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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新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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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的工厂内摆放着简单的家具,显得本来就空旷的空间巨大。一张张扑克牌叠成了金字塔,接下来增加的每一张牌都有可能导致彻底的坍塌。但四喜没有停下,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往金字塔上放牌,一边屏住气息说:“我今天放了一个小鬼。”
“你放的还少吗?”说话的人正躺在旁边的沙发上闭目养神,书挡住了他的脸。
“我不放,你每天出去抓什么?”四喜笑道。
“那你说我是不是该从源头解决问题?”
“不劳你费心,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手一松,金字塔化作一地的纸牌。四喜解脱似的一屁股坐到地板上,一脸满足地笑了起来,好像坍塌才是他的最终目的。“不过,我倒是觉得那把刀看着挺眼熟的……”
那人把书放在一旁,慵懒地从沙发上起身,径直往门口走去。四喜忙问:“哎,又出去啊!?”见那人不理自己,四喜把“红桃A”当飞镖一样射出去。那人背对四喜,身体微微一侧,“红桃A”直直地插进角落的玻璃瓶里。
553路公交车到站了,何青到处摸自己的公交卡,很快她就意识到她是个鬼,没人能看见她,便跟着人群上了车。这条线路她再熟悉不过了,是从地下赌场回家的必经之路,不同于以往的是,现在时间还早,路边的商店都还在营业,人也足够多。何青把目光收回来,突然看见路中间跑出来几个小孩,可是公交车的车速却一点不减,直直地从几个小孩的身上轧了过去。
“啊——”何青尖叫起来,没有人注意她,她慌忙跑到车后座去找那几个小孩,远远地看见那几个小孩还在原地嬉闹。何青这才意识到那是几只小鬼。
公交车到站了。何青刚进小区门,就遇到了以前住在她家楼上的王阿婆。王阿婆生前患有阿兹海默症,好的时候早上问她放学回来啦,晚上问她上学去呀,不好的时候谁也认不得。但这次王阿婆一眼就把何青认出来了,远远地就抬手,声音洪亮:“囡囡,你回来啦!”
“王奶奶好久不见啊!”
“我可是天天见你呢!你怎么这么年轻就……”
“是啊,我说我怎么这么着急,原来是太想见您了。”
“嘴还这么贫!你回来看小礼呀?”
“嗯,回来看一眼。”
“看一眼也好,也好……”王阿婆沉默了一会,望着远处蹒跚走过来老头子的身影,脸上有了笑意,“我们人死了,很多事情要学会放下。你看我,看多了几眼,就走不了啦!”
何青看着王爷爷举着拐杖缓慢地从她们面前走过,丝毫没有感觉到携手了一辈子的爱人每天都在等他回家。王阿婆朝何青做了一个鬼脸,像是在说“瞧瞧这个傻子”。
如今的家比任何时候都冷清,家具和电器冷冰冰地摆在原地,人却一个一个不在了。先是爸爸妈妈,再是她自己,现在小礼也不见了踪影。何青早该想到闫涛会把小礼带在身边,而不是让小礼一个人回到这个空无一人的家里。最起码对闫涛,她应该有这个自信。想到这里,她心里好受了许多,转身前往闫涛家。
闫涛新买的公寓她只来过一次,她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竟然把位置记得这么清楚。何青伸手摸了摸1102的门牌,脸上甜蜜一笑,十一月二号是她的生日,闫涛不讲明,她也是知道的。公寓不大,住一个三口之家刚刚好,第三个人指的是小礼,这也是她爱闫涛的地方。可惜的是,她的命太短,还没来得及接受闫涛就死了。
她叹了口气,直接穿过了防盗门,屋里一片漆黑。她习惯性地伸手开灯,但开关纹丝不动。她自嘲道,她都是鬼了,还怕黑么。借着窗外的灯光,她发现地上和桌上到处都是空酒瓶和烟头。她看着满是烟头的烟灰缸感慨良多,闫涛为她戒了两年的烟,到最后还是为她捡了起来。
闫涛不在家。小礼在儿童房里已经睡熟了,何青挨着小礼坐下,看着六七岁的孩子脸上竟出现了一丝愁容,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伸手想替小礼盖好被子,但抓了一个空。她就在这时恨起自己来,偏偏是她这么一个短命鬼当了小礼的姐姐。她离开小礼的房间,试图拿起餐桌上剩下的半瓶酒,但她抓了一把空气,再试一次,还是失败了,她有些绝望地坐下。桌上的电子数字在不停变动,她盯着天花板,回想起白天在医院的场景。
“我是怎么死的?”她问。
“心脏骤停。”四喜惜字如金,话刚说完又把小本往前推了推。
“你撒谎!”她推开小本,指了指插在她胸口上的刀,“那这是怎么回事?”
