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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一晌贪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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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博雅被晴明突然离开的消息弄了个措手不及,他大脑一片空白,莫名的情绪像棉花一样堵满了他的胸膛,然而嘴边却是嗫嚅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武士红润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嘟哝了一句什么。
晴明朝博雅走近一步,身体微微前倾,把脸凑到博雅嘴边,笑眯眯地问:“博雅你说什么?”
“金棺...不是还没被那人送过来吗...”博雅声音极小的把刚刚的话又重复一遍。
没见到金棺和女皇就不能算是真正完成了任务。
他一句话说的吞吞吐吐,耳尖也变得比那粉嫩的花瓣还要艳上几分颜色,微微低着头的样子看上去很是心虚。
四周安静了片刻,没得到回应的博雅不适应地抬头去看晴明,结果却撞进了那双不言不语,又包含笑意的眸子。
晴明眼中的调侃和看穿一切的模样,让博雅顿觉羞愧,以为刚才师弟悄悄传声给自己的关于‘金棺被送返静云台’的话被晴明听到了。
君子坦荡荡,怎么可以撒这种不入流的谎话呢?博雅羞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晴明看着博雅面红耳赤的样子觉得有趣。他其实并不知道金棺已经被送返的事情,只是看博雅说话支支吾吾,一副含糊其辞的样子,就大抵猜到了这个人有事瞒着自己。
撒个谎都能把自己羞成这样,他的博雅大人还真是...可爱呢。
晴明正想再逗逗满脸窘迫的博雅时,三师兄的尖叫声就在他脑中炸开了:“啊啊啊!晴明你快过来!小师妹她抓我头发!啊啊啊——小祖宗你快松。”
晴明一把掐断了脑内的传声咒,扶着额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唉...”
听到晴明这一声叹息的博雅,只当晴明是识破了自己拙劣的谎话,在对着自己叹气,便着急忙慌地想要承认错误。可一句‘对不起’还没说出口,他就听晴明道:
“博雅,走之前我有句话想跟你说。”
听到晴明这样说,博雅连说谎后的羞愧窘迫都感觉不到了,只剩下满心的失落和难受,心里空荡荡的。
晴明还是要离开吗?博雅甚至赌气的有些不想知道晴明要说什么,觉得或许自己不听,晴明就不会走。
而对面,晴明看着博雅那一双欲说还休,眼中似有无数情意勾缠的潋滟凤眸,忽然想要冲动地拉起他的手,直接问他:‘若我真要回去,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两人相对无言,半晌,是晴明再次开了口。
“博雅,你附耳来。”
这次是不能再当作听不到了,博雅不情不愿地将耳朵附到了晴明嘴边。
接着,一股轻缓的热气均匀地呼到了他耳朵上,麻酥酥的。
他听晴明说:“师门有事,我半柱香后就回来,博雅在这儿乖乖等我哦。”
“你!”博雅抬头瞪他,当即明白自己是又一次被这个狡猾的阴阳师给耍了。
眼前人笑得一脸灿烂,跟每次戏弄完他的表情一模一样。博雅手上刚要动作,晴明就更快一步地脚后跟一倾,倒进了出现在身后的传送阵中。
“你最好别回来!”博雅盯着那消失在空中的金色阵法,气恼地小声骂了句,可嘴角却抑不住地往上翘。
送走了晴明,博雅回过身去打算继续赏花,转身却看见了一位衣着华贵的陌生男子站在跟前。
男子手里摇着扇,一身风流的粉衣倒与那扇面上呼之欲出的牡丹花相得益彰。
“哎呀,情哥哥走了,小美人要不要哥哥陪你呀~”这人一出口就是轻薄之言,手还大胆地想往他脸上摸。
博雅对着这种登徒子向来没有好脾气,他一把抓住对方探过来的手腕,加重力道拧了起来。
“啊啊啊,疼!疼!疼!”楚怀钰手腕被抓住,面前的黑衣美人力度就像要捏断他的手一样,让他不顾形象地乱叫了起来。
他的喊声惊动了院子附近的下人,立马有人闻声寻来。
“世子!你怎么...了...”赶到的侍女目光从自家小主子的脸,顺着那条胳膊转移到博雅脸上后,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们小主子...又见人好看就上去调戏了。
“嘶——唉,疼疼疼!”淮安王世子的喊痛声还在持续不断,眼中似乎还冒出了泪花。
侍女一脸不忍直视,她转向脸色冰冷还攥着她们小主子手腕的男子。
天都城声名远扬的博雅法师,她自是认得,也听闻过对方脾气不好的传言,但再怎么样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求情了:“博雅大人...我们小主子他不是故意的,他对长得好...不是,他对谁都这样,没有恶意的,大人您原谅他吧?”
