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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赌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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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宗主没有再找过白羽,全府都默认了白羽的存在,侍从见了她也会很有礼节地唤一声“白姑娘好”,他们唤一次,白羽心里有说不出的不自在。
核算完生辰八字后,久氏与南阳王府定下的婚期是年底。没隔多久,南阳王府又致帖诚邀久珞参加王妃的生辰宴,会派人提前过府迎接。
暴雨之后,天气放晴。白羽与久珞真的开始倒腾宅院,在新刷的院墙上涂鸦,墙下种了常青藤,白羽又倒挂在屋檐上挂了银色风铃。院子里传来她们的欢声笑语,来往的侍从不再是屏息快步走开,僵硬的面容也变得开朗多了,久离也由着她们去。
久珞的热情很快消退,累的不行,她依靠着门休息,手插着腰咕哝着:“这么着急干嘛,新年的时候贴这个不是更好些吗?”她虽有抱怨,但是每天照样早早跑来,习礼学诗、赏花逗鸟的生活多了些乐趣。
白羽坐在墙头,呵呵笑道:“趁热打铁,把要做的事情一股脑儿都做完不是更好嘛。”
在百无聊赖的某日午后,久离告诉白羽几位世家公子来到尧城游玩,他会作陪,白羽漫不经心地应着,久珞着急,央求着大家一起去,白羽最后被拖着去了。
翌日郊外,久离三人骑马而来,十几位身着华服的公子和小姐正在湖畔赏玩,宋越事务繁忙没有来,来的这些世家子弟都仪表不凡,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南华府的大公子南华明,他年龄稍长,侃侃而谈,举手投足皆是名门世家的自信与得意,久珞大致告诉她那些人都是谁。
与久离寒暄后,南华明的目光落在白羽身上,白羽微笑以示见礼,南华明道:“听说离公子带了位姑娘回来,今天竟然见到了,姑娘还真是幸运,得享离公子如此周全的待客之道。”
久离负手而立,要待开口,白羽淡淡说道:“南华公子说笑了,离公子自有分寸。”
南华明被抢白,也没有丝毫尴尬或者愠怒,他看了一眼站在他后面的女子,自然地转移话题:“离公子,家妹仰慕离公子大名,趁此机会,我带她出来见识见识。”
久珞拉住白羽的手向她示警。白羽对世家不了解,但也听闻过南华府的女儿个个是美人,姿容卓绝。
那位女子生得冰肌玉骨,容貌端丽,如花中仙子,双颊泛红,羞怯地看了久离一眼,一汪秋水脉脉含情,她迅速低下了头,轻声说道:“南华晗见过离公子。”
久离什么也没说,象征性地回礼。久珞跺了一下脚,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眼,她看了一眼白羽,后者今日出奇地恬静温雅,不显气势,倒是与久离极为般配,她心里暗爽。
众人席间所谈无非是世家之事,枯燥无味,待席散,白羽坐在亭子里抿着清茶,听着风雅趣事,不过心也不过耳。
有人提议切磋武艺,南华明旁敲侧击地说想要见识一下蚀影九势,旁边的公子小声说道:“南华公子,方才不是说请离公子与三小姐下棋么?”说完他还使了个众所皆知的眼色。
南华明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歉意地说道:“看我这记性,刚才说过的话转眼就忘了,那就……”
久珞笑吟吟说道:“不如让白姐姐代替我堂兄跟南华小姐下棋,南华公子与我堂兄切磋武艺。”
南华明问道:“白姑娘会下棋?我还以为江湖中人不耐烦这些文气的东西。”
他的话说得极为得体,白羽却对他并无好感,甚至还有些讨厌。此刻她的念头都在久离要比武一事上,她悬着一颗心看着久离,久离对她说“无妨”。
南华明拔出剑,做出请的姿势,久离周身散发着泠然之气,他并不拔剑,似是没有必要,但是不免让人觉得被小瞧了,往常的久离是不会这样做的,白羽隐约地觉察到久离生气了,也许是因为南华明的不自量力,也许是因为南华明对她说的话。南华明似乎也很惊讶,他暗暗下定决心拼尽全力。
白羽坐在亭中石凳上,和南华晗对局。南华晗的愿望落空,心里强忍着不满,但还落下棋子,她心思机巧,意图把棋局往古棋残谱上靠,白羽顺着她的心思往下走。
湖水碧透,竹叶在风中轻漾,三招之后,白羽知道了久离为何接受挑战,南华明的功力抵不上久离的半成,想着堂堂蚀影公子也要承受这种委屈,白羽感觉不太痛快,她对南华晗说道:“南华小姐,光下棋多没意思,不如这样,我们来打个赌,如果我不看就能预料到他们各自的招式,并且在十子之内就破了六合棋局,就算我赢,否则就都算我输。”
南华晗面露不快,她听闻久离精通棋艺,便请了最好棋师教导,自负女子中鲜少有人能胜她的,她用了二十子方勉强破了六合棋局,她不信白羽可以比她做得更好,只要白羽说错了招式,或者是没有在十子内破了棋局,她就赢了,所以她占优势。她扬起下巴,神色倨傲,语气不善地问道:“赢了和输了会怎样?”
