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尘诀》周寸心

11、中毒

　　“你不去看欧阳云宫和上官止对决？”
　　晌午，李文山看到白羽正在屋子里颇为悠哉地摆棋子，十分奇怪。她虽然不不知道白羽到底要做什么，但是显然这场对决是白羽乐意看到的，甚至是精心促成的。
　　“我在等。”
　　白羽把黑子排满棋盘，唯独在右下角放了一颗白子，在真正的对局中，胜负已定，这颗白子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已无回天之力，但偏偏是这样的境地，让观者心生怜悯，心底盼望着它能够绝处逢生，期待奇迹发生。
　　“等结果么？谁最厉害？”
　　“最厉害的不在这里。”白羽说。
　　“那是，谁叫你支走了最厉害的。”李文山呛声说道。
　　白羽耸耸肩，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样子，她状似随意地拾起了几颗黑子，替换成了白子，喃喃说道：“以前阿离会这样独自一人下棋。”
　　她不禁想起在清音阁的那些年月，她与剑为伴，身处未羽台，却总是牵挂着那个孤僻的阿离。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清音阁，这是她不知道的。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都有伤痛处，要想往前走，那就不要去计较这些。
　　“听起来很孤单。”
　　李文山在棋盘对面坐下来，他跟蚀影公子只是见过几次，但也能看出来他独来独往，随从有时也不太近身。
　　“不好啦！”
　　门外传来小腰的叫声，她惊慌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双颊被晒得通红，额头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发生什么事了？”李文山走过去问道。
　　白羽给小腰倒了一杯温水，小腰喝了一口，平静下来，慢慢说道：“中毒了！上官庄主中毒了！”
　　“说详细点。”
　　“我去校场时，上官庄主和欧阳阁主刚下场，两人比得好好的，哪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上官庄主突然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医师上前去查看，说是中毒了，暂无性命之攸，但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毒，现在外面闹哄哄的，乱作一团。”
　　先有南阳世子遇刺，后有上官庄主中毒，很难不让人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主谋就是最大受益者，看起来是清音阁做的，如此轻易地猜测，再加上此次论剑大会大多数门派依附云秀山庄，他们支持王府与云秀山庄联盟，这样一来他们的庇护就更加牢靠了，其他的小门派或者是游侠分量不够，没有说话的权利，他们要么自愿顺从，要么被迫顺从，其实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从来如此，也没人质疑这样到底对不对，如今当联盟受到了威胁，所有人会一致地把矛头对准不做选择，一直超脱的清音阁，理所当然地轻信。
　　“正好是与欧阳云宫的决斗？”
　　李文山才不管这些纷争，说到底他只不过是一介乐师，在哪里都能弹琴，有人时弹给别人听，无人时弹给自己听，他唯一关心的是知己的安危，这个形势太出乎意料了。
　　“最令人绝望的不是有口难辩，而是他们没想过让你开口，只想让你闭嘴。”
　　白羽苦涩地笑了笑，眼角流下一滴泪水，泪水滑过脸颊，而后重重地砸在地上，无声地呐喊。
　　“阿羽。”李文山轻轻唤道，给了她一个拥抱。
　　良久，白羽扯了扯李文山的衣裳，小声提醒他世子来了。
　　现在云秀山庄暂时发号施令的是宋越，他要安抚众人的情绪，又要调查刺杀和中毒之事，忙得焦头烂额，来找李文山只不过是想跟阿双再次确认刺杀那晚她看到的，不想看到这一幕。
　　宋越一脸震惊地问道：“你……你刚才叫她什么？”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喉咙像是被撕扯了一样。
　　李文山行了一礼，笑道：“世子为何这么问，当然是叫她阿双啊。”
　　白羽也规规矩矩行了礼，退在一旁。
　　宋越径直走到白羽跟前，抬起她的下巴，眼神仍有质疑：“阿双？”
　　白羽很干脆地答道：“是。”
　　宋越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有些许失望，只好作罢，转而询问：“阿双姑娘，我想再问一次，刺杀那晚你看到了什么？”
　　白羽从容不迫地说道：“世子在盘问我？是真是假，世子晚上和我一同去看上官庄主就知道了。”
　　宋越问：“这是什么意思？”
　　白羽不答反问：“上官庄主中毒的症状是怎样的？”
　　宋越的思绪陷入不安，如实说道：“口吐鲜血，双眼无神，全身经脉发紫。”
　　白羽道:“怪哉！听闻老庄主离世前也是这样的症状，不得不让人怀疑是同一人所为？”
　　宋越将信将疑，或许是因为上官止命大，这次未死，凶手可能会再次行动，于是答应与她晚上一起去看上官止。
　　当晚白羽和宋越走到假山附近，看到有人悄悄进了上官止的住所，由于隔得比较远，身形也看不太清楚，他们潜行在后，站在门外，隔着门听着里面的说话声。
　　上官止认识来人，责问道：“是你下的毒？”
　　上官止的声音并不虚弱，他从床上起身，从走动的步伐判断，气息还有点虚浮，但并无大碍。
