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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阿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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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将军的女儿被妖怪抓走了。
“女儿家被妖怪抓走,一旦说出去,一辈子就毁了。”
“多好笑,你为了所谓的名声,宁愿让你女儿多受两日苦?”
谢溯抱着刀,半蹲在茶几上,“若不是我刚巧来了京城,你们打算如何?”
慧娘瞥了周鼎一眼,忙好声好气道:“姑娘莫怪罪,我家小女后日就要嫁给定国公家的公子,此时这事若是捅了出去,周家和顾家一系列事都得停下,实在是迫不得已。”
“那蛇妖诡计多端,想要嫁入定国公家,所以才将小女绑去。我等猜想,若是明日让蛇妖替嫁到顾府,再来个瓮中捉鳖岂不是两全其美。”
“那顾氏公子也愿意?”
听到这话,谢溯倒是有些疑惑,这些外界人倒没像她想象中那般好脸面么。
不过谢溯转念一想便觉得不太对劲,“这蛇妖竟不怕之后出问题么?”
“这……”慧娘掩着口鼻咳嗽了两声,“姑娘这问题问得好。”
周鼎一拍桌子,“莫不是又要拿小女当人质!”
谢溯抹抹汗,原本她一听说周将军的女儿被蛇咬拐走,就想着直接寻着味去,没想到这偌大的京城,妖怪比她想的多多了,摸到了几处妖怪的巢穴也没找着蛇妖。
慧娘眼珠子一转,“奴倒是有个法子。”
谢溯挑眉,“说来听听。”
谢溯被披上了一件繁重的嫁衣,塞进喜轿。
京中人称奇,两家联姻,大好的吉日竟提前了一天,使人摸不着头脑。不过么,对街道男女老少来说,有热闹凑足矣。
慧娘昨日说,何不让人提前一日与顾氏结亲,计划生变,蛇妖必定恼羞成怒,先一步过来杀这假新娘子。
谢溯觉得这计划简直漏洞百出,若是蛇妖在杀假新娘子前先杀了周姑娘怎么办,那假新娘子的安全又作何保证?
周鼎说,让谢溯去当这假新娘子不就行了。
问题还是没解决完,但当时烛火晃得人眼睛晕,她困得不行,又加上慧娘这么一求,她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
慧娘的要求,她大概是拒绝不了。
谢溯叹口气,小心翼翼地掀开喜轿的窗帘布,外头吵得不行,喜炮的烟火气遮住了视线,好在谢溯能闻着味,不至于一会蛇妖来个措手不及。
猛地,喜轿停下了。
谢溯忙把红盖头盖上,可不能让外面的人看见她不是周家姑娘。
虽说盖了红盖头,普通人往下也能瞄到点什么,更别提谢溯能感受到人气儿。
外头炮声停了,有人掀开门帘伸出手接她。
“慢点。”他提醒。
这必然就是新郎官了。
谢溯把手虚放在上头做个模样,踏出轿子,踩在实地上多少使她安心了些。
然后这人就将她抱了起来。
谢溯:?
“习俗。”
新郎官或许也是不太耐烦抱一个他没见过的斩妖师,几步就走进了宅邸里。
宅子里分外安静,想来也是,原本婚礼定的是明日。
不过到底还是有看客,三三俩俩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要跨三道槛,进了里屋后再行礼。”
他凑过来说,“周氏夫妇代替你的父母出席。”
能感受到周遭人的眼光,谢溯很是不自在,僵硬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那蛇妖在做什么,礼成后也没来,谢溯在洞房内等了会没等到,干脆把盖头掀了出去闻闻味。
屋内胭脂水粉味很重,床下还有果香。
她刚一开门就撞上了一座小山。
“慌着去哪?”他问。
谢溯一抬眼——“怎么是你?”
“是我怎么了?”
他把门关上,站在谢溯跟前,“许久没见,高兴坏了?”
“这样想来,都姓顾,你如今是?”
“顾青和,顾氏的长子。”
寒暄了一会,谢溯这才想起蛇妖的事,一问才知道,蛇妖在外面没遮住妖身,被顾青和一刀杀死了。
“那倒是告诉我啊,这里待着可不耐烦。”谢溯摆摆手,“屋子里味道很浓,我出去散散步,你去么?”
顾青和点头,“去。”
谢溯小的时候,患了种奇异的病,当时她和母亲在进京寻医的路上双双病倒,得亏路过的顾氏搭救。
同顾氏一行的老人谢意是个斩妖师,说谢溯是个可造之材,便让她跟着她一同去练习斩妖师的路数了,顺带替她延寿。
当时的顾氏是谢意的第一个弟子,也是如今的顾青和。
顾青和同她一同在双庆镇里修习了许久,也就十多年前才离开,这十年来不时也有回去探望,只是距离上一次见他,确实也有些时日。
“早知道是你就不必这么麻烦了。”谢溯从前也没叫过他师兄,那狭窄的地界就他们两个人,没有啥称呼,都知道叫的是谁。
“麻烦什么?”