“南华小姐说了算。”
南华晗状作玩笑地说道:“输了的人当然在离公子面前自惭形秽,怎么还好意思在他面前出现。”
白羽眼睛一弯,没想到她会说得这么明白,爽快地答应了,久珞既兴奋,又捏了一把冷汗。其余的世家公子对赌局也提起了兴致,同时观看着棋局和亭外的切磋。
“明斜刺,离横档,……”白羽不快不慢地落子,直到落下了最后一颗棋子,六合溃散,棋局已定,亭外胜负也已分。
南华明收回剑,颇有些狼狈地对久离说道:“我学艺不精,以后可不敢造次了。”
白羽笑道:“这句是实话。”
南华明不知所以地走近亭子,发现众人都面露钦佩地道:“都跟白姑娘说的一样呢。”旁边的人跟他解释了赌局的事,他讶异地看着白羽,又看了一眼久离,也不由得心服口服。
久珞在一旁助威:“白姐姐完胜!”
南华晗突然羞怒地站起来,扬声说道:“白姑娘的确惊人,不,是厉害!我在南边听了一桩趣事,传言说春江花月夜的乐仙是男扮女装,曾为思慕之人作诗作曲‘飞雪成浪白羽归,冷霜染蹄不相追,漠漠离歌向晚迟,惆怅人间烟火退’,这说的可不是白羽姑娘么?又听闻南阳世子掷千金从南音坊买下一副白衣女子画像,在上面亲笔题写了这首诗,不知道久姑娘作何感想?”
白羽怔怔站立,久珞自幼跟世家子弟接触的多,手搭在白羽肩膀上,腮帮子气得鼓鼓地说道:“白姐姐,南华小姐的意思是如果你看不上离哥哥,可以考虑其他人呢?”
久离神不知鬼不觉地拎开她的手。
南华晗的面色僵硬,贝齿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
白羽莞尔一笑,转过身说道:“南华小姐有增长见闻的功夫不如开阔心胸。”
回程途中,天空下起蒙蒙细雨,像银丝,密密地斜织着,静静地交错。
久珞追问白羽是怎么猜到南华明和久离的比武的,白羽哈哈大笑起来。
久离道:“你使诈。”
久珞不明所以,不依不饶地要求告诉她真相。
白羽摊了摊手,面带无奈地说道:“不算使诈,只是运气好罢了,南华明师承霁月派,我在清音阁看到过霁月派开山祖师留下的武功心法,又在论剑大会上见过他们掌门的绝技,知道他们的全部身家本领,南华明的水平只是个普通弟子,再者,你离哥哥当时火气大,必定会等南华明祭出绝技才允许他落败。”
久珞恍然大悟,不服气地道:“白姐姐欺负人!”
白羽策马追赶她,一脸无辜地喊着:“你说谁欺负谁了?”
南阳王府派来接久珞赴宴的人很快就到了,用过茶水就候在门外的马车旁,白羽送久珞出府觉得领头的人分外眼熟,一时又叫不出姓名,那人上前说道:“久小姐好,白姑娘好。”
白羽听见声音,才想起他是李甲,他们在云秀山庄见过,李甲代表王府也参加了论剑大会,那时颇有些落拓不羁的侠士之风,他现在换了一身装扮,青簪束发,整个人便感觉不太一样了,白羽当然没有忘记他做过的事。
李甲却朝她深深鞠了一躬,诚挚地说道:“白姑娘,真是抱歉,之前执行刺杀误伤了姑娘,我一直惴惴不安。”
白羽见他坦诚,也打消了疑虑,道:“想必你也和世子坦白交代了。”
李甲觉得她没有怪罪之意,而且仿佛结果就在她的预料之中,他既感激又有些惊讶,道:“刺杀之后,世子就对我也有所防范,我负荆请罪时,世子说他早就知道被驱逐出府的二公子用我重病的母亲威逼我。”
白羽不再说什么,心绪起起沉沉,最后又归于平静,过往的是是非非对她而言变得不重要了。宋越已经彻底肃清王府了,阴霾一过,天气转晴,如今挂在浮麓山上的是金光灿灿的新阳,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久珞拉开马车帘子,伸出脑袋,亲昵地说道:“我回来的时候会给姐姐带礼物。”她今日妆容精美,格外动人,还是有些小孩子的脾性。白羽朝她摆手,道了声“保重”,目送马车远去,直到马车在转角消失,卷起的尘土悄然而落,马蹄声也逐渐听不见了,她回过头来,烈日之下,久离站在石阶上,静静地看着她,白羽迷蒙地注视着他落在地上的影子,他的影子在浮麓山之下,与久府融为一体,
翌日清晨,白羽醒得早,留下一封信,拿着雪浪剑,骑着染霜走了。
久离稍晚些才看到信,八个字映入眼帘:
“蚀影雪浪,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