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 9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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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太阳，出现得比往常迟了些。
漏刻明明显示已经到了辰时，天际却还泛着朦胧的灰，让人有种天还未亮的错觉。
巍峨的王帐里，站满了来自各个部族的小首领，他们都在等着瞻仰新可汗。
王帐外面，驻守着两列身披重甲的兵士，他们的任务就是确保今日的继位大典顺利进行，如果发现闹事者，直接就地正法，不需要请示任何人。
莫提念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缓缓走进了牙帐，等在里面的人急忙让开一条道，宽大的帐篷里，放着一张阔气的虎皮椅，椅子上，刻着一只朝天咆哮的神狼。
那只狼是突厥人的信仰，是传说中所有突厥人共同的祖先，它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莫提念脸上的伤疤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联想到骨咄咄昨夜去世的事情，他们又释然了，只是有些意外莫提念居然割得那么深——一般情况下，他们都只是稍微割破一点皮走个过场。
莫提念对周围各种探究的目光视若无睹，她手中紧紧握着那把长刀，面无表情地走到虎皮椅子前面，转身坐下。
“参见大可汗！”所有人右手抚胸，朝坐在虎皮椅上的俯身行礼，默棘连站在默啜身旁，行完礼后眼睛亮亮地看着上方的兄长，满脸崇拜。
“请大可汗发布诏令，南下攻取中原！”一名年轻将领高声请命，立刻引来众人的附和，他们聚集在王庭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攻打唐廷，因为骨咄禄突然离世不得不终止，现在既然选出了新可汗，便没有理由再拖延。
“她没有资格继承汗位！”一道略显生硬的突厥语盖过所有声音，回荡在宽大的牙帐内，所有人惊讶地看向门口，只见一名穿着突厥骑兵服饰的兵卒缓缓走了进来。
坐在上方的莫提念看着逐渐走近的孟少姜，慢慢站了起来，下方拥护莫提念的将领们同时上前一步，抽出腰间的长刀横在眼前。
莫提念摆手示意他们退下，那些将领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让开了。
“你是什么人，为何来王帐闹事？”默啜厉声质问，这个突然出现的兵卒让他有些不安。
“我？我就是宣节校尉孟少姜。”孟少姜停下脚步，面露嘲讽之色。
“孟少姜是谁？” “就是那个把小可汗迷的神魂颠倒的唐军俘虏！”几名将领小声议论道，众人的目光随即聚集到了孟少姜身上，他们或多或少听说过这个人，但真正见过她的人屈指可数。
默啜听到众人的议论声沉下了脸，他大声呵斥了几句，周围才渐渐安静下来，但是众人的目光依然聚集在孟少姜身上。
默啜看着不远处的孟少姜，眉狠狠皱起，他虽然不知道这个唐军今天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但他觉得，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莫提念从看见孟少姜进来那一刻，就变得很奇怪，她的眼里有着震惊和难以置信，还隐约带着一丝绝望。
“来人，将这俘虏押下去，庆典继续。”默啜见莫提念一言不发，怕孟少姜坏事，立刻高声下令，守在门口的两名兵士应声而入，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孟少姜。
“等等，我有话要说。”孟少姜奋力挣扎，眼睛死死盯着站在上方的莫提念。
“让她说！”一直默不作声的莫提念突然出声，她对上孟少姜的视线，勉强扯动嘴角，脸部那道丑陋的疤因她的这个动作变得更为骇人。
但是，她没在那双潋滟的眼睛里看到害怕，孟少姜的眼里，只余下深深的厌恶，一如自己第一次用药强占她时，在她眼里看到的厌弃。
孟少姜的演技其实很差，可莫提念还是沦陷了，她贪恋孟少姜的温柔，哪怕明知是假的，她仍然选择沉沦其中不愿醒来。她明白，终有一天，孟少姜会将她拽入深渊。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早。
“莫提念不能成为可汗，因为，她是女子！”孟少姜望着高台上的莫提念，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一字一句地说道。
莫提念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她看着台下依旧柔美的孟少姜，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哈哈哈！我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呢，这可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你居然说阿念是女子？”默啜仰天大笑，似乎真的被孟少姜的话逗乐了，然而，他很快便笑不出来了，因为，孟少姜当着所有人的面，取下了束发的木簪。
乌黑的发丝倾泻而下，原本只能算清秀的孟少姜，转眼成了一位千娇百媚的柔弱美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不希望莫提念继位的部落首领趁机发难，嚷嚷着要莫提念验明正身。
拥护莫提念的年轻将领们被眼前骤起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局面一度有些失控。
“妖言惑众，我杀了你！”
忽然，从人群中走出一名年轻将领，拔刀冲向孟少姜，一时间谁也没反应过来。
