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勺筷子》亦小可

27、二十七 猴屁股

　　小囡的家里新来了一只猴。浑身棕色的毛发，睫毛长长的，眼睛乌黑发亮，还有个红屁股。它被小囡的爸爸推了一把，才发着抖踉跄进来，还差点摔倒。小囡吓了一跳，她一直以为家里不能养猴子。不过爸爸说没关系，没人来查这个，只是个猴子罢了，从山上骨碌下来的，要不是救了它一命说不定就在外面死掉了。小囡只好点点头，看着猴子被爸爸带进房间。
　　爸爸每天要出去干活，屋里准备了水和食物，还嘱咐小囡吃什么给它分点就行。家里没人，小囡的家务做了一半就想跑开玩，从前只能趴着窗户看外面，但现在有了猴子小囡便好奇地去试探。猴子棕色的毛发比起刚来时一天天黯淡，不过眼睛还是黑亮的，小囡很喜欢。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猴子倒是很友好地对她，甚至懂得抬起手摸摸她的头发，冲小囡微笑。它没被关着，爸爸似乎还教了它上厕所。但爸爸特意嘱咐这猴子也狡猾，不许让小囡离得太近又叫她看好。
　　不管猴子是站着还是坐着，都会露出来红屁股。小囡不知道它为什么是红的，只觉得新鲜，围着猴子看。小囡总来找猴子玩，她俩就都不怕生了。后来她还发现这猴子有自己的语言，不过说得不清楚，声音又小，小囡听不懂，每次都是小囡对着它讲话。
　　他们这儿迎来雨季时，猴子的屁股更红了。
　　爸爸回来之后满身疲惫，吃过饭就扑进房间不搭理小囡。今天有黄鼠狼跑来偷走了两只鸡，小囡想把这事告诉爸爸，可她不敢推门，凑到门口听见里面哼哼啊啊的。爸爸一会又吼又骂，一会喘得像村里得了气短病的郑爷爷。仔细听还有猴子的声音，又说的是它的语言。但这回声音大了，小囡听着像是在喊“放开”。
　　屋里乱糟糟的，第二天小囡进去擦地看见猴子没精打采，怀里放着个桃儿。晚上爸爸回来骂了一通，对小囡说那猴子不知好歹，桃子明明是它最想要，给了还不吃。爸爸吼起来很吓人，看得小囡心惊肉跳，她悄悄往后退着想溜走，可一抬头和猴子对视，忽然瞥见它脸上有泪。
　　那个桃子歪歪扭扭地滚在一边，颜色鲜艳，像猴屁股似的。
　　丰收的时候爸爸说猴子怀孕了，小囡没敢问，只见猴子的肚子一天天突出来。郑爷爷说猴子六个月就会生小猴，但小囡数着月份，一直到又一年的雨季，整整十个月猴子才生。那天村里的接生婆也来了，在里面闹腾了一番。小囡个头不够，仰头看见爸爸抱着什么就急匆匆地出去了，她想看看小猴子也不行，跳了一下只隐约看见了一只白白嫩嫩的小脚丫。屋里的猴子瘫在地上，棕色的毛发干枯毛躁，屁股鲜红，像爸爸说它喜欢的桃子的颜色。小猴子被爸爸卖了，因为晚上小囡看见他拎着酒回来，还换了身新衣服。后来她没再听见猴子说自己的语言，进屋的时候只能看见那猴子死气沉沉的模样。
　　第三年雨季的时候外面来了一伙人，吵吵嚷嚷的。他们进屋把猴子抬出来，还一直安慰着别怕。猴子的屁股似乎没那么红了，但小囡还没看清，它身上就被盖了件衣服。小囡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追出去只看见汽车鸣叫着开远了。爸爸也一直没回来，听村里人说他跑了。
　　没了猴子，又不见了爸爸。小囡在家里空落落的，碰上另一伙人来拜访。他们倒是很温和，抬着大机器，对小囡介绍自己是记者。小囡不明白记者是什么，但他们让她对着玻璃的叫镜头的东西讲故事，讲“猴子”的故事。
　　“我家养过一只‘猴子’，它总在爸爸回来之后又吵又叫。它还会说话，但我听不懂。”小囡对着记者和镜头有点紧张，说完两句话就没词了。她决定再带记者看看别的。“你跟我来这边，我家猴子可聪明了，这是它开始不吵不闹的时候在墙上画的。”
　　小囡没上过学，除了一二三什么也不认识。那面墙上的灰很重，记者和摄像走近了好几步才看清。镜头聚了下焦，里屋墙上的字歪歪扭扭，写的是：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