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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清音 ...

  •   白羽反应过来,接过树枝,低声说了句“多谢”,离公子似乎有些惊讶。
      白羽深呼吸,右手持枝条,与右肩持平,向前一挥,空气在波动,她左脚向后退了半步,身体朝右旋转,同时枝条向前刺出,落地时步伐轻盈且沉稳,白羽轻轻吐了一口气。
      离公子言简意赅:“稳,还需舍。”
      白羽细细琢磨他说的意思,她有些动作多余,应当去掉,想再请教。
      院外传来奇怪的鸟叫声,白羽细听,是角越在说暗号,喊她出去。
      白羽急忙说道:“阿离,角越说在山上发现了好东西,我去看看,晚点我再过来找你啊。”
      离公子脸色不明,淡淡说道:“晚点没空,你不用过来了。”
      夜幕降临时,离公子立在院中。
      直到次日清晨,巧姨拿来了早膳,离公子仍立在院中,寒露沾衣。
      “离公子,怎么没有关门?”巧姨问道。
      离公子默不作声。
      巧姨叹了口气道:“阿羽昨天从树上跌下来,估计这几天都不能下床了,你也算清静了。”
      离公子转身进了屋子,没多久琴音响起,音调平和,全然不似往日的清冷。
      梁子空在三个月后出关了。
      那时候大雪纷飞,音尘谷白茫茫一片,只余寂寥。
      白羽来到悯庐找梁子空,弟子说师父与诸位师兄弟正在里面议事,她披着白色大氅,搓着手,站在悯庐门外缩成一团,隐约听见“论剑大会”之类的字眼,大约一个时辰后,云宫他们出来时,白羽已经全身覆雪,像一个雪人,脸色苍白,只有一双眼睛还瞪得大大的。
      云宫拍了拍她的头,笑道:“古有程门立雪,阿羽今日为何立雪啊?”
      角越急忙跑到白羽身边,拍掉她肩膀上的雪,还不忘奚落道:大雪天的,你有什么急事来找师父,你尚未修习内功,比不得我们这一众师兄弟……”
      徵兮体贴地说道:“好了,你们别说她了,阿羽,快进去吧,我先去让巧姨煮姜汤给你备着。”
      白羽哆哆嗦嗦地说了句“谢谢”,挪动僵硬的身体进到室内。
      梁子空知道她会来,云宫已经禀报了白羽这三个月来的行事。习武天赋固然重要,谦虚好学、勤奋刻苦才是难能可贵的,梁子空很清楚这一点,他年少成名,前半生都专注于剑术,精益求精,收徒之后反而静心修道,无欲无求,参悟了不少精奥。白云心把白羽托付给自己,恐怕也是看到了白羽身上兼具天赋和勤奋。
      梁子空让人换了一壶热茶,给白羽沏了一杯,白羽双手握着茶盅,说明自己的来意:“梁伯伯,我想拜师学艺,学剑术。”
      梁子空笑了笑,温言问道:“哦?你为何想学剑术?”
      为何学剑术?离公子问过一样的问题,云宫说角越是为了保护自己和重要的人,他一开始是不喜欢的却未放弃学武,是真的不喜欢么?离公子呢,他少言寡语,看不出喜怒哀乐,出招果断,精修至此是为何?白羽沉思良久,问道:“人但凡做一件事情是不是都要有个缘由?有时候会不会忘记了为何要去做?”
      梁子空饶有兴致地问:“为何会忘记?”
      白羽挠了挠头,她可能也没有那么明白,“可能是喜欢到忘记了吧,就像是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种习惯,一种本能。”
      梁子空笑道:“阿羽,喜欢就已经足够了。”
      白羽还想问离公子的事情,梁子空早已明了,没有多言,只说:“后日阿离与你一起拜师。”
      离公子是来清音阁拜师的,不知道为什么也拖了三个多月,白羽出了悯庐,一路出神,有师兄打招呼,她也没听见,晃晃悠悠地竟然走到离公子的住所。她想敲门,犹豫了一会儿,准备离开,没走几步,门缓缓开了,她回头,离公子一身白衣站在那里。
      离公子看了她一眼,说:“进来吧!”
      白羽问道:“离公子,你要拜师?”
      离公子不置可否,沏了一杯热茶放在白羽面前,他凝视着她,没有错过她脸上质询的表情,问道:“你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只是百思不得其解,你可知,按照清音阁的规矩,同门切磋是理所应当的,你拜了师,想跟你切磋的人排了老长的队,你要如何应对?你不是不喜与人切磋么?”
      离公子沉默不语。
      白羽见状,自知多管闲事,搓了搓手,又拖着冻僵的身体走了,回去看到屋子里是亮的,角越正等在屋里,空气里弥漫着姜的热辣味。
      角越起身问:“阿羽,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白羽说:“你等了很久?”
