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雨幕微寒

23、第 23 章

　　“咚、咚、咚。”敲门声缓缓响起。

　　薛绍正提笔疾书，听到外面的动静头也不抬，

　　“进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名年约十四五岁、长得十分美艳的侍女端着木质托盘款款走来。

　　“驸马，奴婢奉公主之命来给您送些宵夜。”

　　薛绍闻言，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侍女，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道：“有劳了！公主可曾歇息？”

　　那侍女瞧见薛绍如春风般的笑颜，一时愣了神，霎时，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晕，呐呐地说：“禀驸马，公主已然歇下了。”

　　薛绍点点头，似乎对此早有预料，起身来到书房的食案旁，准备吃些宵夜果腹，还没等他动手，那侍女眼疾手快地盛了一碗粥，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然后殷勤地递到薛绍嘴边。

　　薛绍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我自己来，你下去吧！”薛绍淡淡道。

　　见薛绍动了怒，那侍女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跪倒在地，道：“驸马息怒，这是公主的意思！”待她说完，薛绍的脸色更差了。

　　五月初，西突厥铁勒部首领阿提勒带着女儿阿绮娜以及一支使团前来朝见皇帝，恰逢端午，皇帝便邀请阿提勒一同前往洛水观看龙舟赛。

　　早已备好的楼船在绳索的束缚下静静地漂浮在洛水之畔，四周禁军林立。

　　为了开阔视野，楼船的顶层只围了一圈栅栏，并没有盖顶。皇帝与皇后仍然端坐在上方，皇后下首是太平。

　　皇帝下首则换成了铁勒部首领阿提勒，他的女儿阿绮娜约摸十六七，也乖巧地坐在父亲身边。

　　豫王李旦今日挨着太平坐，看起来兴致颇高。“四哥，可是想下水？”太平见李旦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远处的龙舟，有些好笑，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喜欢戏水。

　　“嗯，真怀念以前夺龙珠的时候。”龙舟赛除了需要赶超别的船，还得在终点爬上天梯，取下悬在顶上去彩球，这个环节称之为夺龙珠。

　　只有最终拿到龙珠，才算取胜。“既然四哥喜欢，不如，咱们再拿一次？”太平冲李旦努努嘴，怂恿到。

　　“这，能行吗？”李旦闻言，眼睛都亮了，下意识地朝高台上的皇后望了一眼，有些犹豫。

　　太平见状，便起了身，朝帝后行了一礼，道：“阿耶，阿娘，女儿想跟四哥去夺龙珠。” 皇帝心情不错，便哄道：“太平，划龙舟危险，还是与阿耶在这里观赛吧。”

　　“不嘛，阿耶，女儿好久没玩了。”皇帝见爱女撒娇，心中一片柔软，于是侧身看向皇后，柔声问到：“媚娘，你看这？”不待皇后出声，太平又眼巴巴地望向皇后，瞧着楚楚可怜。

　　“无妨，让她去玩吧。” 皇后颔首，太平水性好，划龙舟倒没什么可担忧的。

　　太平大喜，正准备和李旦一起下船时，一直安静地坐在阿提勒旁边的阿绮娜忽然起身，右手放在左胸上躬身向皇帝行了一个礼，口中道：“尊敬的大唐陛下，阿绮娜十分仰慕大唐文化，不知是否能有幸与贵国公主一同前去参与夺龙珠？”

　　阿提勒没料到女儿会突然提出这种要求，心下忐忑，便低声怒斥道：“阿绮娜，不许胡闹！”跟着也站起来朝皇帝行了一礼，口中道：“陛下见谅，阿绮娜被臣宠坏了，说话不知轻重。”

　　皇后见那少女神色倨傲，便知她存了争强好胜之心，于是，便开口道：“既然郡主有兴趣，去玩玩也无妨。只是，不知郡主水性如何？”

　　“多谢皇后殿下成全。阿绮娜虽不善水，但有信心安然归来。”异族少女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端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婉儿，郡主远来是客，对龙舟赛事知之甚少，你便陪着郡主一道吧，也好为她解惑。”皇后并不拆穿，反而朝身边的上官婉儿吩咐道。

　　阿绮娜听到皇后的话有些不满，感觉皇后在质疑她的能力，但阿提勒却朝皇后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她明白父亲担心自己，便没再拒绝。

　　今日上官婉儿仍着男装，紫色长袍衬得她身长如玉，配上精致的五官宛若仙人。

　　阿绮娜之前并没有注意到这个静静立在皇后身侧的人，还以为她只是一名内侍，此刻见她款款走来顿时惊为天人，连带着对皇后的那点不满都消弥了。

　　“郡主，请！”上官婉儿侧身退开，示意阿绮娜先行，阿绮娜回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当即走在前面。

　　不远处，太平一手扶在栏杆上，脸色铁青，长长的指甲将坚硬的栏杆抠出几道深深的痕迹。

　　太平和李旦刚上船，旁边便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公主，豫王，你们可要小心了！”

　　紧挨着他们的另一艘船上，阿绮娜面带笑容，眼睛里却尽是挑衅。太平冷笑一声，道：“郡主才要当心，听闻郡主不识水性，一会儿可别掉下去喂了鱼！”
　　“多谢公主提醒。”面对太平的嘲讽，阿绮娜不以为意，反而拍了拍旁边上官婉儿的肩膀，朝太平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她可是看出来了，对面那个小公主自从下了船视线便没从上官婉儿身上挪开过。

