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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烟花困境 ...

  •   朝颜花终于开了,淡紫色的花瓣裹着晨露,攀在小屋的窗棂上。

      沈玉离开已三日,烟雨阁的喧嚣依旧,丝竹声里混着老鸨尖细的吆喝,只是西跨院的偏房,骤然安静得让人心慌。

      “哐当”一声,房门被踹开,老鸨踩着绣鞋闯进来,脸上的脂粉被怒意堆得沟壑纵横,手里还攥着根藤条,抽得门框“啪”地响:“苏婉!你倒会享清福!沈小公子走了,你以为没人护着你了是不是?”

      她三角眼扫过桌上的琵琶,又落在苏婉素净的月白襦裙上,“别跟我装死!李公子今儿个带了三十两银子来,点名要你陪酒,现在就跟我走!”

      苏婉抬眼时,眼底没有半分慌乱,只有寒潭般的清明。

      “妈妈急什么?”她缓缓起身,月白襦裙扫过地面,没有半分拖沓,“李公子昨日在城东强抢民女,被张书生递了状纸,巡按府的人晨间刚去户部传过话,妈妈没听说?”

      老鸨愣了一下,藤条僵在半空:“你少扯谎!李公子是侍郎公子,巡按敢动他?”

      “动不敢动另说,”苏婉走到桌边,拿起案上的粗瓷碗,指尖叩了叩碗沿,“但‘包庇纨绔’的罪名,烟雨阁可担不起。前几日城西春香楼就是因为藏了犯事的公子,被巡按府封了三天,妈妈忘了?”

      她早从小翠口中套出春香楼的事,昨日又托老琴师去巡按府附近探了口风,算准了李修远此刻正是风口浪尖。

      老鸨的脸色瞬间泛白。

      她开烟雨阁靠的就是官府里的那点关系,最怕沾上官非。

      可转眼瞥见苏婉神情淡淡,又咬牙道:“少拿巡按吓唬我!李公子说了,今天见不到你,就拆了咱们烟雨阁的招牌!”

      “拆招牌倒未必,”苏婉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但李公子昨晚赌钱输了五百两,正愁没处找补。妈妈若是让我去陪酒,他少不得要借‘伺候不周’的由头赖掉酒钱,说不定还得倒赔他几两——这种亏本买卖,妈妈也做?”

      这话半真半假,赌钱的事是听账房先生闲聊时说的,却正好戳中老鸨贪财的软肋。

      老鸨眼珠飞快转着,显然在盘算利弊。

      苏婉见状又补了句:“前日扬州来的王老爷还在楼里,他最爱听《广陵散》,也爱论字。我若弹给他听,再写幅字相赠,赏钱少说也有五两,且王老爷素来与李侍郎不对付,有他在,李公子不敢放肆。”

      这话彻底打动了老鸨。

      她狠狠瞪了苏婉一眼,藤条往地上一摔:“算你嘴巧!赶紧准备,我去请王老爷!但你记住,要是赚不到赏钱,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踩着绣鞋匆匆离去,临走前还不忘把桌上的粗瓷碗摔在地上——这是故意刁难,却也算是松了口。

      苏婉看着满地瓷片,指尖的力道渐渐松开。

      她弯腰捡碎片时,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寻常女子的娇柔,指腹被划破也只是皱了皱眉,随手用袖口擦去血珠。

      刚收拾好碎片,小翠端着一碗掺了沙子的糙米饭进来,眼眶红红的:“婉姑娘,老虔婆太坏了!她说你要是赚不到赏钱,就把你卖到城外窑子里去!”