楚怀钰怕自己的手真被掐断,也连忙认错道歉:“我错了我错了,美人儿你就饶了我吧,嘶——断了!断了!”
博雅听到这人轻浮的称呼,手上又使了下劲儿,还是甩开了,毕竟在淮安王府中打了人儿子不好交代。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这个看起来眉清目秀,此刻却疼得龇牙咧嘴的家伙,扭头离开。
美人就是美人,生气了也这么好看,楚怀钰揉着自己红了一圈的右手腕,心中忍不住地腹诽。
“喂!”看到对方要走,他不甘心地喊了一嗓子。
旁边的侍女怕他再惹出事情连忙拉扯他的袖子,想让这位小爷消停会儿。
楚怀钰这次没敢喊‘美人’这个称呼,他愤愤不平道:“我长得没那个白衣服的好看吗?为什么他摸你,你就不打他!”
晴明摸自己了?
听到这话的博雅停下脚步,虽然脑子里还没想清楚‘晴明何时摸了自己’,但嘴上已经先行把话回了过去。
楚怀钰只见那风华绝代的美人转了个身,面朝自己,那人细长的睫羽如开合的扇子,他用一种极为认真的语气道:
“他可以,你不行。”
“......”一时之间,淮安王世子也不知是该伤心多些,还是羡慕多些。
...
晴明确实如他答应的那般一柱香之后就回来了,因为花园内发生的事情不是什么光彩事,博雅也没跟晴明提起。
晚宴很快就开始了,淮安王看上去跟普通的中年男人差不多,身材有些微发福,圆圆的脸加上总是笑着的模样,看上去很是面善。
“现在皇宫中正缺一位像博雅法师这样优秀的内廷法师,不知博雅法师是如何想的?”晚宴上,淮安王在推杯换盏之间一位位地问候过去,这会儿刚好‘问候’到了静云台的大弟子源博雅。
“此事事关重大,博雅还需与静云台的长老师弟们商议才可做决定。”博雅听出了对方的招揽之意,没有当即给出答复。
淮安王助他报了杀母之仇,于他是有恩的;而静云台拱卫天数百年,替朝廷效力又是他的职责。
博雅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只能暂且先把事情往后推一下。
“哈哈哈博雅法师说得对,这事慎重些是应该的,当务之急是重整天都城。”中年男人笑呵呵地把话顺下去。
历来皇权交替只在朝夕之间,淮安王现在虽然还称不上是皇帝,但女皇出事后短短几日内,他就从自己的封地赶来了这里,可见在朝中必定是有自己的耳目和势力的。
他并不急于一时。
内廷法师的事就暂且放一边了,博雅端坐着从容夹菜,忽略掉席上某位世子时不时投向他和晴明两人的探究目光,倒也显得淡定自如。
而被世子打量的另一个人——晴明,就没那么淡定了。
盏中的清酒映出男人微垂的眼眸,平日里悠然自得的人,此刻眼底却似含了一团浓得化不开的愁绪。
在听到淮安王的暗示后,晴明就想拉着身旁的人说‘博雅,别去’。
他这次借寻找金棺之名返回天都,便是存了将博雅带回东岛的心思的。
为女皇躯妖,缠念入体——他意识到自己对博雅有不同于挚友的那一点特殊的喜欢。
而江边送别,木舟驶远——当吹笛人完全消失在眼前的那一刻,晴明才猛然发现,自己对博雅的喜爱早就超出了他所认为的‘一点特殊的喜欢’。
他不想离开天都城,也不想离开博雅,他想说‘博雅,你别答应他’。
可是不行。
他从小被人当作妖怪看待,性情凉薄,从未有过想要守护苍生的凛然志气,但博雅心中却是存着天下大义,存着皇室朝廷的。
若博雅担任了内廷法师,便不能再随意离开天都,也更不可能随自己去东岛。
晴明想着,心中憋闷不已,席上的酒一杯接一杯的下肚。他虽听到了博雅‘还需商议’的话,却也不认为那是要拒绝的意思。
毕竟...淮安王对博雅有恩。
博雅坐在席上,带了些好奇的目光去观察淮安王拉拢宾客,时不时地浅啄两口酒水。酒香浓厚诱人,就是有些辣,这让喝惯了甜酒的博雅有些不太适应。
他来的路上有听到府里下人的窃窃私语:
“这么多‘黄粱一梦’都要送过去?这酒劲儿好像挺大的。”
“对呀,老爷说喝醉了才好说话,才好成事儿。”
“这样啊...”
