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鬼》枯朽

56、纪衡篇续(4)

　　“谢谢。”陈令衡低低地说，伸手抱住了纪五，但在搂住纪五的一瞬，他的脸色变得很苍白，随后陈令衡那始终带着点怯弱的神色渐渐变淡了，他用力推开了纪五。

　　纪五怔了一怔，看着变得有些陌生的陈令衡，但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讨人嫌的表情……等等，这不就是那个冷若冰霜的冒牌货吗？

　　陈二疑惑地打量陈令衡，不确定地喊道：“大哥……”

　　令衡神君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他，只对纪五说道：“签契约吧。”

　　“什么契约？”纪五皱着眉问他，令衡神君叹了一口气：“别问了，赶紧签契约吧，然后我们就该走了。我还得回去天界当差呢。”

　　天界？纪五脸色一变：“你把陈令衡弄去哪里了？”

　　“我就是他。”令衡神君回答道，抓过纪五的肩，拖着他走了。

　　“放开我！”纪五恼火地吼道，试图挣脱他手的束缚，但令衡神君只是死死攥着他的肩膀，但纪五还是没有停止挣扎，直到令衡神君粗暴地扇了他一耳光：“规矩点。”无论做什么，他的脸上始终是一片缺乏人性的冷漠。

　　纪五被他扇得嘴里都尝到了血腥味，不再动弹了，只是木愣愣地站在原地，本来在静观其变的灼羽恋看到这一幕，不悦地起了身，快步上前，握住了令衡神君的手臂，还没说话，令衡神君就侧过眸，很轻蔑地凝视着他，嘴上倒是挺恭敬地喊了灼羽恋一声：“地君阁下。”

　　“楼迦叶，这你的人？”灼羽恋冲楼迦叶问道，见他摇了摇头，才把注意力放回了令衡神君身上，“你来这做什么的？”

　　令衡神君挑了挑眉：“本君只是来找我走失的小猫罢了。”

　　灼羽恋冷然道：“别在我面前耍威风。”

　　这么一个“本君”出来，好像令衡神君就要比灼羽恋高一个级别了。

　　“行呗，反正我也不习惯这么自称。”令衡神君懒洋洋地说，“总之这小猫是我的东西了。”他那种冷漠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轻浮的微笑，“我当初可是帮过他的，现在是他报恩的时候了。”

　　纪五蹙着眉，不解地看他。

　　“怎么，不记得了？”令衡神君自己其实也记不清这件事，但他故意摆出了一副很受伤的模样，“我可是给过你围巾，还提醒你要修炼的大恩人啊。”

　　他说了这句话，青年的容貌在纪五的心里才慢慢清晰起来，但这反而让纪五更加不爽了：“那都是多早以前的事情了？还要我报恩，我随便给你实现一个愿望就差不多了，记住，只有一个愿望而已，你可别得寸进尺。”

　　“那你得认我为主。”令衡神君大大方方地说，“怎么样？”

　　“怎么，你想要带我去天上？”纪五嗤笑道，“我答应的可是陈令衡，又不是你，我不会跟你走的。”

　　“我们都已经种下因果了。”令衡神君轻轻地说，“如果你不愿意，可是会遭天打雷劈的。而且陈令衡就是我，我就是陈令衡，你方才已经承诺过。”

　　“你！”纪五瞪着他，令衡神君哼笑了一声：“真当我拿你没办法？”

　　灼羽恋也有些头疼了，他微微眯起眼扫视两人，终于松开了令衡神君的手：“你们好好谈谈吧。”他似乎不准备插手了。

　　“跟我过来。”恢复自由的令衡神君向纪五招招手，便转身走了，纪五认命般地跟了上去，晏九担心道：“小纪，你还是别去了吧……”他犹豫了下，温声道：“有雷劫我替你挡就是了，别委屈自己。”

　　纪五把手插在兜里，懒散地说：“用不着。我自己解决。”

　　晏九被他拒绝了，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纪五抽出手，安抚似的拍了两下他的肩膀：“不用担心我。”他稍微放软了语气，晏九这才笑了：“好。”

　　纪五这才匆匆地追着令衡神君走了。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令衡神君颇为不耐地回头看了纪五一眼：“真慢。”

　　“那又怎么样。”纪五硬邦邦地说，令衡神君嗤笑道：“对主人还是尊敬点比较好，不然可是会被教训的，小猫咪。”他说“小猫咪”三个字时，刻意地放慢了速度，纪五不虞道：“我可不是什么小猫，我已经很大了。”

　　“那你就是大猫猫。毕竟小猫咪再怎么大也只是会变成大猫猫罢了。”令衡神君带着点讥讽地说，“现在来谈谈契约的事吧。”

　　“你看起来还挺厉害的，难道还缺我一个宠物？”纪五蹙眉问道。

　　“我养的东西已经很多了。”令衡神君答道，“要不是他想要你跟着他一起回去，不然我也用不着和你签契约。”

　　纪五一愣：“你说的是陈令衡？”

　　“不然呢？”令衡神君反问他，“你对他一腔深情，搞得他也开始对你念念不忘了。真烦人，爱情这种东西就是麻烦……”他眉头紧锁，“况且我很不喜欢你。你对他太粗暴了。我不觉得你这种人会好好对他。”

　　纪五一听，急切道：“我会好好对他的！”他顿了顿，“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你就是陈令衡吗……为什么你又这么说？”

　　“我当然是陈令衡。”令衡神君好心地替他解答，“你应该知道七魄吧？七魄分为喜怒哀惧以及爱恶欲，我当初犯了杀孽，便被除去三魄，封存于无情之水里，唯有喜怒哀惧留在躯体之中，随后我便被派去人间修炼功德，把我的杀孽给还清。但因为四魄常居于人间，竟修出了剩余三魄，有了独立的意识……我不会抹去他的意识，但如果留着他，我自己便只剩三魄了。”