      碗里的米粒寥寥无几,上面飘着几片发黄的菜叶,与沈玉在时的米粥判若云泥。

      “无妨。”苏婉接过碗,没有丝毫嫌弃,拿起筷子就吃,咀嚼的动作很快,却不狼狈,“窑子离官道近,反而更容易脱身。”

      小翠看着她清冷的侧脸,忍不住道:“沈小公子要是在就好了,他肯定不会让你受这委屈。”

      苏婉夹菜的手顿了顿,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有他的事要做,不必为我分心。”

      **
      午后,苏婉刚给王老爷弹完《广陵散》,又写了幅“宁静致远”的字,王老爷果然大喜,赏了五两银子,还特意嘱咐老鸨:“苏姑娘是清雅之人,莫要让俗事扰了她。”

      老鸨脸上堆着笑应着,转身就把银子揣进自己腰包,连句好话都没给苏婉。

      苏婉没计较,抱着琵琶刚要回如今住的柴房,就被李修远堵在了回廊拐角。

      他显然是被巡按府的事憋了火,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身后跟着四个凶神恶煞的家丁,个个手里都拿着短棍:“苏婉!你敢算计我?”

      周围的姑娘们吓得纷纷躲开,老鸨躲在二楼栏杆后,只敢远远观望,连大气都不敢喘——她收了李修远的定金,却又怕王老爷怪罪,干脆装看不见。

      苏婉却站在原地没动,怀里抱着琵琶,指尖稳稳按在琴弦上,像握着某种武器:“李公子说笑了,我只是个弹琴的,哪敢算计您?”

      她的语气平静,眼神却锐利如刀,那股迫人的气势,让李修远莫名心悸,竟一时不敢上前。

      他缓过神来,怒喝一声:“少装蒜!若不是你挑唆张书生,巡按府怎会找我麻烦?今天我非要带你走不可!”说着就要挥手让家丁上前。

      “李公子且慢。”苏婉突然开口,声音清亮得压过回廊的喧嚣,“您可知前日抢的那位姑娘,是谁的人?”

      她故意顿了顿,看着李修远的脸色变化,“是巡按大人的远房侄女。方才我见巡按府的差役就在前门,说是要请您去府里问话——您确定要在这里动手?”

      这话半真半假,差役确实在前门,但只是例行巡查。

      可李修远本就心虚,闻言脸色瞬间惨白。

      他盯着苏婉,突然觉得这女子不像表面那般柔弱,那双眼睛里藏着的东西,让他莫名害怕。

      可话已说出口,又拉不下脸面,只能硬着头皮道:“你……你别想骗我!差役在哪?”

      苏婉适时抬手指了指前门方向,恰好有个穿皂衣的差役路过,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

      “不信您可以自己去看。”她语气平淡,却带着十足的底气,“若是差役问起您为何在这里动粗,您打算怎么说?说您强抢烟雨阁的姑娘?还是说,您想当着差役的面,再犯一次‘强抢民女’的罪?”

      李修远的额头渗出冷汗,身后的家丁也开始犹豫——他们只是混口饭吃,可不想得罪巡按府。

      “你……你等着!”李修远放下一句狠话,狠狠瞪了苏婉一眼,“这事没完!”说着带着家丁狼狈地走了。

      老鸨连忙跑下来,脸上堆着假笑:“婉姑娘,你可真厉害!还好没出事。”

      “妈妈还是管好看门的人。”苏婉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丝毫感激,“若是下次再让李公子进来,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把他赌钱赖账、强抢民女的事,都告诉王老爷。”

      老鸨的笑僵在脸上,只能讪讪应着。

      苏婉抱着琵琶转身往柴房走,刚拐过弯就撞见小翠跑来,脸色发白:“婉姑娘,不好了!老虔婆刚才跟李公子的人说了什么,好像要给你下毒!”

      苏婉脚步未停,眼神却沉了沉:“我知道了。”

      回到柴房,果然见桌上放着一碗“糖水”,碗沿还沾着点淡红色的粉末。

      苏婉拿起碗闻了闻,眼神冷了冷——是“软筋散”,虽不致命,却能让人浑身无力,任人摆布。

      她没有丝毫犹豫,走到墙角,将糖水倒进了用来浇花的破盆里,又从怀里摸出个空瓷瓶,倒了些清水进去,假装喝了几口,然后躺在铺着枯枝的“床”上,闭上眼睛装睡。

      没过多久,老鸨就带着两个家丁进来,见苏婉“睡”得沉,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把她抬走,送到李公子的别院去!”

