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黑猫有杀气》吴阿醒

2、天谴

　　何青在一场坠落中惊醒。奇怪的感觉来了，身体没了份量，眼睛和耳朵也失了灵，但她依稀听到，是哭声，那种哭声让谁一听就知道意味着永别。她起身的动作需要适应，眼前逐渐清晰起来，她没想到哭得撕心裂肺的人竟是小礼，三年前他们得知父母出意外的时候，小礼都没有这样放声大哭。

　　“小礼！”何青喊了一声，小礼似乎没听到，于是她加大了自己的音量，但是小礼还是毫无反应，站在她旁边的护士好像也没听见，她感觉到了不妙。她伸出手去够小礼，一下，又一下，小礼就像是空气一样，她的手直接从小礼的身体中穿了过去。她意识到她的不妙正在兑现。

　　起床，转身，病床上那个身上盖白布的年轻女孩令她既熟悉又陌生，她竟花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那个女孩是她自己。

　　看着自己的尸体，何青的头皮一阵发麻。病房的门被推开了，她一回头，就看见了闫涛，那个她最信任的人，他的样子很憔悴。闫涛刻意不去看那个尸体，只是把小礼紧紧抱在怀里，嘴里不停地安慰小礼，但他的眼睛和鼻子却都在和嘴巴抬杠。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何青这才为自己感到一种英年早逝的不幸。

　　“我在这里。”她走上前想抱住他们，但她的手和身体却直接穿过了两人，原来她才是那团空气。很快她注意到闫涛手上的死亡通知单。

　　死者何青，死因是心脏骤停。她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胸口，却在自己的胸口上摸到了一把刀，她立刻记起来被利器刺进心脏的冰冷和撕裂，身体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好在那种痛觉始终是记忆中的，她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甚至可以说这副躯体都不像是她自己的。她握住刀柄，迟迟不敢拔刀，记忆中的痛觉也让她够受了。

　　何青开始回忆那天发生的事情，她的记忆非常完整且清晰，至少在她倒下之前，她并没有任何关于这把刀的记忆。何青再一次走向病床，躺在病床上的人像一滩死肉，没有了心跳，也没有了呼吸，是真的死了。但奇怪的是她的胸口没有刀，身体其他地方也没有伤口。真的是心脏骤停吗？那这把刀又是怎么回事呢？被人杀了？又或者是坏事做多了，遭了天谴？

　　正在极力理清线索的何青，被一个绝望的哭嚎声拉回了现实。何青循声望去，远远就看到几个医护人员推着一张床往她的方向飞奔过来。床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男人，医生正相当卖力地给他做心肺复苏，她连忙躲开给他们让路，但她多此一举了，那几个人和车子都直接穿过了她。就是这个时候，她有了一种强烈的感觉的，那就是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她完全可以感觉到那个男人身上有一种和她相同的、死亡的气息，为了证实她的猜测，她跟着他们进了急诊室。

　　刚进急诊室，两个医生就互相交换了眼神，意思很明确了，但为了安抚外面的家属，他们还是做了很多无用的抢救。

　　何青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什么时候站在她的旁边的，虽然不至于被吓到，但他浑身是血，表情又异常冷静，这让何青多少有些诧异。他冷眼地看着医生们抢救病床上的自己，脸上没有出现多余的表情，甚至在医生宣告死亡后家属哭作一团的时候，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丝毫变化。

　　“我们该走了。”那人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转身就走，他每走一步都留下了一个血脚印。

　　“您是在跟我说话吗？您看得见我吗？那也听得见我吧？您说该走了，是去哪儿啊？”何青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追上去问了一连串的问题。何青见那人没有回应，便大步跑到前面拦住他的去路。“大叔，我跟您说话呢！”那人停下脚步，样子十分凶狠，她立刻道歉，“对不起大叔，我第一次，没什么经验。”

　　“你喊谁大叔呢，我才二十岁！”那人终于破口大骂。

　　“二十啊……那咱们同龄呀！您看起来挺成熟的！”何青赔笑道。那人摸了摸自己秃了半颗的脑袋，情绪激动，欲言又止。何青赶紧安慰，“男人嘛，成熟点好！您这样的，就很好，很好！”

　　“算了算了，我这辈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那人摆手道。

　　“小哥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是去哪儿啊？”何青问。那人指了指地上亮绿色的箭头，她这才发现这样的箭头随处可见，她又问，“这是往哪儿指啊？。”

　　“去了不就知道了。”

　　“要不你先去看看，回头告诉我一声。”

　　那人爽快答应，然后头也不回地往箭头的方向走去。没走几步，那人就不见了，像凭空蒸发了一样，何青在原地观望了好久，那人再也没有出现过。接着，她又看到好几个死人走过去，死法都不一样，有人只剩下半个脑袋，脑子都快掉出来了，有人腰间横着一把刀，走起路来上半身摇摇晃晃的，他们无一例外地朝着箭头走去，最后也都无一例外地凭空蒸发了。

　　“别去啊，去了就回不来了。”何青试图拦住那些去往箭头的人们，但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只有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坐在一旁，他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她，似乎在等她拿主意。她也没有主意，她只是不想凭空蒸发。这时，闫涛带着小礼从病房出来，样子是准备离开医院了，何青快步跟上去。男孩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何青，样子十分无助。没走几步，何青原路返回，她在男孩面前蹲下，打了声招呼：“嗨！”

　　“姐姐，我们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她看着闫涛和小礼的身影越来越小，突然站起身，语气坚定地说，“我们回家。”

　　“我家找不着了。”

　　“那你愿意跟姐姐回家吗？”

　　男孩点点头，何青拉起他的手就去追闫涛和小礼。两人刚一踏出医院大门，何青的眼前立刻出现了一股强烈的眩光，她的视界瞬间被白色填满了，她第一反应就是低头去找男孩，男孩消失了，再一抬头，男孩却出现在几米开外的一张白色桌子后面。定睛一看，她和男孩此刻正在一个白色的房间里，房间里没有窗户和门，更像是一个白盒子。

　　“何青。”男孩直接喊出她的名字，而她分明没有告诉过他，她迟疑地走上前，感觉到那个男孩的神态远不止五六岁。男孩的脸上带一点微妙的不耐烦，开始做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四喜，我是来接待你转世的，转世之后不会保留你现在的任何记忆，如果没有问题，请在这里签名，就是这儿，谢谢配合！”说着，四喜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

　　“我有问题。”何青想问的太多，一时不知道从何问起。四喜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但手指头已经开始不停地敲桌子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是在做梦吗？”

　　“不是。”

　　“我死了？”

　　“没错。”

　　“我不能死。”

　　“你已经死了。”

　　“那我能复活吗？怎么样才能复活？”

　　“人死不能复生。”

　　“……我有个弟弟，和你差不多大，我死了，他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签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四喜把小本往何青面前推了推。

　　“我想回去看一眼，行吗？”

　　“不行。”

　　何青看了看这个面无表情的男孩，又看了看这个没有出路的白盒子，她知道自己没有什么选择，于是拿起笔，正准备在本子上签名的时候，她胸口上那把刀又出现在她的视野中，于是她抬头问四喜最后一个问题：“我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