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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沧海 ...

  •   一条木船从入海口漂流至沧海,顺着风向四处漂泊,直到在岸上再也看不到了。
      白羽意识微弱,海风卷浪,带来咸咸的味道,阳光很烈,她的睫毛轻轻地颤动。
      海上天气变幻莫测,木船驶入海心,忽然电闪雷鸣,而后狂风暴雨,汹涌的浪花掀翻木船,白羽掉入水中,就像一块木头毫无知觉,随着海浪沉沉浮浮。
      晴空再至时,四周一片祥和,她已经躺在岛边沙滩上,身下压着粗粝的石块,身上覆了一层带着腥味的泥沙,露出的皮肤因为在水中泡得太久已经浮肿溃烂。
      不远处花丛盛开,林中鸟雀欢呼。
      “哎呀,桑纳,有个人躺在这儿!”一个背着竹筐的戴着高高头饰的姑娘对着她的伙伴喊道。
      一个皮肤黝黑,名叫桑纳的年轻人拿着鱼叉走上前来,他探过身去,推了推白羽的肩膀,白羽没有任何反应,他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桑纳,她是不是死了?”姑娘退后一步,胆怯地问道。
      桑纳摇头:“还没,但是快了,桑茜,我在这里看着,你去告诉族长!”
      桑纳卸下水壶,润湿白羽干裂的嘴唇,桑茜跑进林子里,到了一片开阔的土地,这儿建了各式各样的木屋,是他们住的地方,族长的住所在最里面,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来到了族长的屋前,想让护卫禀报族长。
      刑律堂的老堂主桑昆走了出来,比了一个噤声的姿势,说道:“不得打扰族长,一切谨遵族规!”
      他们的族规规定:禁止外人进入,不得私自收留外人,流落在岛上的人任其自生自灭!
      桑茜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陌生人,想着那个姑娘快要死了,她很着急,剁了一下脚,大声嚷叫起来,桑昆气得吹胡子瞪眼,让护卫赶紧把桑茜拖走。桑茜挣扎着脱了身,跑回海滩,告诉桑纳没有见到族长。
      桑纳道:“族长教导我们见死不救无异于滥杀,桑茜你没告诉堂主我们在这里吧?”
      桑茜懊恼地低下头,说道:“我说了,怎么办?”
      “我们把她抬到花丛里。”
      桑茜轻声问道:“会被发现的吧?”
      桑纳道:“不知道,只有族长能救她了!若是老堂主问起来,就说人被海水冲走了,记住了吗?”
      桑茜连忙点了点头。
      傍晚,花丛里的花儿长得很高,足有半个人高,金黄色的花朵散发着十分清幽的冷香,白羽的面容露出安宁。
      桑纳端着晚餐来到了族长的门前,他父亲负责给族长做饭,所以护卫没有疑虑地放他进来了。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白羽努力睁开了眼睛,她完全失去了知觉,周身都裹着厚厚的纱布,看起来像是被包裹的木桩子,只有那双略带迷茫的眼睛醒目而突出。
      白羽想起来离商,唤着“阿离”。
      屋内正在插花的紫衣女子愣了愣,把最后一枝金黄色的花放进瓶中,擦了擦手,走上前来,清冷地说道:“醒了?”
      眼前这个女子看上去约莫三十来岁,年轻时应该极为貌美,眉眼有些异域风情,又有些冷寂,一头墨发流云般倾泻而下,散落腰际,带着几分散漫的气息,发间别着一朵金黄色的小花,十分可爱娇俏,一袭淡紫色长裙又衬托出她高贵典雅的气质。
      白羽问道:“你救了我?”
      紫衣女子道:“只是暂时给你放了血,中毒太深,尚未解,皮肤也毁了,算不得救。”
      白羽道:“至少我还活着,多谢你了。”
      “你腰间的银针帮你取出来了,敢移宫换穴,你也是不要命了。”紫衣女子淡淡地看着她。
      桑纳敲门进来了,手上端着给族长的稀粥、果子酿的酒,还有烤鱼,他是想来看看那个姑娘有没有醒。
      紫衣女子笑道:“桑纳,你和桑茜做得很好!她已经醒了。”
      桑纳远远地看了白羽一样,揉了揉脑袋,拱手一礼,出去了。
      白羽问道:“桑族?”
      紫衣女子哼了一声:“怎么?害怕吗?”