      家丁刚要伸手,苏婉突然睁开眼,指尖一扬,藏在发间的解毒粉“簌簌”撒了出去。

      那粉末无毒,却带着极强的刺激性,家丁瞬间被呛得咳嗽不止,眼泪直流。

      苏婉趁机起身,一脚踹在离得最近的家丁膝盖上,那名家丁“噗通”一声跪下,疼得龇牙咧嘴。

      “妈妈这是要干什么?”苏婉站在柴房中央,月白襦裙沾了些灰尘,却依旧挺拔如松,“私自给客人下毒,再卖到别院,这事要是传到王老爷耳朵里,您觉得烟雨阁还能开得下去吗?”

      老鸨吓得后退半步,指着苏婉说不出话:“你……你没喝糖水?”

      “妈妈的好意,我怎敢不领?”苏婉拿起桌上的空瓷瓶,晃了晃,“只是这糖水味道不对,我倒了喂花了——不信您看,这花怕是要枯了。”

      她指了指墙角的破盆,里面的朝颜花果然蔫了下去。

      老鸨看着枯萎的花,又看着满地咳嗽的家丁,彻底慌了神。

      她知道苏婉这次是真的动了怒,也知道这姑娘手里握着她的把柄,只能硬着头皮赔笑:“是妈妈糊涂,是妈妈错了!婉姑娘别生气,我这就把李公子的定金退了,再也不让他来了!”

      苏婉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老鸨见状,连忙带着家丁狼狈地跑了,临走前还不忘把柴房的门给她关上——这是怕她出去告状。

      柴房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苏婉靠在门后,冷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走到桌边,拿起琵琶,轻轻拨动琴弦。

      琴音清越,不再是之前的孤高悲壮,而是多了一丝坚韧。

      如今不知因着什么,她有了这副女儿身子,又落到这个境地,眼中的世界与记忆里有了很大不同,也连带着心性也有些变化。

      世道对女子确实刻薄。

      柴房的月光从破窗照进来,落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银辉,清冷的侧脸在光影中竟透着几分英气——眉峰微扬时的锐利,握弦时指节的力度,都藏不住她骨子里的刚硬。

      接下来的几日,老鸨果然没再敢逼她接客,却也断了她的吃食,只给些残羹剩饭,还派她去劈柴、挑水,想磨掉她的锐气。

      苏婉却毫不在意,劈柴时动作利落,一斧下去正好劈在木柴的纹路处,力道精准得像在挥剑;挑水时脚步平稳,两大桶水晃悠悠地走着,竟没洒出半滴——这些粗活,在她手里竟成了某种修炼,让她渐渐找回了对身体的掌控感。

      她白天借着劈柴的机会,观察烟雨阁的地形,画了张简易的布局图,标注出后门的守卫换班时间、老鸨的卧室位置;晚上就着月光调息,运转灵力时的路径,竟与脑海中偶尔闪过的仙法片段隐隐重合,体内的魔气也安分了许多。

      这天夜里,她正在柴房打坐,突然听到后门传来打斗声。

      透过门缝一看,竟是李修远的人——这次来了十几个,个个手里都拿着刀,嘴里骂着“臭婊子,给脸不要脸”,显然是狗急跳墙了。

      苏婉神色不变,从床板下摸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磨尖的木片、迷烟,还有之前从家丁身上搜来的腰牌。

      她先将迷烟点燃,从门缝吹出去,迷烟顺着风飘向后门,正好落在守卫换班的空档。

      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几声闷响,显然有人中招了。

      苏婉趁机打开门,贴着墙根绕到后门的拐角,将磨尖的木片插在必经之路的泥土里,又把腰牌扔在打斗的中心——那是李修远对头的腰牌,她早从账房先生那里打听清楚了各家公子的信物。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回到柴房,关上房门,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夹杂着“是李家的人!”“拿腰牌来看!”的喊叫声,显然是李修远的对头也来了,两拨人打了起来。

      苏婉靠在门后,听着外面的混乱,嘴角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她知道,这场打斗很快就会引来巡按府的人,李修远这次怕是真的要栽了——而她,只是推波助澜了一下。

      窗外的朝颜花已经谢了,却结出了小小的花籽。

      她知道,处境或许还会有波折,但也无需因此而忧愁——这点泥潭,实在算不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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