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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贺岁篇 A和B的高三寒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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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过年要回的老家在离这儿很远的南方。本来过年是全家人一起回去的,但今年正赶上形势紧张的疫情,看样子大有严加管控出省的趋势。那边又赶着办丧事,B的家长商量了一番,直接委托班主任转告他,他们收拾东西先走了。
听完这消息回来,B坐在那转着笔,心头上还是稍微难受了一下。虽然是个重新组建的家庭,但后爸和弟弟回去就算了,连亲妈也甩手把他丢在这。他自己倒是根本走不开。高三上学期学校也是发了狠,管什么疫情形势,居然本着职业操守硬是要一口气把他们压到小年放假,环顾四周好像都没这么晚的。现在这几天还正临近期末考试,左右算算他也得留在这。还真是难以忘记的高三回忆。
他自己吃住不成问题,所以家里才决定得那么快,但还是免不得让B咬牙记恨。不过这事他没和别人讲,一是跟成天只知道嘻嘻哈哈的室友们说没什么意思,二是这事听起来难免显得自己太惨了点。他要面子,也就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地熬到了放假。
放假——放假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麻木机械地学习和挣扎着想偷玩。头上悬着高考一把刀,左右都睡不安稳。
掰手指头算算后天就大年三十的时候,B还在挑灯夜战写无穷无尽的寒假作业。他对着作业啐了一口,一气之下扔了笔,往后面的床上一仰,摸过手机在联系人里翻了一圈最后把电话拨给了A。
其实打出去他就后悔了,半夜三更地骚扰人家干什么。不过电话嘟嘟地响了几下,B又理直气壮起来。管他那么多,就学烦了骚扰他能怎样?
结果B心里翻来覆去半天,开了外放的电话一直在忙音,估计再几秒就要自动挂断了。他有点烦躁,盯着那个红色的键不知道该不该按。
A那个傻*在搞什么——骂还没骂完,电话忽然踩着线通了。
“喂——?”A的声音有点含糊不清,一听就是眼睛都没睁。B听得心里咯噔一下,忽然难受得很。都怪自己非要大半夜给A打电话,明明人家睡得好好的。他又觉得委屈,内疚自己打扰了别人,习也没学明白全家还空落落的只有自己一个。
“喂?亲爱的怎么了。”A叫道。
B一愣,卡顿了一下才想起来A平时总喜欢开玩笑,黏黏糊糊地叫他亲爱的。他揉了揉鼻子,也没说上来什么,就应了一声。现在这称呼听起来反倒让他觉得好受了点。“你睡了啊。”B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最后就说上来这么一句。
A在那头好像笑了,也可能是被他气笑的:“亲爱的,我可专门来接你电话,现在都清醒了。”
“啊?你怎么知道是我?”B下意识追问,结果A那边居然卡壳了,说得含糊其辞的:“啊……就,给你设了单独的……铃声。”
两人都沉默了几秒,B顺理成章地装傻:“你他妈该不会是特意标记我的电话计划着怎么整我吧?”
“操,一肚子坏水被你发现了。”A立马笑着接上了。
之后他们就没什么两样地胡扯了一通。的确跟A瞎聊起来会让他心情好很多,以至于高兴到马上要挂电话了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想说什么。“对了,那个……”B犹犹豫豫地说,“你家过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像捧着一团毛线球随便拽断了一根就当作了头。
A打断了他:“是不是那两个傻……啊,你家长,把你扔这自己跑了。”B听出来A差点没收住的脏话,顿时心情又好了不少。他的确也很想骂那两位家长。
“对,”B吸了口气,又补道,“可去他妈的吧。”
A那边安静了一小会,接道:“明天等我信儿,我去你家过年。”
最后是稀里糊涂地说了晚安就挂断了电话。他其实是想吐槽要自己过年这件事的,但真没想到A直接说要来。在床上翻了几个身,B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下了定论:好好珍惜A这个好兄弟吧。
第二天他刚打开手机看见了A发来的消息:成了。
大年三十的早上B还没睡醒,就听见自己手机不知道在哪带着震动唱开了大戏,哇呀呀了好几遍终于把他给吵醒了。B暴躁地爬起来捡手机,发现是A打来的电话。但他手机的铃声什么时候改成唱大戏的了——操,想起来了。好像是那天晚上自己一个感动给A设置的独特版。趁电话还未自动挂断,B没空管戏唱到哪赶紧接了起来。
“亲爱的,楼下单元门一会给我开一下呗,我快到了。”
B表示有被他恶心到:“死一边去,谁是你亲爱的。”
“好嘛,这会儿又嫌弃我了?”A一提醒,他又想起来也就前天晚上自己还坦然接受亲爱的这个称呼并且任凭A叫了好几句。真他妈不堪回首。
虽然单元门在家里能按开,但B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边拿着手机跟A插科打诨地贫嘴,一边就带上钥匙下了楼。电梯上来得比较慢,他才刚到一楼单元门口,就隔了两层玻璃门看见外面高高瘦瘦的男孩子。
A应该不知道他下楼,看见B也是一愣。他的耳朵冻得有点发红,左边戴着一只无线耳机有点惊喜地冲B招手,一下让他想起在学校A和他一人一只无线耳机听歌的时候。
天气冷得A直跳脚,催着他快点开门,而后扑上来勾住了B的脖子就把冰凉的手往他衣领里塞。“你他妈!”B咬牙骂了他一句,但也没把他的手拔出来。算了,就当让他捂捂手。
电梯里的空间不大,两边都是一整面的大镜子。A半个身子挂在B身上,和他挨得特别近。他俩面对镜子站着,电梯数字跳到一半,A忽然冲他吹了口气。B不甘示弱,一口气吹回去。估计他们加起来也不超过三岁,两人就莫名其妙地在这闹起来。本来就离得近,吹到激动处B眼睁睁看见A没刹住在他脖子上亲了一下。他直盯着镜子里他们两个发愣,麻酥酥的感觉一下就从头窜到了脚底。
好在电梯这会终于到了他家的楼层,B立马拽起A就从狭小的电梯间里蹿了出来。
“哎对了,你怎么还跑楼下接我来了?”他站在前面开门的功夫,A半倚着边上的墙问。B被这问题噎了一下,左思右想没好意思把高兴俩字说出去。“就……我按不明白那个远程操控。”
还有好久才到晚上,B心血来潮拽着A打扫家里卫生。其实放平时他肯定不会脑子抽风有这个想法,结果现在和A一起还收拾得挺起劲。擦灰的时候B听见A不知道在哪喊他,他循声过来看见A正站在门口监视屏跟前。“你在那干嘛?”
