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国志之苍云》笑忘生

2、湖心亭

　　天山山脉发端于大梁国，山体横跨大承国三州，直至济云州才略减锋芒。济云州境内，群山相会，还有四条大渎在此间汇聚游走。山水之盛，致使此间求仙问道者甚众。

　　三山四水之地，苍云山便坐落其中。八百年前，苍云老人在苍云山中创立了苍云派道场，而后，一众先辈筚路蓝缕，披荆斩棘，门派在三百年前达到鼎盛，而在近几十年，却已渐有衰落之相。

　　镜湖山在苍云山脉的东边，山间有一湖，湖面常常平滑如镜，所以湖名为镜湖，山名为镜湖山。白日里，镜湖偶有微风袭来时，湖面就像满地的碎镜子，波光粼粼。

　　这一日，湖间有一凉亭，凉亭有三个人饮茶。左边坐着的男子，高而瘦，从面貌上看，他大约六十岁上下，发色花白，脸上有几分疲态。右边坐着的男子，身形矮胖，肤色白皙，圆脸，眉眼间有着几分笑意和不羁。高瘦男子下手边坐着个少年人，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目清俊。

　　矮胖男子打量了眼坐在友人下手边的少年人一眼：“他就是你从阆阴带来的那个孩子？”

　　“是。”高瘦男子抿了一口茶，“就识些字，路上我才教了心法给他。”然后又对少年人说，“我受的伤一直没好，常要闭关。虽说你我为师徒，但往后你也要常来镜湖山找张师叔。”

　　“嘿嘿，我帮你养徒弟，你打的倒是好主意。你还有三个宝贝徒弟呢？”

　　张清德也没拒绝，一口喝尽杯中的茶。

　　高瘦男子无奈道：“你这样牛饮，真是浪费了这茶。两个下山了，一个不像话——薛琴那丫头，像是能带师弟的样子么？”然后，性格一向内敛的他颇有几分自矜地传音给他： “天生的灵虚境，你没兴趣么？”

　　张清德一听，惊讶地看了那高瘦男子，那高瘦男子抿了口茶，并不说话。然后，张清德又仔细地打量着少年人，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人极认真地施了个礼：“小侄姓岳，名南星。”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出身阆阴岳家。”

　　张清德又问他:“我记得阆阴岳家在阆阴也是数得上的世家，你就算不学武修玄，也能进书院学些之乎者也，怎么就识些字？”

　　“我年幼时被恶人带走，与家人失去联系，几年后偶然被家人发现，那时母亲也已经去世多年，父亲也已续弦。”岳南星说道。

　　张清德默然片刻，点点头：“我镜湖山向来和你明虚一脉交好，你师父和我也是自幼相识，他身体不好，你那几个师兄师姐，嗯，一言难尽，你要没事可以来我这逛逛。”

　　岳南星行了个礼：“谢谢师叔。”

　　张清德点点头，回过头对少年人师父笑道：“满意了吧？”

　　少年人师父轻轻一笑，也不说话，只是端起茶杯喝茶。

　　“现在啊，我是越来越觉得徒弟都是来要债的。前两天，我收到那凤函山假模假式送来的拜帖，说是今天要来找我讲讲道理。”

　　少年人师父沉默片刻，笑了：“好端端的，凤函山找你讲什么道理？”

　　“还不是我那不争气的老三。他把那老野猪的徒弟给打了。”

　　“呵，又是朱越。”少年人师父又笑道，“柳玉有什么不争气的，你以为谁都是你那关门弟子吗？话说回来，我还以为是你那关门弟子又惹什么祸了。”

　　“祖宗，你可千万别提他……”

　　张清德话音刚落，忽然有急慌慌的叫嚷声传来：“师父！师父！救命！二师姐要杀我！”

　　随后而来的就是几道清脆的女声，“张枳实你给我站住不要跑”。

　　“沈云鹤，我可真是服了你这乌鸦嘴……”张清德大叹一口气。他站起来，岳南星以为他会制止他的徒弟，结果只看到他一脸无奈地说：“这讨债鬼又来了，惹祸的本事比他修炼的本事还强，每次他喊师父我都感觉境界不稳，我先走了，看时辰那老野猪也要来了，我还要花精力去应付他。沈云鹤，我替你管徒弟，你也替我管管吧！”说罢，不等沈云鹤回话，岳南星只看到镜湖湖面上几道波纹泛起，张清德就已消失不见。

　　岳南星看向张清德消失的方向，接着耳边突然响起沈云鹤冲淡的声音，“你张师叔为人虽然跳脱，但授徒传道上还是很厉害的。”他又顿顿了说，“南星，武道之心虽不能失，可凡事需循序渐进，切不可贪求一步登天。”

　　岳南星敛回目光，自嘲地一笑:“是，师父。”

　　“啊啊啊师父你不能丢下我啊！”张枳实飞奔过来的时候就只看到他宝贝师父逃之夭夭的样子，当下就怪叫道。岳南星这才看到了那个把他师父“吓跑”的师兄，这看上去不甚靠谱的师兄看上去与岳南星差不多大，长得也很是俊朗，目光清澈灵动。

　　“你师父说看到你就境界不稳，跑了。”说罢，沈云鹤指了指张清德逃跑的方向。

　　张枳实长叹一声，说：“师伯，我师父要是跑了，整个苍云派，除了您和大师兄还能有谁找到他——就是掌门师伯也找不到”。然后他就大大咧咧地往他师父刚坐的地方一坐，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和他师父一般牛饮而下。