　　果然，随着她的举动，太平的脸色更难看了。

　　“哐！”刺耳的铜锣声响起，所有人立刻坐好，随时准备冲出去。每条龙船船头都坐着两名身手不凡的精壮小伙，他们不需要划船，只等龙船划到立在水中的天梯旁时，爬上天梯夺取龙珠。

　　太平和李旦并肩立在船头，望着远处隐隐露出一角的天梯露出怀念的神色，他们兄妹二人自幼感情就很好，少年时代经常联手夺龙珠，仗着兄妹之间的完美配合，幼时几乎每年的端午龙舟都能拔得头筹。

　　“准备，哐！”随着震耳欲聋的铜锣声响起，十几艘龙船如利箭般冲破水面，哗哗的划水声伴着声嘶力竭的呐喊回荡在平静的河面上，激起朵朵水花。

　　十几条细长的龙船灵活得像一群欢快的游鱼，很快接近了立在水中的天梯，这时，每条船上站着的两个精壮小伙不约而同地轻点足尖，都想在第一时间爬上去。

　　三十几个想夺龙珠的人很快开始第一轮的激烈角逐，他们两人一组，配合得十分默契，只是，那些战斗力稍弱的组合很快被挤下水，一个个跟下饺子似的往水里掉。

　　除了阿绮娜这个异类，其他人既然敢上船水性自然不错，因而那些落水者很快便游上了岸。

　　上官婉儿跟阿绮娜一组，她不会武功，只能尽量躲开其他人的攻击努力往上爬，再加上阿绮娜不时的为她阻挡一些攻击，很快便爬到了一半。

　　登天梯宽约半丈，因为是垂直立在水里的，所以两面都可以攀爬，经过首轮淘汰，约摸还剩下一半的人在上面。太平在另一面，正与李旦互为犄角，边爬边试着将旁边的人挤下去。

　　上官婉儿并不擅长这种高空运动，再加上旁边一直有人骚扰，爬的更是费劲，而她身边的阿绮娜几乎是一个在孤军奋战，可即使被四五个人围住，阿绮娜嘴里还不忘冲上官大喊：“你快爬，我来拖住他们。”

　　不得不说，阿绮娜身姿矫健，下手又快又狠，愣是将草原儿女的勇武发挥得淋漓尽致。眼见着上官婉儿越爬越高，被阿绮娜拖住的几人突然不约而同地朝她攻去，试图先联手除掉她这个强劲对手。

　　阿绮娜再是能打，也抵不住被这么多人联手针对，很快便有些招架不住，只能仗着自己灵活的闪躲避开他们的联手攻击，应付得颇为吃力。

　　上官婉儿见状，立刻加快了往上爬的速度，忽然，她脚下一顿，感觉到有人拽住了她的小腿，她下意识地低下头，便见到太平一脸怒容地瞪着她。

　　若不是还在比赛，上官婉儿真想低斥一句别闹，可，赛场如战场，她只能苦笑。太平公主自幼便热爱马球运动，体力自然不是上官婉儿这种天天埋在书堆里的文弱书生能比的，所以上官婉儿拼尽全力，也没能挣开她的手。

　　而另一边，阿绮娜显然也快要支撑不住了，上官婉儿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龙珠，内心天人交战。忽然，太平松了手，原来有人越过了李旦的防线爬了上来，来人的目标很明确，想把太平拽下去，毕竟那一面爬的最高的人只有她。

　　太平与那人几番交手也没能将他弄下去，心中很是气愤，眼看上官婉儿就要爬到最上面了，她却无计可施。

　　“公主，臣与你做个交易可好？”正在这时，那人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说！“ 太平手上没停，嘴中却应到。

　　那人也不傻，一边拆招一边道：“臣可以如公主所愿，不过，希望公主赏脸与臣一起吃顿饭。” “就这么简单？”太平狐疑，眼前的男子颇为俊秀，一双桃花眼仿佛会说话一般，就是眼神有点飘忽。

　　“自然，臣不敢诓骗公主。”

　　“行吧，你可以下去了。”说完，不待那男子回话，太平一脚踢在那人小腿上，那人倒也没反抗，临了还朝太平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接着便顺势倒进水里激起一大片水花，然后飞快地游上了岸。

　　太平这边没了阻碍长松一口气，立刻往上爬，这时，她发现了另一侧的上官婉儿正在艰难地躲避一个年轻男子的攻击。

　　太平犹豫了一下，飞快地爬上去，趁着那男子注意力都在上官婉儿身上，在他贴着梯子扑过来准备伸手抓上官婉儿小臂的时候，一脚踢在了对方双腿之间，那人嗷的嚎了一声，他一时忘了自己身处高空，本能地弯腰想要捂住下//身，结果手还没放到裆部便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掉进了水里。

　　上官婉儿有一瞬间的错愕，不过很快回过了神，在另一个人快要摸到她脚踝时噔噔两步爬到顶上，一手捞住了龙珠（也就是彩球）。

　　她心中一喜，便低头想要跟阿绮娜说可以了，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只听噗通一声，水面上立刻砸出来一朵巨大的浪花，精疲力尽的阿绮娜仰头倒进了水里，居然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直接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