顾青和把她的手拉起来,仔细看上面的指甲,“磨得倒是不错。”
拿刀之人得磨指甲,自己磨总不太方便,从前二人都是互帮互助的。
“麻烦我演这一出戏啊。”
顾青和停下来,抓着她半个手掌。
“礼成了怎么算演戏?阿溯可是我明媒正娶进来的。”顾青和这样说着,低头就准备朝她的手来一口。
惊得谢溯一个后空翻。
“你在说什么。”
“我和你有同等的寿命,心意亦想通。”
“……慧娘骗我。”谢溯想着浑浑噩噩的昨日,想必是给她下了点药,连现在自己都有些迷糊。
“你这是骗人。”谢溯尽量使自己冷静。“再说了,天高任鸟飞,我想去哪就去哪,我还是个斩妖师呢。”
“你去啊。”顾青和背着手笑,“又没让你在家待着。”
“……你什么意思。”谢溯看着他。
“你我寿命还长。你要死也是死不了的,一日在这世上,一日就同我有联系。”
“莫名其妙。”谢溯一摆手,意识到自己还披着嫁衣。原本她为了方便里面就穿的是常服,干脆把外头的红衣撕开扔掉路边,一番动作倒也算出了点气。
“你自己去冷静一下……有什么帮人取消婚姻的地方么,下午便同我去一遭。”
“你才需要冷静。”顾青和扯出个笑,“阿溯喜欢我的,不是现在,以后也会嫁给我。”
简直鸡同鸭讲。
“你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我们有同等的寿命,心意亦想通。”他重复此前的话,“你的诞生是因为我,我也是为你存在的。”顾青和慢慢走到她跟前,“数十年朝夕相处,阿溯不喜欢我么?”
“倒也谈不上喜欢。你和老头儿在我心里是一个模样。”想到刚才对方看自己的手,“我还给谢意剃胡子呢,他那白胡子越来越乱,上次我给他剃光了。”
顾青和沉默片刻,伸出手扯住她的衣角,“不管如何,你……”
“哥?”
二人身后,突兀传来一声呼唤。
少年在炙阳下披一件大氅,手里抱着个汤婆子,睡眼迷离道:“这便是新嫂嫂么?”他不经意地伸出右手,似乎是想打个招呼。
对面的人没反应,他才意识到自己给错手了,忙将那丑陋不堪的爪子塞进长袍里。
谢溯回过神来,两大步跑过来,站在他面前小心打量,“犼兽?”
她转过身对着顾青和道:“你弟弟身上的妖爪是犼兽的兽爪。”
顾青和立在原地没说话。
“可以给我看看吗?可有什么奇异之处?”
少年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将手重新伸出来。
顾青和站在她身后,他强忍着愤怒,对着弟弟说:“你动手。”
少年终于还是将手重新伸出来,听到兄长的声音,没有迟疑地将它钻进了谢溯的胸口里。
着黑袍的男人从暗处走出来,低头看向她。
顾青和把身上的红袍扯下来,少年融进了他的身体,“你还挺习惯的。”
阿钧站在谢溯身边,抱起她的尸体。
“你很不珍惜。”
“珍惜什么。”玄阴站在原地,““谢溯眼里只有犼兽,她找的不是我,是犼兽。若我换一个模样,甚至不会引起她的注意。再说,几十年而已,对我而言不过白云过隙……我无法逃过你的安排,下一次也是一样的,或许我没这么恨了。她也是一样的。”
真恨啊,谢溯,凭什么。
凭什么你感受不到无法改变的命,凭什么你永远鲜活得像第一次与我相遇,凭什么顾暄可以得到你的善待,凭什么……
“不一样。”阿钧抱着她坐在长椅上,她的尸体被扭进他的怀里。
“这一次,她甚至还没有见过我。”
因为我的仁慈,你一直在她身边,她甚至还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
突兀的,阿钧感受到一股力在拉扯她。
他猛地抬起头,黑色的浓雾蔓延开来,正要吞噬什么。
“所以他说的竟是真的么?”
有人在他的怀里醒来,自然地搂着他。
“白鹭?”
屋檐上披白羽的神鸟应声逐渐化作人形,翩然而至。
“我倒是没想着这么早就遇见你。”高大的身形站在玄阴跟前,“好久不见。”他又转身看向阿钧,“好久不见。”
“……他做了什么?”阿钧低头看着怀里这个少女。
谢溯看着他,伸出手去摸他的眼睑,“真是双如白鹭所说的,黑曜石般的眼睛。”
“他说了什么……”
“说有一个人,利用白鹭的通天本领逆转乾坤,不停改写命运,直至一切按他手中的剧本而来,而目的,为的是我这小小的乡下斩妖师。此前我不信,白鹭说这一次变故太多,你几乎没怎么关注他那边的事,所以让他和我取得了联系。不如我直接去往京城同你遇见,开门见山和你聊聊,看能不能直接通过对话解决这个问题。没想到刚一到京城先遇上了慧娘……”
“问题?”阿钧仍看着她,“没有什么问题。”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谢溯轻轻歪了下头,似乎十分困惑。
阿钧眨眨眼,那黑色的瞳孔几乎快滴出墨来,“我们是第一次见。”
“是。”
“你不讨厌我。”讨厌的话,就不会任他抱着了。
“为什么讨厌?”
“……白鹭的描述,我在折磨所有人。”
“那折磨和我有关系么?我又不知道。”
“那刚才呢,我看着顾青和杀你。”
“我以为你知道我有灵玉呢。”谢溯轻松道。
阿钧抿了下唇,“那你现在知道了,我让他杀你。”
“我不是还好好活着嘛。”
“你不喜欢我。”喜欢的话,多少会在意这个问题呢。
“为什么喜欢?我们第一次见。”
阿钧沉默一瞬,眼里有什么在搅动。
谢溯敏感地察觉到周遭的变化,突然喊出声,“或许能试试呢!”
风安静下来。
“试什么?你知道我在捉弄你,怎么试?你以为能骗过我?”阿钧敛着笑意,“连着两次做这种事,我都想先死掉,阿溯姑娘也没能喜欢上顾暄呢。”
“那又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早该想清楚的,灵玉能替代你的心,你是没有真正的心的。只有照着那样,才有可能……”
谢溯想要说些什么,她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叫做“阿钧”的人,只是感觉他的眼睛太黑了,头发也太黑了,这颜色映到自己的瞳孔里,不免使她有些,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