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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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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听说了吗?前几天搬过来的那对母女——”
“是啊,真是可怜!”
“可怜!还是可怜可怜自己吧,我看咱们的好日子也快到头啰!”
“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你没发现以前认识的人越来越少吗?”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好久没见周叔了,不会是也……”
“哎哎哎——不说了,喝酒!喝酒!咱们今朝有酒今朝醉,去他妈的——”那句没有结束的话还飘荡在空气中,说话的人却消失了。对面的人要瞪圆了眼睛去看,才能发现那个小小的黑影以极快的速度朝自己飞来了,来不及闪躲,甚至来不及看清那黑影的本体,他眼前最后的风景只有那条本不该空荡荡的小巷,而他自己也即将成为这空荡荡的一部分。
热闹是在一瞬间消失的——如果不是小女孩亲眼所见,她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此骇人的存在的,就连阿嬷讲的鬼故事也不及其万一。那个速度极快的黑影在原地盘旋几圈后,最后立定在一个男人面前。这下小女孩终于看清楚那是一把通体乌黑的短剑,它周身散发着迷人又危险的气息,正如那条巷子里走出来的男人。
小女孩看得入迷了,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站定在她的面前。
“来。”男人向女孩摊开手掌,像一个邻家的大哥哥。女孩不自觉注意到男人手上戴着的那只黑色尾戒,它小小的一只、足够纯粹的黑,在月光下没有一丝反光,就是它,散发出来的气息是毁灭性的。女孩没有伸手,这时她正拼命想要记住这张脸,像溺水的人拼命地想要抓住手边的东西。女孩望着男人的眼睛,突然陷入了一阵悲哀,这悲哀本不该属于她,该属于某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的。如果八年前她没死于那场车祸,那么她现在也该是一个花样年华的少女了吧,不然怎么解释永远停留在八岁的她胸口生出的这股异样呢?
女孩的小手搭上去,笑容却是十六岁的少女。在碰到男人手掌的一瞬间,那笑容和女孩一起永远的消失在这夜色中了。
“霞姐,开工啦!”何青对坐在时装店门口的中年女人打了声招呼,顺手拿了一件连衣裙径直进了后面的试衣间。何青轻车熟路地打开试衣间内的暗门,那是地下赌场的一个出入口。地下赌场的空气十分糟糕,是各种食物、烟酒、体/液的味道的混合。一进来,她不由得皱了皱眉,但很快就适应了。
“春天!”一到场内何青就听见有人喊她,春天当然是假名字,干他们这一行没人用真名字。何青远远就看见一个人朝她招手,她立刻挂上甜美的笑容走过去,俏皮叫一声:“刘老板。”
“哎呀,你怎么才来啊,我都快输光了。”刘老板把手里仅剩的几个筹码掂了掂,好像他的坏手气该记在她的头上。
何青赔笑道:“今天我们学校发奖学金呢,钱总不能不要吧!”
“坐坐坐,不许走了啊!”刘老板把旁边的椅子拉开,示意何青坐下。何青坐好,飞快地看了一眼荷官,开始发牌了,刘老板把手上的筹码一把压到了“闲”上,眼睛死盯着荷官发牌的手。何青看着电子屏上路数开出来了一长串的“庄”,心里也跟着打鼓。
开牌了,闲赢。刘老板一拍大腿,回头对着何青叫道:“我就知道!你呀,旺我!”然后把赢来的筹码分了一个给何青,还毫无必要地摸了摸她的手。何青脸上的嫌恶不太明显,手已经在裤子上蹭了蹭,嘴巴还不忘说了句漂亮话:“刘老板多赢点。”
何青心想刘老板剩下的筹码撑不了多久,她必须换一个场子,于是欠身对刘老板说:“我出去回个电话,这里信号太差了。”
刘老板不悦,说道:“赶紧的啊!”
何青点点头,一边走,一边留意别的台子有没有她的潜在客户。“吹,吹,吹!”她注意到十点钟方向的一个台子很热闹,已经围了好几圈看客,短短的几分钟里看客们的表情同样有看头,她断定那张台子一定有人已经赢了不少,便快步过去看看是不是她的客户。
是个生面孔。何青有些失望,看着那人手边的筹码堆成了小山,那些输出去又赢回来的巨额流水,没有一分钱佣金是她的。围观的人也看着眼红,好几个没忍住跟着那人下了注,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那几个人手中的筹码翻了倍,那几个跟着下注的人欢呼起来,没下注的大喊后悔。
何青捏了捏手里的一个筹码,犹豫之间,那人又赢了一把,知天命似的。何青在赌场见的人多了,她看得出这个人的气数正旺,他现在的好运气挡都挡不住,机会难得,跟着下一两把准没错。何青正要下注,突然想到了什么,收起筹码转身就走。
何青把筹码递给狗哥,狗哥拿了一沓现金给她,见她一直盯着那个人,调侃道:“怎么不跟一把?”
“我弟要交学费,输不起!义务教育也挺费钱的,你信不信?”何青笑嘻嘻地回答,把钱掂了一下就塞进包里,“谢谢狗哥!”
“胆子大一点,你弟上大学的钱都有啦!”狗哥对着她的背影喊完,和几个赌客哈哈大笑起来。何青不理会他们,径直往出口走去。她从试衣间一出来,就感觉到了不对劲。霞姐端坐在门口,样子十分不霞姐,她飞快地对上了霞姐的眼睛,立刻得到了暗示。
“霞姐,裙子太小了,我穿不下,您待会进去收一下,我走啦。”何青神情自若地说。
霞姐点点头,一句话都没说出口。何青冲霞姐甜美一笑,若无其事地往外走去。没走两步,她就听见有人在她身后呵道“等一下”,她装作什么也没听见,步伐却不自觉加快了,刚出巷子口一转弯,索性拔腿跑了起来。何青用余光看到起码有两个男人在追她,她越发开始没了命地跑。这个从大一入学到现在连续三年的长跑冠军可不是浪得虚名的,没过多久,那两个男人一个接着一个体力不支,被她甩得远远的。
凌晨两点钟的马路上,没有人,也没有车。何青一个人走在马路中间,手里高举着啤酒瓶,对着天空欢呼了两声。三年前,父母留下一大笔债务撒手人寰,把四岁的弟弟留给她独自抚养,社会援助帮了倒忙,她不得不一边上大学一边打工挣钱,就算每个月只留下姐弟俩吃饭的钱,那些债主还是不肯放过她,为了能够尽快还清债务,她只好冒险去地下赌场做叠码仔,带人去赌,去输,而自己只赚客人的流水佣金,来钱确实很快,债务也越来越少了,但是她每天都活在担惊受怕中。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如今只差一点点——她包里的最后一点点,她就可以还清所有的债务了。所以她这次能跑赢比赛,应该是上天的眷顾吧?他们家,总该有一个人被上天眷顾着的吧?想到这里,何青对着空气干杯,仰头把瓶中酒一饮而尽。
“砰”的一声,啤酒瓶掉在地上,碎了。何青就在这时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一阵剧痛,接着她两眼一黑,倒在了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