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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入梦 ...

  •   阿钧的家中几乎全是植物。

      谢溯在前院后院绕了好几圈,除了两间竹屋和几处石桌外,郁郁葱葱的植物挤满了院子,有些小径藏得深,好不容易才让她找到一条通往后院的小池塘。

      她看着池子里嬉戏的小鲤鱼颇有些开心,直到太阳快下山阿钧才在池子地下找到她。

      “阿溯,好玩吗?”阿钧问她。

      谢溯脚踩池底,滑溜溜的有些痒,忍住笑意说:“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嗯?”阿钧挑眉。

      “我对你的看法是,我打不过你。”她一说完就溜到池子里的假山后面去了。

      阿钧没忍住,看着她的背影笑出声来。

      夜里,阿钧拉着谢溯去林子里找萤火虫。

      青年把黑发高束,一晃一晃的,走在谢溯前面,右手拉着她,左手手执短刃劈开灌木丛中支出来的枝桠,很是自然,许是穿着和平日里比起来更精贵,整个人也显得挺拔许多。

      “找到了再放走就行,我也不感兴趣。”见她没什么表情,阿钧解释道。上一次在画境里,他意识到谢溯对这事很反感。

      她不喜欢把虫子捉了关起来。
      她也不喜欢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夜里林子里刮着风,走前虽然提醒她多穿她亦照做,这会却又有点不放心,凭空抓出来一件披风,转身披在她身上。

      谢溯的脑瓜从披风下钻出来的时候表情还有些愣,他给她系了个死结,迫使自己溢出自然的笑意。

      “阿溯,冷不冷?”

      谢溯摇摇头,退一步又点头道:“多谢。”

      有些客气的样子,倒还不如之前。阿钧用力抓着她的手掌继续在林中穿行。

      林间簌簌作响,摇晃的树枝和摆动着的树冠影影绰绰,阿钧看见了二人的影子在月光的照射下交错于林间,一会重合在一起,一会又分开。

      他拉着谢溯蹲了下来,扒开灌木丛,混沌又清亮的光芒照亮少女稚嫩的脸。

      她转过头,说:“没有比这更漂亮的微光了。”

      此刻,一切都在他的眼中。

      谢溯望向天际线——诚然,是假的。之前恍惚中看见阿钧撕开了天幕,又或许他们现在在一个大罩子里,挡着外面恶疫产生的黑气。

      她恍惚了很久,直到之前在池水里闭气躺了一会,濒死挣扎时灵珠直接抵了她一条命才清醒过来。那种状态很奇怪,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做什么,却控制不住。

      来巴州就来巴州,谢溯不明白阿钧在干什么,如果他不想带她来就不来,来了又要把她变傻……对了,巴州是他家,他不是京城人,巴州才是他的大本营。

      谢溯沉吟片刻,脚往地上划两下摆弄两下假装自己在玩枯树枝,偷摸着探寻这林子的边界,意识转了一圈又一圈却怎么也转不到边,她只好继续又考量巴州的事。

      林长生是一定撒了谎。

      五十灵石,巴老三怎么可能只找他要这么一点。如果只要五十灵石,估计二人早就谈拢了。还有他前后矛盾的个性,一会怕极巴老三,一会又和他周旋,一会犹豫不决,一会干净利落。
      撒谎的人通常真假掺半,想来他是真的和巴老三谈了些什么,也不怕她来巴州探寻恶疫。

      只是,她如今究竟是否真的在巴州也存疑,她疑心阿钧再次把她带进了画境里,只是这次她倒是想看看阿钧这人到底想做些什么。

      她跟着装傻充愣了一两,不怎么说话,阿钧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但这人最多也就拉她去找找萤火虫。

      谢溯越越发不解,有点想直接和他挑明。

      兜头突然有什么遮住了她的视线,晃过神来才发现对方给她披了件披风,阿钧看着她仔细地系了个结,可能是有点笨,系了个死结。

      阿钧勾起笑来,问她:“阿溯,冷不冷?”

      ……不冷。

      在阿钧家里住了两三天,终于有人叩响了外面那扇房门。

      两人这会正在前院品茶,阿钧一边转着茶碗,一边走到房门前抽出门闩,一见来人脸色就沉了下来。

      “你来做什么。”

      “我知道我不应该来找你,巴州城内状况太糟,老三非要带着人离开,你知道这群人出去了的后果是什么……小九联系不上你,我实在没办法才来的。”

      阿钧面无表情地看着来人。

      “……你知道。”来人明白他沉默的意思,“你知道这件事会这么发展下去,还是说是你一手安排的。”她有些激动。

      谢溯坐在二人身后,听见这话没忍住站起来。

      女人这才看见阿钧身后还坐着个人,有些心惊后怕自己刚才直接把话说出口让第三人听见了。惊惧完才意识到对方正坐在这祖宗院子里,想来是要比自己这个不能进去的外人亲近些,应该不打紧。

