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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长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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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夜幕降临,那斩妖师也没回来。
林长生与几个心腹就住在店里,几人围坐一团,林长河半躺在床上,亦参与到讨论中。
“秦小兄弟也不在,怎么放心先生去赴约?”
“我们与他那群人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道他这是唱的哪出戏。”
“兄长,我们还是快些离开比较好。”
林长生拿定主意。
“一次逃了,次次都能逃吗?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们不可能放弃巴州的生意,今后仍是要来的。”
林长河听他的口气,自知劝不过他,叹气道:“兄长又是这样,事事都放在那老不死的命令下。”
林长生半是苦口地斥责他:“不可这样说老先生。”
兄弟二人间略有不快,众人看着屋里跳窜着的火星,沉默片刻,林长河挠了挠下巴上的短须后有些不耐地背过身。
“长河,老先生待我们不薄,对你也十分宽厚,要是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你便不要再同我来巴州了。”
林长河反驳说:“他若是真待我们不薄,为什么要将我们派到这样偏僻的地界来!”
“此前我还以为你已成熟几分,为何总是对老先生这般不敬……”
林长河闻言,带着几分怒意地躺进了被窝里。
“我就是长不大了,你不管我便是……不过巴州到底是蛮野之地,明日还是早些离开。”
他在床上不满地摆动两下,“你们出去聊,我要睡了。”
林长生思绪万千,明日还要上门拜访巴老三,没有心思再去安慰他。
巴老三其人,四十有八,初看,像极了儒雅的教书先生。
手段却极其凶残。
当初天险之上,小厮的惨状便是他的手笔。
他们那群人极其厌恶外来人,但行商能带来许多外来货物,此前并未直接找上门来。
林长生抵达巴老三宅邸的时候,见门口无人,宅门打开,有些迟疑。
他一人赴约,不忍将其他人带进火坑中,若是自己出了事,至少长河他们能先逃了。
他伫立在原地,心绪一定猛地踏进了这处宅邸,院内奇石很多,除了石头外没有其他景观,奇石也是天然粗旷未经雕琢的模样,木制的房梁上刻着许多栩栩如生的老鹰。
林长生刚往里面没走几步,不远处的宅内大道走出一人。
这人身后跟着四五人,唯他是尊。
林长生曾远远见过他一眼。
他行个礼,“阁下可是巴先生?”
巴老三看他一眼,没理会。
他身后的人瞥他一眼,“你就是林家打头的?”
林长生说是,又问找他来是为何事。
巴老三开口,“林长生?”
“我是林长生。”
“你那弟弟呢?”
长河?
巴老三认识长河?
林长生有些不安,“他身体不适,在店里休息。”
“好啊,事到临头他倒是躲在兄长身后了。”巴老三身后一彪形大汉不爽地瞪大了双眼,“叫他自己来。”
巴老三伸手示意大汉冷静,转而又看向林长生,“你定是不知道你这小弟和我们的渊源,也不知道……林氏和巴州交好,只是想来你们一家人替林氏做事很不快活。”他摆摆手示意大汉上前,“我巴老三快人快语,我知道你们替林氏送货中途要亏损不少银子,不如我直接找你们买。”
林长生垂着头,“在下不明白您的意思……我即是林氏。”
巴老三眯着眼,笑意使得眼角生出不少褶子,“弟弟都知道的事,哥自然也是知道的。我要的也不多,只要五十灵玉。”
林长生继续装傻,巴老三在院内踱步,突然指着院里房梁上一处雕出的飞鹰:“众人皆以为,在这巴州我巴老三若想把飞鹰的翅膀折了就折了……巴州虽然在人间以外,却未必只能折巴州老鹰的翅膀——回去告诉林长河,过去他给我的我会加倍还给他。”
说这话时,巴老三的眼珠子快跳出眼眶来,院子里一阵风过,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林长河听小燕说长兄已经去找巴老三了,连忙要起身。
“长河先生,您身体不适……”
林长河慌慌张张地推搡开来,“你懂什么……你懂什么……叫上其他人,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长河先生,您要干什么……”林长河脚一拐就要倒,小燕忙去扶住他。
此刻林长生正好踏进了屋里,他难得这样生气,粗眉挤作一团,也不管小燕还在这里,一进屋就止不住喘气,指着林长河低吼道:“你,你要去哪!”