A指了指远程操控的监视屏:“它……响了。”
“啊,按开呗,估计是谁没带钥匙吧。”B手里还拎着抹布,边说边走过去想都没想连按三下直接开了锁。楼下的门生怕他不知道,还欢快地回应了一声“叮咚”。
“物业的,核酸检测做了吗?”
“啊,做了做了。”
“行。”
B切断了监视屏,回头就看A的表情不大对地盯着自己。
“你今天早上还说不会操作这东西吧。”A问。
妈的,B暗骂了一句,看破不说破就那么难?“你他妈是不是纯心拆我台,”B象征性地给了A一脚,“咱俩两个男的我说见你……咳,见你高兴不显得矫情吗!”这话说得B都想钻地缝,结果看A笑得还挺开心。行,这人脸皮比城墙厚名不虚传。
中午饭被他俩一商量给跳过去了,打算留着胃口晚上开大餐。两人倒在沙发上,本来是头顶着头,但A嫌不舒服,蹭来蹭去枕到了B的颈窝附近。他稍微一动,半长不短的头发就扎到B的侧脸。
“啧……你别乱动。”B伸手在他头发上揉了一把。阳光暖暖和和地照在身上,他们就躺在这谁也不想挪地方。A调整了下姿势,鼻尖刚好碰到B的脖子。B听他喊了自己一声,就问他干嘛。
“困了。”A说话的时候几乎是挨在他的耳边,还往上轻轻抬头蹭了一下。A倒是困了,把他搞得精神得要命,瞪着眼睛看天花板。B翻来覆去地想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从在学校一起听歌想到下雪的时候A拽他下去,从大晚上打的那通电话想到早上在电梯间里。总有哪不太对劲。
不过还没想到确诊那步,他也睡着了。
就这么跟A一起任凭时间消磨,等太阳快落山才醒了过来。自然光线已经很暗了,B一拍脑袋反应过来还没决定晚上吃什么。
“快快快一会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A头发乱糟糟地被他弄醒,还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B在边上抓耳挠腮地查着菜谱:“买菜买菜!!年夜饭!!”
“靠——!”这下A也一骨碌爬起来,两个小伙子毛毛躁躁地就穿衣服冲下了楼。
好在小区外面的菜铺还开着,B打算自己掌勺,格外认真地在货架里挑菜。A从他边上探出头来:“有个会做饭的男人好幸福哦。”B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闭嘴吧你,去帮我拽个塑料袋。”
虽然外面非常冷,但B还是觉得跟A一起拎着菜往回走要比往常快活得多。果然有个好兄弟令人心情愉悦。他不由分说把手套分了一只给A,顺便批评他不好好爱惜自己。A明显不服气:“我可给你围过围巾!”
他本想顺嘴怼回去,结果冷风一吹想起来的确有这事。是下雪的时候A拽他下楼前围的。头脑还没来及反应过来什么,心脏就忽然加劲儿跳了几下,B觉得自己又被那股麻酥酥的感觉浑身电了一圈。
果然是得病了吧。
到家的时候刚好五点,A把菜一放就赶紧摘了口罩:“终于到家了!可闷死我了。”这回是A先进的门,他率先脱了衣服挂好,转身笑嘻嘻地跟B开玩笑:“亲爱的欢迎回家~”
不出意外的,B又被细小的电流电了一次。主要A那句亲爱的叫得太顺口了,这才听得他犯病的吧。B含糊地想。“不去当演员真白瞎了你。”
他简单给A讲了一下要做的菜,就把A推到一边洗菜去了。中途A接了个家里的电话,估计是问他吃饭了没。B这才想起来问他:“你家怎么就同意你大过年的跑出来了?”
