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雨幕微寒

77、第 77 章

　　“她错在，不该嫁给武攸暨。”上官婉儿轻声道，太平看不上武承嗣之流，可嫁入武家，却是她不可逆转的命运。

　　太平从怀中掏出一对碧玉雕成的鸳鸯，狠狠砸到上官婉儿脚下，随即转身离开。

　　上官婉儿拖着疲惫的身躯，弯腰捡起了被摔成碎块的鸳鸯，她握着手中的碎片，轻轻叹了一声。

　　七月初，东魏国寺僧法明及薛怀义等撰《大云经》献上，言武太后乃弥勒佛下凡，应该取代唐廷成为人世之王，武太后遂下令颁制大云经于天下。

　　大云经内有女主统治国家的典故，薛怀义等加以修改，作为武太后以女子之身主政的典故依据。

　　七月中旬，公主府再度张灯结彩。

　　仆人们穿梭其中，为太平即将到来的第二次大婚紧张忙碌着。

　　太平冷漠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半分喜悦。

　　大婚前夕，上官婉儿奉武太后之命前往公主府宣赏。

　　太平扣下了上官婉儿，并命人回宫向武太后禀报——她与上官婉儿许久未见，想同她叙旧。

　　武太后接到消息后，并未动怒，默许了太平的请求。

　　两名健壮的仆妇押着一身紫袍的上官婉儿进了太平的内室，随后锁上了门。

　　屋子里到处挂着红色的帷幔，窗棂上的囍字刺得上官婉儿心口微疼，她深爱的女子，明日又将成为别人的妻，而她，依旧无能为力。

　　太平一身浅绿色婚服，面无表情地坐在木榻前，她身旁的桌案上，放着一套深红色的衣袍，那是新郎衣衫的样式。

　　上官婉儿走到太平身边，有些不明所以。

　　太平今日的妆容精致非常，美得有些不真实，然而她神情冷漠，与这身充满喜庆的装扮显得格格不入。

　　“穿上。”太平忽然道。

　　上官婉儿侧目而视，却发现太平并未看她，于是便把目光移到了那件喜服上面，她心中划过一丝异样，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那件大红色喜服。

　　紫色长袍被随手扔在地上，上官婉儿展开那件大红色新郎喜服慢慢穿好，竟发现意外合身，她再度看向太平，神色复杂。

　　太平取出两只精巧的玉杯，提起酒壶倒满，递了一杯给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接过酒，坐到太平正对面，而后她们几乎同时举起了酒杯，默契十足地环上了对方执杯的手臂。两人同时饮尽杯中酒，一场无声的合卺礼悄然结束。

　　喝完酒后，太平随手扔掉了酒杯，玉器碎裂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屋子里，惊醒了渐渐失去理智的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弯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紫袍，当着太平的面脱掉了身上的红袍，想要穿回自己的衣衫。

　　太平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她站起身，一把夺走了紫袍，将它再次扔到地上，随后，她环住了上官婉儿纤细的腰，带着她一起朝身后的木塌倒去。

　　太平毕竟习武，在体力方面，上官婉儿显然是不如她的，被迫和她一起倒在了柔软的木榻上。

　　上官婉儿挣扎着想起身，太平却趁机翻身压了上去，她盯着身下神色依旧冷静的上官婉儿，一股无名火突然冲上了脑门。

　　布料撕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在太平发泄似的撕扯下，上官婉儿的丝质里衫和亵衣相继阵亡，此刻呈现在太平面前的，是一具白皙无暇的女子酮体。

　　“公主，你会吗？”上官婉儿平静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太平，语气嘲讽，即便她此刻□□，，也不见半分窘态。

　　太平被上官婉儿这话彻底激怒，她俯下身，狠狠咬在了上官婉儿的锁骨处，留下一排带着血迹的牙印。

　　疼痛令上官婉儿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不过她终究没吭声，太平抬起头，望着脸色微微泛白的上官婉儿，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翌日。

　　上官婉儿早早便醒了，这是她侍奉武太后多年养成的习惯。她侧过头，一旁的太平仍然熟睡着，只是，雪白的身躯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青紫。

　　思及太平今日便要大婚，上官婉儿有些头疼，她昨夜，怎么就没克制住自己呢？

　　上官婉儿掀开半边被子，起身下了榻，她回头望了一眼，发现自己躺过的地方，有一道暗红色的血迹。

　　那种仿佛能撕裂灵魂的痛楚，清晰地刻在她脑海里，她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刻太平说的话：上官婉儿，痛吗？可你知不知道，你带给我的痛，比这多了十倍不止！

　　“你走吧，门已经开了。”太平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她扯过一件亵衣穿上，勉强盖住了大半春光，冷漠的语气与昨日并无不同。

　　上官婉儿望着地上被撕得七零八落的里衫和亵衣，露出一抹苦笑。

　　太平似是发现了上官婉儿的窘态，她掀开锦被下了榻，径直走向一旁齐人高的木柜，伸手打开木柜的门，从里面取出一叠崭新的内衫，转身扔向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下意识接住，发现这内衫的样式与太平身上穿的如出一辙。

　　太平没解释什么，重新躺回了榻上，背对着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压下心中的疑惑，慢慢穿了起来，太平与她身形相似，这内衫倒也合身，不过太平的曲线相较于她要丰满些，上官婉儿穿上，显得有些宽大。