　　“当然不是我！”
　　一个女声说道，语气十分肯定。
　　这个声音太熟悉不过了，今天中午还交谈了，宋越难以置信，出现在上官止房中的竟然是路徵兮，而且她与上官止甚是熟悉。
　　“石芝子之毒不是只有你能调制吗？”上官止语气存疑。
　　路徵兮答道：“是，只有我能调制，我从清音阁的古书上看到的，已经把书毁了。石芝子之毒，气息运行时，血脉贲张，立即毙命，庄主当年是亲眼看到的，想想今日，庄主与欧阳云宫不仅过了招，而且没有死，只是中毒症状一样，这不能说明问题吗？”
　　总不可能是碰巧，上官止思虑了片刻，迟疑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有人知道了真相，故技重施？”
　　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试探？警告？还是威胁？
　　路徵兮一时也理不清头绪，道：“恐怕没这么简单，下毒的人没有用石芝子，不知道是不会调，还是故意不用，而用了能产生同样症状的其他药物，可以肯定的是他知道老庄主之死的端倪。”
　　“不好！”上官止突然有个猜想，“会不会是欧阳云宫发现了什么？”
　　路徵兮立马否认：“不会，这么多年来欧阳云宫都很信任我，清音阁上上下下都如此。”
　　语毕，上官止发出阴冷的笑声，“也对，当初梁子空都不曾疑心过你，白羽可真冤啊，你这个师姐当得不错。”
　　路徵兮没有反驳，缄默了片刻，干脆地说道：“她不冤。”
　　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愧疚。
　　宋越双拳紧握，一脸怒气，似是要踢门冲进去一般，白羽非常理解他，本想继续听下去，但怕他冲动行事，想着拽他离开，谁知宋越在一瞬间又松开拳头，面无表情，拉着白羽原路返回，他一路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沉闷，只是白羽觉得自己的手有点可怜，被握得紧紧的。
　　到无人处，白羽长呼了一口气，挣脱他的手，抱怨道：“好险好险，撞见别人在说秘密，我还怕你会冲进去呢？”
　　宋越看着她，正色道：“此事须从长计议，这么冲进去会坏事。”
　　白羽心中感叹道眼前这个人毕竟是南阳世子，不是角越师兄。
　　角越疑惑地盯着阿双，认真地问道：“阿双，这不是碰巧吧，是你引我前去的？”
　　白羽很纳闷，瞪了他一眼，待要辩驳，宋越突然喊道“小心”，白羽本能地侧身查看，却突然一动也不能动，她被点了穴道。
　　宋越慢慢转到她面前，试探地问道：“你不会是阿羽吧？”
　　白羽与他目光对视，没有任何退缩。
　　宋越来回踱步，似是犹豫不定，忽而灵光一闪，语带兴奋地说道：“阿羽的背上有一处伤痕！”
　　宋越离白羽越来越近，双手揽着她的肩膀，顺着她垂下的手臂，慢慢移到她的腰间，意图解开她的衣服，他无视白羽眼中的愤怒，口中念道：“得罪了，我自问不是个轻浮的浪子，若你不是阿羽，我也会负责。”
　　白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面色刷白，十分惊恐地看着宋越解下她的腰带，脱下了她外面一件白色纱衣，心中恨道：“混小子，等我解穴了非杀了你不可。”
　　白羽闭上眼睛，耳畔忽然传来一个闷声，她睁眼一看，宋越被打倒在地上，嘴角有血色，正捂着胸口，不明所以地看着负手而立的蚀影公子。
　　蚀影公子扫了一眼白羽求助的目光，见她不能动，又瞥见地上掉落的衣衫，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没有立马解开白羽的穴道，反而俯身拎起宋越的领口，冷冷问道：“你想做什么？”
　　宋越站直身体，用手背抹掉嘴角的血，看着白羽，认真地说道：“当然是想知道她是不是阿羽，阿羽背上有道疤痕的，以前清音阁失火，她跑到里面去，结果被掉下来的柱子砸到留下来的，我想看看……”
　　未等他说完，蚀影公子一把推开他，冷声呵斥道：“荒唐！”
　　蚀影公子拍开白羽的穴道，捡起她的衣衫，白羽没有接，衣衫不整地走到宋越面前，宋越原以为她会哭哭啼啼地哭诉，或者生气地打他一个耳光。不料白羽镇定地质问他：“世子非要看过我的背才能相信我并非阿羽而是阿双？”
　　秀眉之下那双清澈的眸子，令人动容，宋越心底很不是滋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白羽走到光亮处，正要解开上衣，蚀影公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不让她继续下去，白羽却执意如此，掰开他的手，蚀影公子不再阻拦，只得避开几步。
　　白羽转过身，背对他们，将上衣褪到腰部，在月光下袒露出整块光滑洁白的背，上面没有一点疤痕，她侧过脸，呵呵笑道：“世子可看清楚了？我已经验证自己是阿双了。”
　　宋越骇然，他猜到结果会如何，但从未想到这个女子会这么做，在两个男子面前裸露肌肤。他俯身一礼，十分歉意地说道：“冒犯阿双姑娘了，是我一时犯糊涂，行事倒不如姑娘坦荡，我……”
　　白羽打断他：“世子刚才鬼迷心窍，说的话算不得数。”她迅速拉上衣服，蚀影公子走过去，递上衣衫。
　　白羽静默地走到宋越跟前，迅速扬起右手，“啪”地一声，一个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宋越的脸上。白羽异常认真地说道：“今晚的事就当翻篇了，世子千万别再随便脱姑娘家的衣裳了，有损名声。”
　　宋越目带迷茫地看着白羽转身离去，蚀影公子一声不响地跟着，他们的身影一前一后，被月光拉得越来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