海不自觉浮现出颜祯那张如玉般的脸庞，若是能与哥哥朝夕相伴，该多好？可是很快，他又意识到这种事又如何能诉之于口，他不想给哥哥带去哪怕一丝丝的麻烦，更不想惹人厌烦，于是嗤笑道：“愿望？我没什么愿望。”

　　扶鹤仙飘动着，像是镜中花水中月，朦胧地浮在少年眼前：“你会有的。”顿了顿，又道：“我是天心派唯一能练成穿云鞭的人，你现在不理解也无妨，我换个说法，江湖里我就是那个独孤求败。”

　　她是天心派成立以来年纪最小的掌门，凭着天赋异禀的机缘与修行，愣是学会了失传已久的穿云鞭。精通六爻八卦，论武又是无人能敌，早已成了六堂八派的眼中钉，肉中刺。最终招致灭门惨案，也是怪她过于年少轻狂，不通世故。

　　你会有的，扶鹤仙这么跟他说。仿佛早就料定了他有软肋，早就猜到了他会接受这种荒唐离奇的事情。项磊习惯性地摸了摸耳垂，眸中闪过一丝打趣，问道：“那我想除去耳聋呢？”

　　扶鹤仙沉默了一会，道：“你有天机石相助，还需要治耳聋？”

　　是啊，想治好，仅仅想要变成一个正常的人，就已经难于登天。天机石说到底是块石头，是外物，他不想一辈子都凭借外物，才能将自己伪装成完好的样子。项磊正待要回嘴，忽觉视线模糊，面前仅有的人形也淡了许多，不免有些惊慌道：“怎么……？”

　　“你的肉身失血过多，若是再不得到救治，你就死咯~”扶鹤仙有意要吓他，却又偏偏云淡风轻地说着，“算了，先放你回去。等你命挺过去了再详谈罢！”

　　小厮们在院里扫雪，细竹做的扫把拂过青石地面，簌簌作响。

　　“大夫，怎样？” 文魏少见地出现了严肃的表情，刚打开门就遇见躺在雪地里的“尸体” ，差点让他以为凶案直接发生在家门口了。

　　老大夫是祝戎从附近的医馆“请”来的，给小孩儿颤颤巍巍止了血，又把了会脉，翻了翻眼皮，转过身道：“咳咳、大人，老朽直言了。”

　　“老朽医术不精，这小孩儿伤及了内脏，涉及伤口缝合和感染，老朽不敢尝试。”老头儿只是医馆配药的，那会儿他正在喝茶，谁想祝戎大步一迈，目光一扫，直接将他拎了过来。哪管看病嘛，这真是为难他了。

　　文魏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木着脸的祝将军，问道：“那您举荐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行么？”

　　老头儿来劲了，白胡子一翘，面上染了半分得意：“老朽有一小孙女，自幼熟读医术，天赋异禀。御医咱也没见过，不敢妄言，但老朽敢保证，我小孙女是除了御医以外，最精医术之人！”

　　奇了，文魏断案时总会接触许多尸体，这附近的大夫，他也算是知道一二。但皆是男性，从未见过女大夫。

　　他连忙道：“不知您小孙女如何称呼？可否请她来我府上医治？”

　　老头儿面色有些骄傲：“姜婉茹是也，大人别急，待老朽回去了叫她过来便是。”

　　姜婉茹，姓姜？文魏不禁想到了什么，但碍着老头儿还在，不好说。

　　便等到送走了老头，叫住打算离开的祝戎：“等等，你这就走了？”

　　祝戎看了眼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大皇子，声音低沉：“我跟去，请那个姜大夫过来。”

　　原来是比谁都担心，却又不表现出来。这人，怪别扭的。

　　文魏轻轻带上房门，嘱咐小厮留神屋里的情况，拉着祝戎到了旁边的书房。

　　“怎么了？” 祝将军疑惑不解地看他。

　　文魏拉开书柜，上下寻找着，目光锁定了一册书，抽出来道：“那姜婉茹，我听着名字有些熟悉。”

　　祝戎双手抱胸，坐在书桌一角，低头看他翻阅：“你接过相关的案子？”

　　纸张摩擦，发出沙沙轻响，文魏眼神一亮：“你过来看！”

　　祝戎弯腰凑过去，一不小心撞到了文魏脑袋，还没觉得痛呢，某人倒先咋咋呼呼起来：“哎哟！你瞎呀，撞到我了！”

　　看他揉着脑壳，祝戎觉得好是滑稽，勾了勾嘴角，罕见地没骂回去，反扯过那书册道：“我看看，在哪？”

　　文魏拽过红木椅子，一屁股坐上去，翘起二郎腿道：“新皇登基第二年，便出了件轰动一时的死亡案。死者乃前石门关郡守，按理是被关押在狱，却被人发现死在了平陵山南坡。”

　　“那郡守我也有些印象，当年崔孟被余飘风追杀斩首后，石门关的郡守大开城门，直接就不战而败。余飘风后来还跟我戏说过，此人忒没志气。” 祝戎看着书中的记录，回忆道。

　　余飘风是个莽夫，胸无点墨，只知道喊打喊杀。祝戎跟他却能处得挺和谐，也是一桩奇事。

　　文魏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但我觉得，那郡守做得挺好。”

　　祝戎颔首同意：“不谋而合。崔孟已死，时势逆转，他若负隅顽抗，最后恐怕人城两空。但若开门投降，至少命还在。”

　　“可惜他最后还是死了。我调查后发现是他自己逃出了大狱。” 文魏垂眸说道，“可他当时百病缠身，没有人的帮助，绝无可能出逃。”

　　他站起身来，翻起书册，斟酌着说道：“姜氏，字西川，前朝有名的书画商。石门关郡守与他关系很亲近。事发当日，他送了李太医两幅宋远之的墨兰图，而李太医正是当日前去问诊郡守的人。”

　　祝戎把玩起他书桌上的毛笔，夹在指尖转啊转，“这么说，是他借李太医之手救下了石门关郡守？”

　　“个中纠葛，不知明细。但可以猜测，姜婉茹与姜西川必然有所关联，而姜西川又与前朝郡守亲近……” 文魏伸出手指在“乱党”两字上缓缓地画了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