      角越道:“是啊,我从悯庐出来就和徵兮师姐去找巧姨,怕你回来晚汤会冷,就干脆把炉子一起端来了,你趁热喝完,就早些歇息,我帮你把炉子还回去。”
      白羽露齿一笑,道:“多谢角越师兄,来到清音阁真好。”
      拜师之日,一境堂里,白羽和离公子都换上了清音阁的素色校服,向梁子空行拜师礼,礼毕,梁子空给白羽取字羽一,离公子取字离商,其余弟子都在门外围观。
      徵兮对角越说道:“角越,阿羽是我们的羽一师妹了。”
      旁边有人低声问道:“为何是一字?
      有人说道:“就阿羽这脾气性子,在哪里都能排第一。”
      离商淡淡开口:“今日如是,明日如是。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
      梁子空点了点头。
      徵兮笑了笑,这是一境堂门口石头上刻着的训文,白羽却是前所未有地认真受教的样子。
      角越瞪了那人一眼,不屑地说道:“刻着的那么大的字,比你入门晚的师弟都记住了,你该罚。”
      拜师之后,白羽安分许多,每日在校场练功,寒录斋读书,隔一阵子才会在音尘谷里闲逛,但是学了新招式还是去找离商。离商依旧独来独往,师父还允许他独自练习。
      没多久,正如白羽说的一样,很多师兄都私下跟云宫说想跟离商比试,云宫没有反对。但出乎意料的是,最先跟离商提出的人是角越。
      那时所有弟子刚做完早课,白羽还在练习。角越问:“怎么不跟你的离商师兄说话?”他重重地咬了“师兄”二字。
      白羽却全然不在意,说道:“噢,太忙了,你看我现在有时间到处闲逛嘛?”说完她就去寒录斋。
      晚上,角越突然来找她,说:“我今天跟离商说切磋剑术。”
      白羽愣住,问:“然后呢?”
      角越轻飘飘地说:“他拒绝了啊,云宫师兄告诉大家,离商主动找师父切磋。”
      白羽惊愕地问:“为什么?”
      角越道:“我问过,离商说一劳永逸。”
      白羽心道,只是不想让其他人邀战么?不知道的人以为是倨傲自负,等着看笑话,这一定是以卵击石,云宫跟随师父这么多年,也未曾在师父剑下走过十招,师父有剑圣之名,但是离商确实深藏不露。
      白羽应了一句“噢”,脑子却转得飞快。
      角越凑近,问道:“你猜结果会怎样?”
      白羽道:“我猜啊,师父会赢,但是赢得不轻松。”
      角越狐疑地看着她,显然不信。
      梁子空来到校场时,其他人显然都很兴奋,离商一如既往地淡定。白羽看着他一步步地走向梁子空。角越想喊住白羽,她却已经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了。
      白羽睡了一觉,角越再过来的时候,告诉她:“离商输了,但是很强,三十招内不落下风,大家都很服气。”
      最后的结果是,之后不会有师兄弟找离商切磋了。
      晚上白羽从寒录斋回去时,正巧遇到了离商,白羽咬了咬唇,似笑非笑地说道:“一劳永逸,恭喜啊!”
      离商什么都没有说。
      春天的时候,天气湿冷,巧姨旧疾复发,膝盖疼痛,徵兮懂针灸,过去照顾她,白羽练完功,去山里采草药。这一次她走得比较远,想去溪涧的泥沙附近找鱼灯草。
      白羽一脚踩在了松软的泥地上,身体竟然开始慢慢往下沉,情急之下,她扯下腰带,一端绑在剑把上,然后用尽全部的力气将剑甩出去,扎在旁边灌木丛的硬地上,她双腿几乎使不上劲,两手紧紧拽住腰带的另一端,身体往后倾,借力小心地移向硬地。快到岸边时,剑身突然折断,半截弹到泥沙里,白羽顿时失去了依靠,急忙抓住树枝荆棘,爬了上来。她惊魂甫定地看着折为两截的剑,一截已经沉没在泥沙中。
      白羽瘫坐在地上,深吸了一口气,刚才那种恐慌感将她吞噬了,死亡离她如此之近,她害怕,非常害怕。一阵刺痛感让她真实地察觉到自己还活着,她低头一看,手掌染红,鲜血淋漓。她休息了片刻,待心情平复了,才往回走。
      清音阁的师兄们看见白羽衣服上沾满了湿泥和血渍,样子十分狼狈,都大惊失色,拦住她,想要问她怎么回事,白羽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推开他们,不管不顾地朝着一个方向跑。
      白羽走到离商的住所,琴音低沉,院门是半开着的,离商站在树下,背对门口,一身清冷,路徵兮在抚琴,侧脸柔美,粉腮秀眸,有一股清香袭来,角落里不知什么时候种了一株楠竹,罕见地开出了黄白色的花穗。
      白羽的眼眶像是蒙上了一层濛濛水雾,她靠着墙,好想告诉阿离她刚刚的遭遇,却怎么也不敢进去,她脑子里空荡荡的,全身无力,扶着墙壁,绕了一圈,神智涣散,最后跌落在地,晕乎乎地睡过去,很久很久之后,听见有人在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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