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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任侠 ...

  •   黄沙碛里客行迷,四望云天直下低。
      旋风停下时,余晖之下,沙丘显出清晰的轮廓,躁动了一天的沙海在此刻安宁地入睡了。骆驼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在原地打转松动筋骨,白羽抖了抖头巾和衣服上的沙粒,牵着骆驼走了两里地回到了绿洲,沿着河流有个土屋,是风沙长久吹拂下形成的空心的洞穴,是在沙漠探险临时落脚的地方。
      三个月前她离开了久府,碰巧听到一群人讲起边境多了些奇人异士,各个力大无穷,有三头六臂之能,与中原人士在擂台比武战无不败,她听着新奇,便跟着商队西行,哪知道等她到了最西边的小镇上,才知道那些大力士都被招进皇宫给皇帝表演去了。白羽在客栈住下了,店主说前面不远就是沙漠,最近天气好,来了一拨又一拨人。白羽入沙漠前把染霜暂时留在了客栈,店主推荐了当地的一个小伙子伍儿给她引路。
      “好险,我们走得太远了,幸亏不是风暴。”伍儿说道。
      “是呀,”白羽也长吁了一口气,“什么都见着了,我们明天就走吧!”
      “姑娘回来了?”
      一个老汉拄着有些弯曲的枣树枝站在土房前,听见声响问道。他瞳孔空洞,须发邋遢,戴着一顶奇怪的毡帽,大家都叫他老瞎子,他在沙漠里待了些年头,后来因为一次意外眼睛失明了,经常跟陌生人讲些沙漠里的趣事,手背上有一块圆形的疤痕,跟铜币一般大小。
      “回来了,第一次见到那么奇怪的树。”白羽说道。
      老瞎子笑了笑:“我第一次来这儿怕得要命,当时起了风暴,我以为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谁知道还是见着了,而且还活了这么些年。”
      前阵子来寻宝的一批人什么都没找到,还死了一个铜板,最后放弃了,离开了这里,今天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伍儿从骆驼身上解下干粮,白羽递给老瞎子一个水壶和一个烙饼,问道:“老伯不回家吗?”
      老瞎子颤颤巍巍地靠着土墙坐下,撕下一半的烙饼,掏出一块布包着,塞进怀里,他咬了一口剩下一半的饼,又喝了一口水,说道:“我这老瞎子孤家寡人一个,看样子也活不了多久啰,出去也是没有着落,不如待在这里等死。”在荒凉的沙漠中,他的声音沙哑,语调有些悲怆。
      白羽联想到自己,感慨道:“我以前有时候觉得活着真没趣味,死过一回后,觉得再怎么样我都要拼死活着,因为什么都没做就这样死了才是真的没意思。”
      老瞎子没有做声,他今天话有些少,慢慢咀嚼着烙饼,半响之后,他摸索到拐杖站起身,走到屋子最里面的角落,扯过一床破破烂烂毯子裹住自己,睡着了,鼾声如雷,伍儿小声地嘀咕道:“老瞎子倒是睡得安稳,也不怕野狼来叼。”
      白羽笑了笑,她和伍儿轮流守夜,她睡前半夜。
      后半夜白羽醒过来时,伍儿早就睡着了,她裹着棉衣坐在门口,明月当空,如弯钩一样,平沙万里,在月光下像铺上一层白皑皑的霜雪,景色尤为的奇异壮观。
      “白姑娘?”老瞎子轻声喊道,他的鼾声不知何时停住了。
      “老伯,怎么了?”白羽问道。
      老瞎子悉悉索索地起了身,循着声音慢慢走到门口,一口气没喘上来,几乎是瘫坐在地上,白羽想帮他,老瞎子摆了摆手,道:“可能大限将至,有几句话要告诉姑娘。”
      “您说?”
      “白姑娘记性怎么样?”
      “还行。”
      老瞎子点了点头,似是觉得心安了,他取下毡帽,把帽子翻倒,他的手一直在抖动,费了会儿功夫才把帽子内层撕开,从夹层里取出一张油纸,他哆嗦着双手递给白羽说道:“这是我这辈子困在这儿的原因,姑娘记下来就烧了吧!”
      白羽纳闷地打开油纸,上面写了一堆的诗句,仔细推敲,都是内功心法,但是颠三倒四,根本无法修习。白羽问道:“老伯为何给我看?”
      老瞎子说道:“姑娘也是修习剑法的人罢,这是我一直参不透的心法秘诀,我快要死了,不想让它随我一起葬身黄沙之中。”
      白羽不忍心戳穿,说道:“心法有些复杂,我得记一会儿。”
      “你慢慢记,不要记错了。”老瞎子颇有些得意地说道:“姓久的老不死的怎么都不会想到,哪怕我死了,这套心法还是会传下来。”
      “您说的是久遥久宗主么?”