　　上官婉儿穿好衣袍后朝太平望去，见她仍背对着自己，便拱手道：“臣告退！”

　　太平未应声，上官婉儿便转身离开了。

　　上官婉儿推开门，发现季雪领着四名婢女候在门口，端着洗漱用的器皿。上官婉儿侧身让开，季雪朝上官婉儿行了一礼，随即领着四名婢女鱼贯而入。

　　南衙入口。

　　一个清秀的年轻和尚披着紫袈裟，骑着高头大马悠哉游哉地从宫里出来，武三思牵着和尚座下那匹骏马的缰绳，神态尤为恭敬。

　　直到那和尚驶入了闹市，武三思才恋恋不舍地把缰绳交还给和尚，目送那和尚策马朝着远方狂奔而去。

　　薛怀义骑着马在洛阳闹市横冲直撞，惊得行人慌忙躲开，这样的场景，隔三差五便要重现一次，若是躲得慢了，少不得要被飞扬的马蹄踩上一脚。

　　沿途百姓敢怒不敢言，谁都知道，这人是武太后的宠儿，即使报官也无人敢管。

　　薛怀义望着四处逃窜的百姓，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曾几何时，他也是其中一员，每日为了生计辛勤奔波，对着达官显贵卑躬屈膝。

　　如今，他已飞黄腾达，再也不用讨好任何人，可以肆无忌惮地过活，便是武三思武承嗣这样位极人臣的宰相，也心甘情愿地为他牵马，何其快哉！

　　人群中，一名身着道袍的中年道士看着横冲直撞的薛怀义，露出不悦的神色。

　　薛怀义忽然勒住马，他身后的随从也停了下来。薛怀义执起马鞭指向那中年道士，对身后的随从吩咐道：“将此人带走，随我到白马寺出家。”

　　几名随从立刻下了马，将那道士架住，一人取出绳索把那道士手脚捆得严严实实。

　　“放开我，我是弘首观的观主！”道士奋力挣扎，对薛怀义怒目而视。

　　“今日就算你是昊天上帝也得随我回去出家！”薛怀义轻蔑地扫了一眼被捆住的道士，嚣张地说。

　　围观的百姓们纷纷朝道士投去了同情的眼神，这倒霉的道士，少不得要被无法无天的薛怀义折腾一番了。

　　黄昏时分，上官婉儿再次来到公主府，这次，她身后跟着礼部一众官员，她现在的身份，是太平的婚使。

　　婚车已候在公主府门口多时。

　　武攸暨着一身大红衣袍，带着自家的兄弟亲眷，恭敬地立在婚车旁。

　　这次大婚，他需要骑马走在婚车前方，围绕繁华的洛阳城行走一圈，然后再回到公主府举行成婚仪式。

　　上官婉儿着一身红色礼服，与武攸暨相距不过三尺，亦安静地立在那里。

　　时间渐渐流逝，却不见太平从府中出来。

　　上官婉儿抬头，看到落日的最后一点余辉也隐入了天际，她微微皱眉，太平若再不出来，怕是会误了吉时。

　　这时，公主府紧闭的大门缓缓开启，两名婢女各执了一柄精巧的团扇走在太平身侧，堪堪遮住了她的面容。

　　太平今日穿的绿色婚服相较于昨日更为华丽，领口用银丝绣着祥云，手腕处更是以金线缝制了一只展翅高飞的金凤。

　　武攸暨领着亲眷上前朝太平俯身行礼，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仿佛他将要迎娶的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女子，看不出丝毫被强行指婚的勉强。

　　“驸马不必多礼，诸位请起！”太平隐在团扇后面的面容瞧不真切，清冷的声音却传到了在场众人的耳中。他们原先有些好奇这位传说中深得武太后宠爱的尊贵公主究竟是什么模样，此刻虽未得见真容，亦为她从容的气度所折服。

　　“公主，吉时已到，还请移步婚车。”上官婉儿朝太平俯身下拜，恭敬地说道。

　　太平一愣，掀开垂挂于额前的珠帘，便看到上官一身红色礼服，垂首立在前方，她身后，是十余名须发皆白的礼部官员。

　　“你是婚使？”太平冷冷问道。

　　“是，臣奉太后陛下之命，特来为公主主婚。”上官婉儿低声回道，神色一如既往地恭敬。

　　太平瞧了半晌，也没从那张冷清的脸上看到半分沮丧，她不禁有些疑惑，昨夜与她抵死缠绵的，难道另有其人？

　　太平觉得索然无味，便放开额上的珠帘，姿态优雅地从上官婉儿身侧走过，缓步踏上了婚车。

　　武攸暨和上官婉儿同时跨上了身旁的骏马，一左一右地立在婚车两侧，待一切整理好之后，上官婉儿沉声道：“启程！”

　　浩浩荡荡的随行队伍跟着婚车缓缓移动，朝着洛阳城最繁华的街道进发。

　　武太后为了弥补太平，这次大婚的规格并不比第一次逊色，甚至还特意下旨，凡因观摩公主婚典未能及时归家的百姓，今夜通通不问罪。

　　是以，当太平的婚车驶到繁华的洛阳街道时，尽管夜幕已经降临，可沿途观摩的百姓依然人头攒动。有顽皮的幼童看到婚车，还会大声呼喊公主来了之类的俏皮话，引得一旁的父母慌忙捂住自家孩童的嘴，生怕惹恼坐在婚车里的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