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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春宵梦短 ...

  •   离开晴明房间的博雅几乎是落荒而逃,他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整齐的黑色帽冠从头顶罩下,让他竟觉得头皮有些闷热。

      自己刚刚是...偷亲了晴明?

      博雅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攥着门闩,仰头将身体的全部重力都斜压在木门上。他靠着手臂抵在插销上的支撑才堪堪站直身体。

      为什么他会对晴明做出那样失礼的举动呢?若仅以试探水和酒为理由就去随意亲吻他人,只怕这个借口博雅连自己都搪塞不过。

      而且,就算晴明唇上沾的确实是酒又如何呢,都醉成那样了...一想到这里,博雅脑海中再次闪现过那人泛着潋滟水光的红唇,他喉间不自觉地吞咽一下,面上还没褪下的余温再次烧了起来。

      博雅懊恼地猛摇了摇头,把不该出现的画面甩出脑海,他定了定心神,平复好气息后抬眼看向屋内。

      方才他只顾着离开晴明房间,慌不择路之下闷头乱跑,也不知跑到了何处。

      晴明的阴阳寮花草茂盛,房屋众多,在一排排乌漆麻黑的房间中,这间亮着烛光的屋子就如黑夜里闪烁的萤火虫,瞬间吸住了他的注意,让他下意识地躲进这里。

      博雅环顾一圈确保屋内没人后,才开始打量起房间的摆设。

      不大的屋子里陈设简单,正对着房门的是一张横放的床榻,干净整洁。

      榻边,一竖展开的屏风笔直地立在那里,上面浮世绘风格的樱花色彩艳丽唯美,一股浓浓的东岛气息从那盛开的花瓣中扑面而来。

      右手边,一方梨花木的长桌中央摆放了一个打开的木匣,匣内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权当做静心,博雅绕着屋子开始踱步,想要将脑内杂乱的思绪疏离清晰。结果他刚走两步,余光就瞥到了屏风后某样令自己更加混乱的东西——一个摆满他衣物的架子。

      两臂宽的落地式木衣架上,一套套衣服被叠放整齐,从雪白的里衣到绣着暗纹的大氅,从头上戴的冠帽到脚下穿的短靴,甚至他腰间后背所佩带的弓箭、箭筒、长刀、短笛也应有尽有。

      屋内的烛火摇曳不定,橙黄的火焰每一秒都在跳跃着变动身形,就如博雅此时复杂到难以言说的心情,没有一刻是重复的。

      为什么晴明的阴阳寮里...会有这么多...自己的衣服?

      越想越杂,越理越乱,头脑一片混沌的博雅最终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躺到了床上。

      男人褪去了外衣,墨色中衣一丝不苟地贴在身上。露在黑色交领之上的皮肤薄薄的一层裹在他修长白皙的脖颈上,在昏黄烛火的映照下似一张透着光的莹白宣纸。

      博雅本以为今夜自己会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谁知,或许真的是因为晚宴上喝的两杯‘黄粱一梦’后劲儿太大,不消片刻,他竟然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夜晚的风吹得院外草木哗啦作响,成片的枝叶舞动声中似乎还隐藏了一道房门被拉开的声音。

      ...

      惊动博雅的,是腰间一双温热而陌生的手掌,一双不属于自己的手。

      博雅立即睁开眼睛,入眼却是一片漆黑,像是被人用黑色布带蒙住了双眼,什么都看不到。

      那双手顺着床上人劲瘦的腰肢,如蛇一般紧贴着衣物攀附而上,隔着布料博雅更清晰地感受到那双手游走到了自己肩头,将他按住。

      博雅一个猛力翻身,摔出了床外,砸到地上时预想的痛感并没有来临,他来不及思考便就着落地的姿势朝一侧滚了两圈。

      滚动的身体撞上榻边屏风的一角停了下来,他刚站起半个身子想要扯下眼前的布条,就又被那人欺身靠近,脚下一个不稳,身体向后仰倒了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竖立的屏风笔直地砸到了地上。博雅被蒙着眼,脑中一阵眩晕,那双温热的手摸上了他的手腕,身前仿佛笼罩着个人,他方欲挣扎,就听耳畔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博雅。”是晴明。

      博雅浑身紧绷的肌肉放松了,只是这样被人压在身下还蒙着眼的感觉实在变扭,他虽不反抗,说话时却还是带了丝不满。

      他小声呵斥道:“晴明你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我屋里做什么?”