林长河一屁股坐倒在床榻上,“我们得快走,快走……”
“你这小儿,怎的和巴州那群人什么有的联系!”
“没联系,长兄,求你了,我们快走,这里是一刻也待不得了。”
林长河还要说什么,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叫嚷,紧接着就是巨大的轰隆声。
“小燕,去,叫上所有人!”
林长生打开窗户,铺天盖地的黑气打到了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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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就回来了?”
“是。”
谢溯瞥他一眼,低头剥葡萄。
“又是如何得知那黑气就是恶疫?”
林长生叹口气,“回来的半路上长河一直高烧不断,恍惚中提及的……原本我回来就想告知老先生此事,没想到他却因病去往了京中。”
“他倒是知道得不少。”
谢溯剥完葡萄皮,顺手丢进阿钧嘴里。
阿钧接得稳稳的,低头盯她一会,没说话。
谢溯感受到注视,扯了下阿钧的袖子,道:“去巴州。”
“……要去?”
“嗯。”
她很平静地回答道。
林长生看着二人离开,坐在椅子里发颤,手抵着眉头止不住叹气,慧娘从里屋走出来,问:“郎君可还好?”
“还好,还好……”??“郎君,别太伤心,郎君可是要长生的。”
“是,是。谢慧娘关怀,我是要长生的。”
院里桂竹长得旺盛,竿高蔽天,花穗披针状。
矮小的石桌上,磁碗里是甜蜜的樱桃果。这抹赤色很是刺眼睛,少女手里摇着把小扇子,直盯着碗里果肉,想把凑近飞来飞去的蚊蝇扇开。
阿钧穿着乳白色衬衣和墨色大袴,手里端着瓷盘,瓷盘里是葱饼。
他伸出手指隔空弹开蚊蝇,把瓷盘放到少女眼前,瓷器和石桌一嗑,发出清脆响声。
如梦初醒。
“我怎么在这……”谢溯恍惚道,眼前的一切像是隔了层雾,耳朵里嗡嗡作响,脑子很是难受。
阿钧坐在她身边的石凳上,带着笑意看她。
“你很少穿成这样,还怪好看的。”谢溯趴在石桌上有气无力地说,眼神里闪着微弱的光芒。
“大概是因为回家了,家里有几件像样的衣服。”
还镶着银边呢,谢溯想,真是富贵。
“夏日到了,巴州难免有蚊蝇,蚊蝇也和妖怪一样喜爱你的血肉,阿溯可要做好防蚊。”他摆弄院子里的花草,“虽说院里已经种了不少防蚊的花草。”
谢溯侧头看了看天空,“这也没有黑气啊。”
“许是你看不见呢。”阿钧捞出几颗樱桃丢进谢溯嘴里。
“我不会看不见的,不仅是黑气,人我也看得清。”院子里一阵暑气一阵冷气交错,谢溯好不容易才有股清明感,手往桌子上一撑,一鼓作气坐直了身体,“我看得见!”
阿钧突然问:“你为什么给我剥葡萄。”
“想剥就剥啊,想为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真心愿意的?”
“那不然呢。”谢溯白他一眼,“又没人逼我。”
“谢溯……你怎么看我的。”
“什么怎么看。”脑子里还一阵阵地痛,谢溯有点不想和眼前这人说话。
这一刻乃是一种微妙奇异的开始,谢溯在抬起头的同时,阿钧侧过身,用他那双黑夜般的眼睛注视着她,四目相对的同时,院里竹叶尖上湿漉的珠水滴进了瓷碗里,发出轻微的响声。
一瞬的清明让谢溯看见了青年眼里的局促。
“啊……”谢溯屁股往后挪了挪,避开阿钧的视线。
“我觉得你挺好的,这不是让我来巴州了吗,说来就来了。”
“阿溯姑娘,你变得不坦诚。”
“我第一眼见你之后就没坦诚过。”
那倒是,自己也是一样的。阿钧叹了口气,手一挥,天边似有幕布拉开,浓郁的黑气从幕布后冲出,冲得谢溯猛地发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