“我家不怎么注重过年,根本就不感兴趣。我说你一个人怪冷清的就放我走了。”
“那你……看重吗?”B想了一下,还是问了。他是真的很喜欢春节,这也是他从小到大最隆重的时候。但后来他妈妈再婚,家里过年就举家去南方了。后爸对他也不错,南方过年也没什么不好,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从小生长在那样的家庭氛围A也不会太注重吧——那好多事也不用强求。
A忽然弹了他一脸水花:“发什么呆呢!我挺喜欢过年啊,以前都是我有空就去亲戚家瞎折腾。”
B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吃完饭本着招待客人的原则,B去刷了碗,回来就看见A坐在沙发上,还冲他拍拍身边的位置。不过没想到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开的电视被A已经调好了台。他问:“你家连年都不过,还看春晚?”
A理直气壮:“不知道这叫氛围吗?”
“怎么就你事多。”B说着顺手冲A的腿上拍了一巴掌,结果A噌地一下就扑过来跟他闹。他俩在长条的沙发上从左打到右,也不知道谁中了什么病毒传染了对方,活像两个傻子。后来闹累了,两人又像一摊烂泥一样窝在沙发里。碰上春晚的歌曲类节目A还会跟着哼几句,不过除了小品他会津津有味地看完,剩下的时间都在和B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B打开相机随便拍了几张记录和A的傻x时光,但点照片看的时候就发现了点小问题。
他俩真的凑得好近。
B是靠着沙发的一个角落坐的,A干脆躺在他身上。还有手——刚才也没注意,A拽过他的手掰着玩了一会之后就拉在手里没放开过。似乎今天晚上A特别黏他。他忽然试着伸手轻轻地把A的头推开,但A反而在他手心里蹭了蹭,然后又靠了回去。这下B僵住了。不对劲的想法愈来愈浓,可他又不知道这是因什么而起。犹豫了一会儿,他把刚才拍的照片发给了唯一算靠谱的一个室友。没几秒那边就回了消息,还是一条语音。
这东西绝对不能点开听。B一边想着一边长按转文字,结果手不听使唤一键按成了扬声器播放。他差点没蹦起来,连忙往下调音量还是没拦住声音。“我靠你俩怎么这么腻歪?”
A用头拱了拱他的肚子:“嗯?谁啊。”
“……室友。”B当即把手机扣在了沙发上,生怕再外放出来一条语音。“说我们呢?”A看起来倒是很坦然,没觉得刚才那话有什么不对。但B的心脏又开始按捺不住地狂跳,怎么深呼吸都没效果。
“哎,”A拍了拍他,一本正经地说,“你心跳开了加速?我在遥远的肚子都感到了共振。”空气安静了几秒,然后B没忍住被他给逗笑了。笑了半天这事就当过去了,A也没动仍旧黏着他。B觉得是自己想的太多了。谁还不允许好兄弟把自己当靠枕了不成。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A困得几乎要睡过去,被B按着的脸搓了半天硬他摇醒了:“熬年熬年,马上就十二点了你先别睡!”
A哼哼唧唧地坐了起来。“你昨天通宵了?”B用胳膊肘戳了戳他,“下午睡了一觉现在又困了啊?小伙子你还是个高三的年轻人呢。”
A冲他翻了个白眼:“哦——我也不会操作监视屏开门。”B先是一愣,消化了几秒才反应过来A什么意思。他妈的,兴奋得失眠不直说影射他干什么!
春晚的画面一切换,在上一个节目的尾声中所有人都站在了台前。
“倒数了!”B跳起来拽着A往窗边跑,“一会儿肯定会有人放鞭炮!”A笑着骂了他一句:“你他妈自己不买倒是挺省钱啊。”
电视正在和全国所有看与不看春晚的人一同倒数。
五……他想起来初中的时候父母吵得昏天黑地然后离婚,他妈妈又跟后爸组建了家庭。
四……还有那年他第一次回南方过春节。
三……后来他上了高中,觉得生活挺没意思的。
二……今年他们又举家抛弃他回了南方。
一……A这个傻*为什么要来陪自己过年啊。
“大家,过年好——!”电视传来喜气洋洋的声音,不用看都知道屏幕上一定花团锦簇的。楼下果然有人不负众望地点燃了烟花,在黑夜里绚烂地炸开。
“新年快乐。”A在同一时刻轻声说道。B有点猝不及防。他以为A会吵吵闹闹地祝他新年快乐。站在身边的A转头和他对视,黑色的眼眸里映着B的身影。窗外的烟花炸了一朵又一朵,春晚上唱着迎接农历新年的第一首歌。鬼使神差地B张开了手臂,他觉得自己一定傻透了。
“新年快乐。”他说。
但A笑了,从眉梢到嘴角都染了笑意,他晃晃悠悠地转了个方向,一点点凑过去,和B紧紧挨着。头顶着头,又伸手抱住了他。A的一只手在他后背突出的蝴蝶骨上,另一只手按在腰间。B感觉到那几根手指动了动,但A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往下滑了滑把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挺快乐。”A说。
这真的和朋友一生一起走的拥抱一点也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