      白羽试图摇头,但是动不了,声音微弱地说道:“不怕,只是惊诧,原来桑族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桑族早就被消灭了,她还是在某些书上看过关于桑族的寥寥几笔的记载,桑族原本是行医世家,第一代族长曾任太医令,被称为“医圣”,后代皆是名医,救济苍生,得到“天下长安”的称号,但是到了第十代族长,境遇大变,桑秋旻被称为“邪医”,为了追求医术精进,无所不用其极,剖解死尸,以活人试药之类的惨事没少做,丧尽天良,遭到所有世家和武林门派的唾弃。后来,桑族一夜间销声匿迹,有人说是因为参与了宁王谋反,被灭族了。
      紫衣女子看着她出了神,想起了很多往事,梨涡轻旋,整个人都柔和了:“以前也有个女子这么说过。”
      白羽不只是不能动,而且还不能进食,紫衣女子每日给她针灸,让桑茜给她喂药,等她恢复了知觉,只感到每寸肌肤里如刀剜般的痛楚,她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额头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桑茜急急忙忙拿手绢给她擦汗,但是刚擦完,白羽的额头又冒出了一层汗,她慌张地看向紫衣女子:“族长,她……”
      紫衣女子瞥了白羽一眼,冷声说道:“这还不算什么,明天开始,我会把你扔进药浴,倒腾十天,才能把你体内的毒引出来,但是我得提前告诉你,药浴味道极为难闻,若是你中途被呛死了,我就让桑纳和桑茜把你扔进海里喂鱼,你若是挨过了这十天,算你走运,过了第一关,我会给你恢复容貌,这是极为耗时间的活儿,没个一年半载是不行的,你得扛住,要不然前面吃得苦就得白费了,死了就得到鱼肚子里了。”
      白羽镇定下来,说道:“我相信你,我会扛住的。”
      紫衣女子离开前,提醒桑茜记得给白羽喂药。
      次日,桑纳拿来了一个很大的木桶,一个中间挖了一个圆洞的木盖,还有一个小木梯子,桑茜端来按照吩咐调配好的药材,紫衣女子检查了一遍,倒进了木桶中,又让桑纳把烧好的几桶水倒进去。他们三人一起将缠满纱布的白羽放进木桶中,盖上了木盖,白羽只有头露在外面,身体浸在温热的药水中,感受着一阵又一阵的刺痛。
      药浴的烟雾夹杂着异常腥臭的味道从桶盖的缝隙渗出,逐渐在内室弥漫开来。
      桑纳和桑茜受不了,捂着口鼻冲到门外喘气。
      紫衣女子淡定地说道:“一次药浴,两个时辰。”说完就带上门走了,她嘱咐桑纳和桑茜守在门外。
      桑茜担心白羽昏过去,在门外隔一会儿就问道:“姑娘,你还好吗?”
      白羽不敢损耗气力,回答着“好”。
      两个时辰非常漫长,白羽以为自己快要到达极限时,桑茜敲门进来了,他们把白羽抬到了床上,打开窗户,风灌了进来,白羽瞬间又恢复了清醒。
      如此持续了六天,白羽已经习惯了药浴,也可能是痛到麻木了,这股味道也不再是那么无法忍受的。
      第七次药浴时,桑纳依旧在门外喊道:“姑娘,你现在还好吗?”
      白羽感觉自己好像状态比之前好很多,主动搭起话来:“桑茜和桑纳是吗,我叫白羽,多谢你们了。”
      桑茜道:“白姑娘,你现在可以开口说这么多话吗?”
      白羽道:“无妨,我现在感觉比之前要好些了。”
      桑茜喜笑颜开:“是么,族长的医术独步天下!”
      虽然她从未见过小岛之外的世界,但是族长在她心中的地位永远是至高无上的,这个岛上的所有人都是如此。
      桑茜又道:“白姑娘,你别看我们族长看起来不近人情,但是心地却是最好的,比所有人都要好的那种。”
      白羽心道:“不近人情但是心地却是最好的啊,她也遇到过,阿离不也是这样的人么。”她想起之前的遭遇,一定要活下去的信念变得更加坚定了。
      桑纳开口道:“老堂主,也就是族长的大伯,不喜欢外面的人,这几天知道了族长收留了外人一直不依不饶,族长跟他讲理,说等把你治好了再做处理,族长说话算数,老堂主也不会有异议了。”
      白羽道:“你们这里知道信义啊?”
      桑纳道:“信义是什么?守信的意思吗?”
      白羽道:“守信用和讲道义的意思,我们那里也有,但是很多人都做不到了。”
      桑茜不解地问道:“白姑娘不怕我们吗?我爹娘都说外面的人都怕我们,就像我们是大水里里吃人的猛兽。”
      白羽笑道:“洪水猛兽?不,你们很善良,救了我这样来路不明的人,真庆幸我不是坏人,你们也不是坏人。”
      “嗯哼哼”紫衣女子捧着一束花走了过来,说道:“两个时辰到了,你们两个都忘记了么?”
      桑纳忙推开门,和桑茜一起把白羽抬了出来,桑纳把桶里的水倒了出来,拎着桶一声不响地走出去,桑茜朝白羽扮了个鬼脸,也溜了出去。
      紫衣女子看了一眼他们离去的背影,把瓶中焉了的花拿出来,换上了新鲜的。
      白羽问道:“这是什么花?”
      紫衣女子沉思了半响,道:“木灵花。”
      十天的药浴结束后,白羽感觉好很多了,内力似乎也有所恢复,虽然还是裹得严严实实的,但是已经可以站立,慢慢走动了。
      紫衣女子给把了脉,皱起了眉头:“你在水中浸泡了太久,体内的毒还未彻底清除,不知道还会有怎样的隐患,是我高估了自己。”
      白羽扯了扯唇角,道:“已经十分感谢您了。”
      紫衣女子默默地递给白羽一页纸,上面画着一个温雅女子,美好到不真切,让人想到诗中“宛在水中央”的女子。
      紫衣女子解释道:“我昨日画的,你也知道,你的容貌严重受损,你这孩子的眼睛很好看,应该是个美人,我会尽量修复,但是不能保证,因为我也是头一次,我印象中你们那里的女子是这样的。”
      白羽道:“不,不必和原来一样,这上面的女子太过美好了,我还想改几笔。”
      “不用重新画过么?”
      “不用。”
      紫衣女子扶着白羽站起身,让她站到案台前,白羽一只手撑在纸的左下角借力,毫不迟疑地在眉眼和脸部轮廓上挥挥洒洒地画了几笔。
      紫衣女子道:“你这画工是跟谁学的?”
      白羽仰头一笑,递过纸:“跟我母亲学的。”
      紫衣女子道:“我认识的一位姐姐也是如此作画的。”她仔细打量着画像,若有所思地问道:“你确定这样,不后悔?”
      “确定,不后悔。”白羽的语气非常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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