      “对,是他,我跟他年轻的时候是对手,我们原本是不相上下的,我还帮他打过架,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突然差了好大一截,我想知道原因,就偷偷看他练剑,还偷了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心法,被他发现了,他就一直派人追杀我,逼得我逃到这里了,前些年还有人告诉我边境城镇还张贴着通缉令呢,但是那个人不识字,我真没想到久老头会联合官府来追捕我。”
      老瞎子提起此事,怨气颇重,他过得非常地艰难,可能正是这一腔怨气支撑他活到了现在。白羽不禁想起久府那个喜欢发号施令白发长须的老人,这两个人因为这个假的心法反目成仇令人觉得荒谬。
      “我觉得久宗主派了杀手的话,应该就不会让官府抓你。”白羽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这个人坏着呢。”老瞎子愠怒地辩解道。
      白羽找出火折,想点燃油纸,发现自己拿倒了,再瞥了一眼,发现心法里有一句藏头诗:“长忆少年多意气,何妨任侠轻年月。”
      白羽熄灭了火,告诉了老瞎子,老瞎子突然嚷嚷了起来,但是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伍儿也被吵醒了,揉着眼睛跑了过来,满是疑惑地看向白羽,白羽说不出话来。老瞎子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却是一声比一声无力。过了许久,天快要亮的时候,他平静下来,又走到最里面的角落里躺下来。
      白羽把剩下的水壶和干粮放在他身边,轻声说道:“老伯,我走了,您保重身体!”
      老瞎子突然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久老头还健在吗?”
      他双眼凹陷,那张苍老的脸上竟然有了恐惧,和求生的欲望。
      白羽答道:“现在是昌和五十一年,久宗主还健在。”
      “噢。”他低声应了一下,又说了声“多谢”。
      白羽问道:“您要不跟着我们一起离开沙漠?”
      老瞎子摸着手背上的疤痕,牵强地笑了笑:“不了,离开沙漠可能就真的没有盼头了,而且很丢脸。”
      白羽和伍儿离开了沙漠,她回到客栈找染霜,客栈老板说马儿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怎么地,不肯吃饲料,他让马场的人暂时帮忙看着。
      白羽路过大街,看到官兵正在张贴新的通缉令,叠加在许多旧的通告上,其中有一张画像完全糊掉了,但是文字描绘了犯人的体貌特征,隐约看得清楚上面写着:近日边境流寇横行,为首者张大勇手背上有一颗大黑痣,知情报官者赏银五十两。人群围观着,白羽看到了伍儿也在,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在小镇上生活了多年的伍儿见了老瞎子居然毫无反应,老瞎子也许一直在自欺欺人,接受事实对他来说太难了。
      白羽多给了些银子给伍儿,让他下次再去沙漠时给老瞎子带点干粮。
      许是离开主人好些天,染霜都有些无精打采的,白羽去牵它时,它的鼻子发出哼哼的声音,似乎在发泄自己的不满。白羽抚了抚它的脑袋,道:“什么时候还长脾气了呀,我错了还不行么?”
      马场主人抱怨道:“有客人看中了这匹马,想试着骑一下,谁知道它尥蹶子了,直接把人摔下来了,摔得可不轻,不过也怪我,我不知道这匹马认生。”
      白羽连声说了抱歉,捋顺马毛,咕哝道:“上次你见了阿离不挺乖的嘛?”
      到了锦江的江畔,就像画了一个圈,她带着沉甸甸的回忆回到了盛云林,这里是她记忆的开端,美好且宁静,或许她可以在盛云林待上好一阵子,耐不住寂寞了,就出去游玩,也可能不会离开,把这里当成终点罢……
      这个念头在头脑中一闪而过,却让白羽受到了重击,此刻的她已经开始感到孤单了,“好久不见阿离了,过阵子,不,明天就去找阿离吧!”她自言自语地说道,染霜瞬间就不挑食了,放肆地嚼着路边的草儿,点了点脑袋嗯嗯地应着,似乎颇为满意她这个决定。
      盛云林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一只秋蝉伴随着一片枯黄的树叶掉在地上,唧唧地鸣叫着。密林深处中传来阵阵琴声,一曲《音尘诀》相较于她在云秀山庄里弹的少了些婉转平和,多了些柔美动人,琴音裹挟着如同决堤江水般的思念涌来,连绵不绝。
      她怎么会真的孤独终老!
      染霜突然提起了精神,马蹄踏着低矮的灌木丛,负着白羽在林中飞驰,白羽只好伏低身子紧紧贴在马背上,染霜很快就在空旷的地上停了下来。
      “阿离,这么巧啊!你正好在我想你时出现了。”白羽笑着说道。
      一袭白衣连带着三尺青锋向她迎来。
      “蚀影九势!”久离的声音清冷,嘴角绽放着淡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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