望着朝自己飞奔而来的长刀，孟少姜安然地闭上了眼睛，她今天，本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孟少姜睁开眼，便看到一张因伤疤而变得恐怖的脸，刀尖悬在距离她两寸左右的地方，被莫提念徒手捏住。
鲜红的血液顺着莫提念的手腕往下淌，吓得持刀的将领急忙松手跪下，抖着身子在那请罪。
“可汗，杀了她，我们绝不会相信这种荒唐的说辞！”拥护莫提念的将领们纷纷请命，他们个个双眼赤红，恨不能学之前那个将领一样亲自动手，可是又怕不小心伤到莫提念。
“她说的是真的，我的确不是男子。”莫提念扔掉手中的长刀，转身面向众人，平静地说道。
场面再度失控。
一直追随莫提念的将领们愤怒了，他们将莫提念和孟少姜团团围住，逼问她为什么要欺骗自己，突厥不是大唐，不可能允许一个女人成为可汗，莫提念葬送了他们的大好前程。
面对众人的逼问，莫提念选择沉默，她明白，无论自己怎么解释，都不可能让这些人满意。
“兄弟们，小可汗是不是因为想要保护这个女人才这么说的？”望着眼前这个看不出半点女子特征的莫提念，有人发出了疑问，这一问，像是给了濒临崩溃众人的一丝希望，他们再度把目光投向了莫提念念身侧的孟少姜。
不知是谁先动手的，顷刻间孟少姜便成了众人的眼中钉，变故来的太突然，孟少姜只能抽出腰间佩刀艰难迎敌。
然而此时围攻她的不再是昔日的普通骑兵，而是久经沙场的将领，无论是力量还是他们相互间的配合，都远远胜过当初。
孟少姜被打的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手中长刀早被一名高大的将领挑飞，腹部还被踹了一脚，剧烈的疼痛迫使她半跪在地上，随即几把明晃晃的刀同时刺向了她。
“哐当！”兵器碰撞的巨响让人耳膜生疼，原本冷眼旁观的莫提念再次挡开了刺向孟少姜的刀。
莫提念的左手还在滴血，然而她却毫不在乎，右手提刀挡在孟少姜面前。
“小可汗，您真的要为了这个女人同我们兵戎相见吗？”一名中年将领握着手中的刀，痛心疾首地问道。
“她不能死。”莫提念坚持道。
“莫提念，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吗？”孟少姜抹掉嘴角的血渍，讥讽道。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话音刚落，莫提念便刺死了一名意图偷袭孟少姜的年轻将领，那人的脸上是震惊的表情，他不敢相信，他最崇拜的人居然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杀死他。
那名将领的死彻底激怒了其他人，被欺骗的耻辱和美梦破灭的绝望让他们失去了理智，纷纷拔刀冲向莫提念。
守在门口的兵士们听见王帐里传来激烈的打斗声立刻涌了进去，但当他们发现打斗的人是新任可汗以及他帐下将领时，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默啜被莫提念身份的事情惊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兄长居然会留下这么一个惊天秘密，更要命的是，还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被捅破。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场面已经完全失控，莫提念舍不得放弃孟少姜，那便意味着她将彻底失去所有人的拥戴，这一点，和她是男是女没有关系。
突厥虽然不可能让一个女人成为可汗，但是，并不代表不能出现一名骁勇的女将，莫提念的行为，葬送了自己唯一的后路。
“都给我住手！再动刀兵者，格杀勿论！”默啜高声下令，与此同时，原本守在一旁的兵士们立即举起手中的弓箭，对准打成一团的众人。
原本打得双眼赤红的将领们看见许多对准自己的弓箭，吓得立刻扔了武器。
莫提念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护住要害，同时还要提防有人趁乱杀害孟少姜，一番打斗下来，她已经筋疲力尽，全凭一股毅力撑着，这会儿没了威胁，她便靠着桌子慢慢滑到了地上。
“阿兄！”八岁的默棘连哭着跑到了莫提念身旁，他紧紧握着莫提念的手，低声啜泣，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就会变成这样。
“阿弟，我不是跟你说过吗，男子汉是不可以轻易流泪的。”莫提念忍着身上的剧痛，笑着说道。
“阿兄，我害怕，你流了好多血！”默棘连哭着说道，他从没见过莫提念受这么重的伤，除了左手，她的右肩也被刺了一个口子，流出来的血把她的黑色衣服都浸湿了。
“别怕，阿弟，你附耳过来，我跟你说一个秘密。”莫提念微笑着说，默棘连闻言立刻将耳朵凑到她跟前，莫提念薄唇轻启，低声嘱咐了一句。
默棘连抽搐着点点头，视线移到了孟少姜身上。
“莫提念，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孟少姜一瘸一拐地走到莫提念身旁，随即蹲了下去，口中不忘冷声嘲讽。
“少姜，你恨我吗？”莫提念扭过头，认真地问道。
“呵，明知故问！”孟少姜冷笑，她觉得，以莫提念的城府，不该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宁愿，从来没有遇到过你！孟少姜，我们两清了！”
孟少姜此生最恨的人，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她，她低下头，看到莫提念的背部，插着一柄锋利的匕首，除了木柄部分，几乎全部没进了肉里。
莫提念身后，站着刚刚哭的一塌糊涂的默棘连，而他脸上惊恐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第 9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