　　“这位师弟，我听师父说师伯新收了个弟子，就是你吗？”张枳实刚坐下，就看到岳南星，眼睛一亮，端着茶走到岳南星面前。

　　“师兄。”岳南星连忙站起来。他刚要介绍自己，就听到一道清脆的女声，“张枳实你就只会躲到师父背后吗！”先前追杀张枳实的女子，终于杀来了。

　　那身着鹅黄色衣裙的秀丽女子持剑冲到湖心亭的时候却停住脚步——她是敢拿剑在她师父面前追杀她小师弟的，但她不敢在她这素来持身端正的师伯面前放肆。她只得正了正衣装，敛色道：“云裳见过师叔。”

　　岳南星心想这个师姐倒像是个正常的，然后他就看到张枳实翻了个白眼，再然后他就看到那个师姐的拳头握紧了。

　　张云鹤指了指张枳实，颔首道：“你师父一听到他喊救命就跑了。”

　　没等练云裳回应，张枳实就直嚷嚷：“师姐，说了是误会啊！而且是郑衍他们先动手的！”

　　“三天前是你说要给衍道峰颜色看看的，昨天你又从后山抓了毒蜂蜂巢，今天郑衍师兄就被毒蜂蛰了，你说是误会，当我傻吗？”练云裳怒道。

　　“可不是误会么！我那陷阱又不是针对他的！是他傻乎乎地走在前头！”张枳实摊手叹气。

　　沈云鹤不得不插话了：“胡闹。”

　　张枳实只得说：“当然我是只在你们这里认的。”然后他又做出一脸疑惑的样子，“什么毒蜂，我不知道。你们知道吗？”

　　练云裳大怒，岳南星感觉她下一刻就要拔剑劈死张枳实了，她迈出一步：“张枳实！”

　　张枳实无奈道：“师姐，那毒蜂我处理过了，半个时辰不到，他们就都能醒过来……”

　　练云裳恨恨地甩了个眼刀子给张枳实，又给沈云鹤行礼，沈云鹤摆摆手，笑了笑：“快去吧，我知你等不及了。”

　　练云裳俏脸上有些发红，神色羞赧，之前杀气腾腾的女子仿佛不是她一样。

　　“师姐你这才像个淑女嘛……”张枳实好像很有几分真情实意地替她考虑。

　　“枳实。”沈云鹤叹了口气，在练云裳再次发怒前叫了张枳实名字。

　　练云裳给了个“等师叔走了看我不给你几剑”的眼神给张枳实，随后就提着剑走了。

　　张枳实等练云裳一走，就坐到岳南星身边，笑嘻嘻地问他：“师弟，我叫张枳实，你叫什么？”

　　岳南星又站起来，朝张枳实抱拳行礼：“师兄，我叫岳南星。”

　　张枳实按下岳南星的手，哈哈一笑:\"师弟不必多礼，镜湖山什么都不怕，就怕儒家那套礼仪。\"

　　岳南星侧眼扫过自家师父，见他依旧一副淡然神色，只好笑笑，回答“是”。

　　沈云鹤看到岳南星看了自己一眼，也笑了笑。他站起来，对张枳实说：“枳实，你带南星在镜湖山走走，见见你那些师兄师姐。我去找你师父。”

　　张枳实应了声好，又补充说“师叔我一定招待他满意了。”岳南星只得跟着站起来，沈云鹤对他说：“你就先跟着到处走走。”岳南星点头应是。

　　沈云鹤就倒着手离开了。

　　张枳实见沈云鹤走了，就拿了两块点心塞嘴里，回味了片刻，叹了口气，说：“厨房的点心越来越难吃了，让他们去山下买些吃食，学学怎么做的，总是拖延犯懒。”说罢又倒了杯水，一口喝了。

　　岳南星心想，不好吃你又吃得干干净净？他刚坐下来，张枳实就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点心屑，对他说：“师弟，走，我带你逛逛咱们镜湖山！”

　　他只好又站起来，跟着张枳实走出湖心亭。

　　苍云派坐拥十数座大山，风景极好，其中以首山苍云山最佳，险峻雄奇，云雾环绕，其次则是凌月山，秀丽非常，如双十少女，清纯又不失活泼，相对应的是镜湖山，除山顶的镜湖外，山上还有大大小小七八个湖泊，加上湖边的大片的柳林，时不时的几簇花丛，转折间出现的几座瀑布，山中景色起承转合，颇似三十少妇，明艳又不失其成熟。

　　今日镜湖依旧平和如镜，湖水清碧，偶有不知名的鱼群游过，划出几道波纹，几只水鸟扎进湖，旋又冲向蔚蓝的天空。

　　“师弟，咱们镜湖漂亮吧？都说‘大盛八水，鉴湖其首’，鉴湖也就指的是我们镜湖。”

　　“师弟，我想师叔已经跟你说过，咱们苍云派有五座主山，你们明虚山，我们镜湖山，还有郑衍，也就是云裳师姐那个未婚夫所在的衍道山，此外还有掌门管着的苍云山，还有就是凌月山。”张枳实在路上跟岳南星介绍，他忽然对岳南星嘿嘿一笑，“凌月山都是女弟子，嘿嘿，师弟去那里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苏荷师叔。昨天柳玉师兄就被苏荷师叔扔下了山。”

　　岳南星随口问道：“师兄被扔过几次？”

　　张枳实颇有几分无奈，问他:“师弟怎么就认为我也被扔过？”

　　“我猜的……看来我猜错了，师兄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是断袖，所以苏荷师叔没扔过我。”张枳实好像很有几分得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