“啧——”四喜跳上桌子,把那把刀前后左右看了个遍,然后动作飞快地把刀拔了下来。那把刀一离身就像一团黑烟似的消失不见了,四喜退回到桌子后面,煞有介事地补充道,“确实是心脏骤停。”
“你骗人!”她把小本和笔一起还给四喜,“对不起,这我不能签。”
“哎哎哎——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四喜眼看着要前功尽弃了,模样有点着急。
“那怎么办?”她两手一摊。
“你想怎么办?”四喜无奈道。
“我想回去看一眼我弟弟。”
“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大姐你不要搞我好不好,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接待员,平时工作很忙的!就算是你可怜可怜我好吧?我是真的很倒霉,每次接待的都是你这样的麻烦鬼!何苦呢!你看一眼又怎么样呢,反正最后的结果都一样,到时候你什么都不会记得啦!连你爹妈都认不出来啦!前尘往事皆为过眼云烟,明白吗?明白了你就赶紧签字,就现在,快!”从苦口婆心到威逼利诱,四喜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见她不为所动,最终松了口,“好吧——我给你三天时间,就三天!”
三天,三天之后她就会永远的离开小礼,还有闫涛。也就是说,在她永远离开之前,她必须尽快确认一件事,那就是闫涛是否会替她照顾小礼。虽然期盼闫涛主动照顾一个跟自己无亲无故的孩子对他来说很不公平,但他是何青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的能托付的人了。小礼还那么小,如果他从今以后只有孤零零一个人,那她做姐姐的真的要死不瞑目了。想到这里,何青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桌上的电子数字。两个小时过去了,闫涛还没回来。
时间一刻不停,何青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她起身准备去找闫涛的时候,门开了,灯也亮了。
是闫涛,他醉得不成样子。何青立刻迎上去,但走到一半她又停了下来。闫涛身后还有一个人,一个女人。何青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把烂醉如泥的闫涛搀扶上床,然后顺势在她身边躺了下来。女人身上的布料很少,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何青感觉到自己浑身在颤抖,她走上前去,一巴掌扇过去,但她再一次扑了个空。
“好哇,闫涛!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原来你就是这么喜欢的!”何青跳上床对着闫涛胡乱打了一通,这次闫涛好像有了反应,他抓了抓鼻子,嘴巴好像在说着什么,何青把耳朵凑上去听,他却打了一个十分响亮的酒嗝。何青攥紧拳头,不知道该拿闫涛怎么办,她气得发抖,不光是气闫涛表里不一,更是气自己短命,气自己送上门来找气受。一种悲哀感笼罩了她,何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公寓。
走在公寓前面的小路上,何青边走边回头,她心想她在等什么呢?闫涛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过来追她了。她突然觉得做鬼好没有意思,倒不如听四喜的话早点转世,这样就不会自找烦恼了。她漫无目的地走进了旁边的夜市,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没有一个能看见她,她在人群中信步走着,看着人们一个又一个地从她身体中穿过去。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屁股着地,摔了个屁股蹲儿。显然是她撞到了眼前这个人,准确地说应该是撞到了这只鬼。她抬头一看,心跳就漏了半拍。在雄性动物扎堆的体校里呆了三年,世面还是见过的,但是现在,她还是忍不住感叹道:真他妈帅!
“对不起。”那人非常绅士地俯身向她摊开手掌,黑色尾戒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