博雅放下酒杯,余光无意间往隔壁桌瞥了一眼,看到埋头喝酒的晴明,吓了一跳。
只见晴明一手端着酒盏一手端着酒杯,一杯接连一杯,倒酒的动作几乎没有停过。
这幅往死里喝酒的样子也不知持续了多久,看他的神色像是已经喝掉了不少酒。
“晴明、晴明!”博雅别过脸压低嗓音,用气声去喊那人,“别喝了,你喝多少酒了!”
然而白衣服的人却像是已经醉得听不清他的小声低语了,仍自顾自地喝着酒。
博雅无奈,只得让侍女偷偷把晴明酒盏里的酒全换成了清水,反正那已经醉了的人也无法察觉。
晚宴进行到后面,席间陆续有人不胜酒力离开,博雅也趁机像淮安王谢别:“今晚多谢王爷的热情款待,还有狐妖之事...博雅不胜感激,今日就先和朋友回去了。”
告别过后,他扶起一旁看上去端庄清醒,但眼神已没了焦距的阴阳师,用玉戒催动传送阵离开了宴席。
金闪闪的传送阵消失,淮安王对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半晌,他又低头看向晴明桌上空了的酒杯。
杯底一层被偷换了的清水,暗示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
...
迈过传送阵来到晴明家中的博雅,正一间间地推开房门寻找卧室。
刻着传送阵法的玉戒是晴明在江边给他的,说是上面刻了通往他家的阵法,若是被困在险地可以借此脱身。
现在晴明醉了,博雅只能暂时先用一下这个危机关头用的法阵了。
又一间房门被推开,总算找到了晴明用来睡觉的房间了,他扶着晴明进屋。
“博雅...”晴明眼里的笑意如铺了满地的樱花,他侧头专注地看扶着自己的人,仿佛在做一场梦。
他嘴角勾着,唇上晶莹的水渍透亮光泽,花瓣般的淡色嘴唇张张合合,没有得到回应便固执地喊那人名字,“博雅...”
听着晴明不停喊自己的声音,博雅心底忽然升起了一种‘若是此刻钻进晴明脑中,会不会看到的全是博雅二字’这样的荒唐想法。
毕竟晴明现在貌似醉得只会喊这两个字了,他略有些头疼道:“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明明后来他都给换成水了。
回应他的依旧是那两个字——博雅。
一深一浅,一字一句,一遍一遍...博雅替晴明摘了帽冠,解开发后把人放到床榻上,男人一身整洁白袍,若是不开口说话绝不会让人觉得这是个醉酒之人。
博雅出去烧了热水想给晴明擦下脸,平日这屋子里伺候的都是式神,但密虫她们被留在了天都,他又不会阴阳师的召唤术,只得亲力亲为。
回来时,晴明已经自己脱了鞋褪去了外衣,乖巧安静地躺在床上了。看床上人阖着的双眼,博雅当晴明已经睡下,便轻轻地用湿毛巾给他擦脸。
洁白柔软的毛巾刚拭上那人额角,‘睡着的人’就睫毛颤了几下睁开双眼。床上人一身素衣,透亮的黑眸上倒影着武士此刻温和的身影。
他嘴唇动了动,有声音从张开的唇缝中飘出,他说:“博雅。”
‘博雅’二字由那张散发着酒香气息的嘴中吐出,仿佛能让听到的人也沾染上醉意。
明明在席上只喝了两三杯酒,博雅却觉得自己仿佛也跟晴明一般,喝了整夜的酒。明明屋内无酒,他却偏生觉得自己鼻间飘过了一缕酒香,让他的醉意更浓了几分。
“博雅...”晴明又喊了一声,眼中似藏了满船的愁丝,将流未流地荡在那里。
博雅的目光从那双纠结万分的眼,滑过床上人高挺的鼻梁,最终停落在晴明沾着水渍的唇上。
那侍女真的有将晴明酒盏里的酒换成水吗?博雅心底划过一丝疑惑。
不然晴明怎么会醉成这样?他又怎么会闻到酒香?
不知受了什么蛊惑,他盯着那瓣唇缓缓凑近,停在那个距答案只有几毫米的位置。
男人垂着眼帘,缓缓伸出舌尖在床上人泛着柔柔水光的唇上轻舔了一下。
他收回舌尖蹙着眉抿了抿嘴——是水。
像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博雅立马抬起了身体,手中的湿毛巾被他攥出了水,滴答着淌到地面,一声接连一声。
顾不得再去给晴明擦脸,他做贼心虚地跑出了房门。
而床上人眼中逐渐恢复清明,他眼底闪过一丝惊愕,愣愣地看着那扇因匆忙而忘记被合上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