      “你倒是回答她。”谢溯收敛懵懂的表情,她确信此刻没在画境中了。

      她在原地站定,看着二人。

      “刀来。”

      有物乘风而来。

      青年叹了口气,“什么时候醒的,学我一样骗人了。”

      他话音一转,“这是巴老六。”

      谢溯拎着斩妖刀越过阿钧,站在着黑色劲装的巴老六跟前。

      “我叫谢溯。”

      巴老六正要说点什么,余光瞥见阿钧别过脸的表情,愣了一下。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谢溯就越过她冲了出去。

      黑色的浓雾笼罩着这座城市,阴郁而闭塞。

      这就是巴州。

      “这黑气持续多久了?”

      谢溯边走边问。

      巴老六看了看阿钧眼色,见对方一副悠闲模样,也就没有隐瞒太多。

      “我记忆中一直都在。只是往日里这黑气很淡,又或者时有时无,因为……因为我们从前见过更厉害的,也没怎么在意,大概这就是命,这辈子巴州人都无法从噩梦中醒过来……”巴老六眉头越来越紧,“上个月某日开始突然就严重起来,城里死了十多人了,巴老三要带人出去,虽说我和小七小九如何都不愿意,但无论如何都已经拦不住了,”

      她这话是说给阿钧听的。

      谢溯顺着小道没走多久,终于踏入了街市中,路边草席裹着一具具病怏怏的瘦弱身体,大夫提着药箱在当中穿行,瘤子迸开血液飞溅,痛苦的叫嚷声不绝于耳。

      巴老六有些不忍道:“虽然都知道是恶疫……治不好的,也只能硬着头皮治,好歹有个盼头。巴老三也没法,带着没有病情的人出去至少能有几条命活着吧吧,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每个人都得过恶疫,出去以后出事的就不止是巴州人了,更何况外界根本不知道还有个巴州的存在,数年前他们能做的,现在也能做。可是……”

      谢溯拧着眉头,“是否可以通过不产生恶意而杜绝后患?”

      巴老六听见这话有些无奈地笑,“怎么可能不恨……原本,原本巴州人就恨极了外人,更别提你身负重病去外界,多少会被人欺辱,怎么可能不恨。此般人间讨厌一个人本是极容易的,不是吗?姑娘说出这番话来,我也已经有些不喜姑娘了。”

      谢溯没再作声。
      她这话是说给阿钧听的。

      片刻前人群中有吵闹声,巴老六赶着去解决,谢溯和阿钧走累了,落座在街道旁被人抛弃的小面摊。

      四处都很吵。

      大概是才从短促的梦里醒来,二人间多了一丝尴尬。

      “我第一天到京城,是从我老家一瞬间穿过去的。”谢溯先开了口。“现在想来,这个人间大概还没有这样厉害的阵法,双庆镇距离京城很远,从前林有恒提过,他去赶考的时候又是坐便宜马车又是走水路,紧赶慢赶花了一个多月,差点没赶上考试。这般厉害的术法,自然要世间最厉害的人才能掌握,你说是不是?”
      谢溯没等来回答,喊了喊他的名字。

      “阿钧?”

      “嗯,阿溯姑娘说的是。”

      “而我眼前恰巧就有一个人,能带着我从京城到昆仑,你说他是不是最厉害的?”

      “我觉得大概八九不离十了。”谢溯自问自答,“一路上,不仅小西街的面馆老板把我指向了你这里,衣裳店的老板听你的,甚至连大妖青时也听你的……虽然我早知道你身份不凡,许是天上的神仙,又或者是什么千万年的大妖怪,一路走来,我俩关系也算不错,其他的我知道你也不会告诉我,但是我现在只想问一件事……”她有些犹豫。
      谢溯告诉自己,你是谢溯,你想说则说,想做便做。
      可是话到嘴边又转了回去。

      “我有证据证明你和很多人的生命息息相关,要说我怎么知道的,就要从我小时候说起……”

      “是我。”
      阿钧突然吐出两个字。

      “看来阿溯姑娘不笨。”

      “我还没问。”谢溯直愣道。

      “恶疫的产生,和我息息相关,你想的没错。”

      两人原本朝着一个方向坐着,阿钧转了个向,看着侧目的谢溯。

      “现在你知道了,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

      这一瞬间,谢溯的耳鸣严重起来,远处的叫嚷声涌进她狭窄的耳洞,痛得她无暇去看阿钧的表情,转身趴在木桌上。

      小面摊的小木桌上,数年来浸了不少油渍。

      她不合时宜却又合时宜地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进而突兀地,想起来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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