      “这就要问博雅了。”阴阳师促狭的笑声在他耳边响起,余音悠扬,因为视觉被遮盖了,身体的触感就变得异常敏感起来,酥麻感如细小的蚂蚁成群的在皮肤上爬过。

      “问我什么?”忽略掉身体产生的古怪反应,博雅皱着眉反问道。

      “当然是问博雅大人——”晴明忽然拉长了语调,听到这声‘大人’,博雅莫名心跳漏了一拍,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听晴明道:“为何在替晴明擦脸之时,这脸擦着擦着,就擦到了嘴上?”

      “我...不、不小心滑了一下...”博雅忽然手心冒汗,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指尖也沾染了些许湿意。

      “博雅大人怎么了?莫不是嘴滑了一下后,话都说不清楚了?”

      这人说的是嘴滑而不是手滑... 跑的过于匆忙,博雅险些忘了晴明当时是睁着眼的,所以这会儿是酒醒了跑来兴师问罪了吗...

      偏偏晴明还不肯绕过他,见他语塞便故意追问:“博雅大人怎么不说话?”

      “你...你酒醒了?”博雅磕磕巴巴地转移话题,异常心虚。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做出那样反常的举动,又该如何向晴明解释清楚?

      握着他手腕的手忽然转移到了他脑后,眼前的布条被解下,视野由黑转明。他汇集焦距睁眼一看,身上的人眼中清明,哪有半分醉酒的模样。

      “多亏博雅大人把我杯中的酒换成了清水,我才能早早醒酒。”晴明神色诚恳异常地道谢,眼中含笑,而后又语调一转,“不过博雅大人...想亲我就直说嘛,又不是不让你亲。”

      他说完朝博雅俏皮地眨了眨眼。

      “谁...谁想亲你了!”博雅面上烧起两朵红霞,嘴上说着逞强的话,眼神却躲躲闪闪。早知道他就不管晴明了,让他喝几壶酒醉的痛快!

      不过晴明脸离的好近...蒙着眼的时候想摘掉布条,现在摘下了,博雅反而又想系回去了。

      “原来博雅大人并不想吗?”晴明意味深长地扬着尾音,躺在屏风上的人果然更加窘迫了。他忽而粲然一笑,眉梢上分明张扬着喜悦,却非要假装苦恼地说:“可晴明却对博雅大人‘并不想’的那一吻意犹未尽呢,这该如何是好?”

      “要不大人再予我一个‘并不想’的吻?这次一定好好品鉴。”

      听到晴明调笑的话语,博雅脸色轰的一下变得通红,耳垂更是艳得垂涎欲滴。男子乌黑的长发散开在绘满樱花的屏风上,松松散散地落在屏画表面,仿佛与画中随风飘扬的花瓣一道起舞翩翩。

      他几乎快要忘记怎么说话了,一条舌头僵直的不会弯曲,在对方宛若调笑的目光注视下,半边脸贴上了屏风的绘面,躲过这人视线,“你...你莫拿我寻开心...”

      心跳得好快,从鼻腔中呼出的气息也逐渐变得火热急促起来。

      晴明这样子戏弄自己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没想到这么多次下来,他听到对方的戏言还是会忍不住心跳加速...而且还比以前跳的更加剧烈,藏都藏不住。

      仅仅是因为这人的几句话就这副样子,博雅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丢人。

      他忽然转念想起晴明的众多式神——晴明平日也是这样跟式神相处的吗?

