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勺筷子》亦小可

26、二十六 麻花

　　有只手大力地揉搓着，手掌不留情地按压至变形，指腹垂直插上来。四周是铁色的墙壁，带着弧度和凹陷的花纹，而我正被迫不断地朝上面撞击。
　　好痛。
　　粘稠的液体顺着墙壁的顶端倾泻而下，又滑又腻地沾了我一身。我和液体乱糟糟地混在一起，浑身上下似乎都浮肿起来，被什么东西撑满了，变了模样，变得不像自己。头顶只有晃眼的灯光，什么也看不清。
　　“再加点面粉！”
　　“你懂什么啊？得这样揉！
　　“这样做出来才好吃……”
　　声音刺耳地炸响，听到后面又逐渐消散了。身体四分五裂地被揪成一块块，结实地摔在平面上。我奇怪居然没有见血，挣扎着望向四散的躯体。意识时聚时散，四周只有粘稠的液体。
　　我在哪？我还是个完整的我吗？
　　呼的一声，有透明的东西迎头罩了下来。清晰的，单薄的，让我依旧可以看清外面的一切。
　　“这是干啥？”
　　“啥也不知道，这叫保鲜膜，保温保湿，能保证面团状态更好。”
　　可是保鲜膜好像也断绝了空气。我想大喊，但不知嘴长在了何处，倘若找到，怕是也被保鲜膜紧紧蒙住了。
　　下一刻，所有的景象骤然消失，我猛地一激灵在昏暗的房间里睁开眼。光源来自屋外的客厅，拐着弯漫进来。头顶吊灯的挂坠在阴影中像是悬挂的锋利刀片，全部指向我。脑袋昏沉，我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出去。连着客厅的餐桌上摆着张我家最大的面板，上面整齐地码着一排排面团，最上层还紧紧糊着保鲜膜。
　　“妈，这是在干啥？”我冲厨房里问。
　　“搓面团做麻花！你可别在这添乱，跟猪一样睡到现在！快去学习！”她嘶吼。转身前我忽然看见旁边有个铁盆，带着弧度和凹陷的花纹，底部还有残留的油。这场景分外熟悉。好像……好像我方才是梦见自己成了被搓的面团。
　　荒诞。
　　饭后父亲像烂泥一样倒回沙发上，与那个已经被他压出个坑的位置完美契合。我妈在厨房叮叮当当地洗碗，半个小时后摘下围裙，终于窝进沙发里。
　　“再给她补一门数学吧！”我妈说。电视上的球赛磁石一般勾着父亲耷拉的双眼，但他的嘴大概可以脱离控制。“你懂什么啊？得到全日制的补习班去，高三了要什么周末！”父亲提高嗓门，说得唾沫星子飞溅。“这样才能有个好未来……”声音刺耳地炸响，听到后面又逐渐消散了。我站在沙发侧面，目光盯着茶几的一角。他们激烈地讨论了一番，为我讲述着远大而充实的计划。
　　“我跟你说话呢！都不知道看人吗？”父亲冲我吼。耳朵嗡嗡作响，好像站得久了忽然一抬头有些发晕。霎时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呼的一声盖下来，把我整个人摁在那。
　　我妈说：“闺女，你爸也是希望你能在我俩的保护下，状态更好嘛。行了快进屋吧，继续学习去。”
　　荒诞。
　　一时间我竟挪不动脚步，犹如被盖了保鲜膜的面团。我想大喊，可不知嘴长在了何处，倘若找到，怕是也被紧紧蒙住了。
　　“看见你的未来没？我都看见啦。可好了。”我妈最后轻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