      帮女式神鬓边拈花,与男式神口头调情...奇怪的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压不下去。

      晴明向来能言善道,平日又以戏弄人为乐。或许在他戏耍过的那么多人里,也就只有自己才会傻不拉几的脸红心跳了。

      几声轻笑从身上人含着笑意的唇角逸出,博雅听到晴明的笑声,心情蓦地低落了。

      晴明果然又是在戏弄自己,一阵委屈忽然涌上心头,悄悄晕红了眼角。

      撑在博雅身前的晴明看到底下人忽然闭上了那双撩人凤目,俊美的眉眼间也染上几分伤心之色,一丝丝渗透出来飘浮在周遭的空气当中。

      “晴明...”那人话语有些哽咽,“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我会当真的。

      失望的情绪抑制不住的从心底涌起,便是如木头般迟钝的人也渐渐意识到了问题。

      他不是个情绪起伏大的人,然而在与晴明的接触中,却屡屡因为对方的一举一动而喜笑怒怨。

      再见面时的暗自欣喜,被不信任时的满心酸楚,遭恶念缠身时的拈酸吃醋,面对这人调笑时的...心跳擂鼓。

      每一次,每一次,这人总是可以轻易地拨动自己的心弦......

      闭着眼的人身上忽然流露出一股仓惶无助的气息,这人唇红齿白容貌俊美,如今一副脆弱无比的样子,看上去既可怜又惹人怜惜。

      原来他竟是对晴明抱了那种心思,博雅内心恍惚。

      然而对身前这个风流多情的东岛阴阳师来说,他的这份情谊估计只是众多情谊中最不起眼的一份吧。

      “你走吧,我累了...”博雅抬臂遮在了自己眼前,睫上坠的泪珠瞬间被衣袖吸干,那双总是水波流转的眼睛被它的主人深深地藏了起来,“擦脸的时候,是我唐突了,以后不会了。”

      他生性内敛,只有在酒酣之际,趁着酒意正浓,借着月色正美,才有可能倾吐一二心事。而现下这般难堪的场面,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博雅向这趣味恶劣的家伙表明心迹。

      他只希望晴明以后不要再拿自己寻开心了...

      院外呼啸的夜风变得低缓,将这一屋子的寂静衬托得愈发明显。

      晴明垂眼看着那脆弱到了极点却又倔强到了极点的人,心中苦笑。

      自己怎么舍得拿他寻开心呢?

      晴明伸手拿开那人挡在眼前的小臂,博雅微挣了挣,还是任由对方将他最后的遮羞布揭开。他睁开眼看向晴明,眼底一览无余的感情如一个被扒得赤裸的病弱美人,虽不愿,却只能无力的供人指指点点。

      望着那双被泪水浸湿的眸子,晴明心头一痛,他缓缓俯下身去,认真且郑重地说道:“博雅,我心悦你。”

      “不是在拿你寻开心。”他的声音低沉温润,如令人心旷神怡的温泉贴着肌肤流淌,博雅被其中的柔情蛊惑了,在晴明的唇缓缓贴上自己时,他轻颤着羽睫闭上了眼。

      “既然博雅大人舍不得予晴明一个吻,那晴明就予大人一个好了。”

      晴明...

      博雅忽然梦中惊醒,凤眸圆睁,熟悉的床顶映入眼帘,而就在此时,压在他身上的人忽然退开!

      他看到了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榻边,绽满樱花的屏风安静地伫立着,连支脚都未曾被挪动一下。

      院外,银白的月光透过敞开的房门飘飘洒洒的散落一地。

      与此同时,另一间屋中。

      从梦中醒来的人盯着从床头垂下的纱幔,嘴中轻叹了一句:“果然是梦。”

      难怪世人皆道春宵苦短,果真苦短。

      晴明一身素袍,做了那样的梦也没了睡意。他干脆起身下床,从矮桌上拿起这几日一直在研究的法术看了起来。

      屋中的人发丝分毫不乱地披在脑后,他坐在矮桌边,右手抵着脸颊,左手握一泛黄书卷。

      沉浸阅读的人周身散发出几分慵懒气息,混合着书卷气,让人完全感觉不出这人研读的正是阴阳师中的一项禁术——偶人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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