　　纪五听出令衡神君话里隐含的杀意，不由心慌意乱起来，他急急忙忙地追问令衡神君：“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有啊。”令衡神君眯了眯眼，“如果你愿意用八条尾巴来换的话。我自己会再去找办法把我的四魄拿回来的。”

　　纪五嘀咕道：“我不想变成无尾猫。好丑。”

　　“八尾猫的尾巴有什么好要的？”令衡神君否认道，“我要的是九尾猫的八条尾巴。”他看着纪五呆愣愣的神情，有些恶劣地笑了，“怎么样啊？”

　　纪五踌躇了会，点了头，但他很快又道：“你要是出尔反尔怎么办？”

　　“你以为我是你？”令衡神君讥笑道，“况且这很划算吧，千百年的功力换你心爱的人，你也不会违反约定了。”

　　纪五同意了：“好，我跟你签契约。”他怀疑地看着令衡神君，“但你一个神君怎么会在人间？你当时难道已经犯了杀孽，是来下凡修炼功德的？”

　　“我当时是去修行的。”令衡神君挑了挑眉，“在人界做了个警察，为了替人民服务，就杀了一个帮派的老大。结果不仅惹来了杀身之祸，还给我自己沾了一身腥。”他轻轻一笑，“有意思的是，我刚才在你这里看到了他。”

　　纪五困惑道：“谁？”

　　“那个金头发的帅哥啊。”令衡神君摸了摸下巴，“但因为我很不爽，惩罚他让他成了一具骷髅，怎么现在又变得人模人样的了？”

　　纪五迅速捂住了他的嘴。沈六那么斤斤计较的人，要是听到这个，肯定要来找麻烦的，他不在乎令衡神君的死活，但令衡神君离开后，用这具身体的可还是陈令衡啊。

　　令衡神君拉下了他的手：“怕被人听到？我又不怕他来寻仇。”

　　“我管你怎么样。”纪五气冲冲地说，“我就是不想那个怂包给你这个混蛋收拾烂摊子而已。”他咬了咬牙，“我还有事要问你。”

　　令衡神君听到他前面那句话看起来很开心，但听到纪五有事要问，他就拉下了脸：“怎么？”

　　“我和阿九他……真的有干那些事吗，还是你胡编乱造的？”

　　令衡神君面色纠结，迟迟没有开口回答，纪五的脸色也随着他的沉默变得越来越难看，良久，令衡神君叹息了声，说：“我骗你的。”

　　纪五松了口气，令衡神君却又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纪五的心立马又提了起来，可令衡神君只是懒懒地说：“那签契约吧。”

　　纪五的心终于落了地，他爽快地签了契约。

　　“那么，现在你要实现我的愿望。”令衡神君严肃地盯着他，纪五说：“我可以实现你两个愿望。刚才答应过你一个了。”

　　“想必你已经知道我的一个愿望是让你长出第九条尾巴。”令衡神君板着脸说，“我的另一个愿望是，你必须对陈令衡好，不准对他使用暴力。”

　　纪五一怔，忙答应下来：“我会实现你这个愿望的。”

　　“第二个愿望。我想让你长出第九条尾巴。”

　　令衡神君话音刚落，一道暗光就笼罩在了纪五身上，随后令衡神君的神情开始恍惚起来，一个黯淡的魂魄从陈令衡的身体里飞了出来，这就是令衡神君自己的神魂了，但因为没有了七魄，他的目光显得非常冷漠和空洞。

　　“走吧。”令衡神君对纪五说，“你很快就能回来见他了。当然，你要是不愿意割掉你的尾巴也没关系，我会直接把我的四魄给取回来。”

　　“我不会反悔。”纪五冷冷地说，他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眼昏睡过去的陈令衡，又望向他的伙伴，将每个人的脸都记在心中，随后他看向了正前方金光闪闪的云梯，深深一叹，踏了上去。

　　“等我回来。”他回过头说。

　　晏九站在人群中，向纪五伸出了小拇指，轻轻晃了两下，纪五站在云梯上，轻轻一笑，也做了和他一样的动作，两人便这么遥遥对视着，做下了朋友之间的重要约定。

　　接着，纪五转过身，径直往上方走去，再没有往后看一眼。

　　陈令衡到了晚上才醒，他一个人坐在桌前，魂不守舍地吃着蛋糕，总觉得这甜腻腻的蛋糕发苦。

　　“大哥。”陈二站在他身后喊他，陈令衡便看他：“怎么了？”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陈二按着他的肩，“你是不是在想纪五？”

　　陈令衡应了一声，抱怨道：“莫名其妙地出门远游，也不和我说一声。”

　　陈二只是笑，没和他说实话。当然，他看着纪五长大，知道那个孩子绝不会违反誓言，但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谁心里也没底。

　　纪五离开了整整半年。

　　这半年里晏九跟十一很是暧昧，但前几天才和十一确定了恋爱关系，灼羽恋似乎对此很是不爽，大概是因为十一是他唯一养的姑娘吧，可偏偏晏九也是他养在膝下的，骂也骂不得，他只能独自生闷气，楼迦叶还在一旁幸灾乐祸，幸好和枫弈丞谈过话之后，两人僵硬的关系得到了缓和，也算是让灼羽恋好受了些。

　　而陈二和褚荆的婚礼因为纪五不在，便推迟了几个月，裴松糖和陈如意也一样，他们可是要和陈二褚荆两人一起办婚礼的。

　　不怎么开心的人估计只有洛舍英跟陈令衡，洛舍英自然是因为追了半年都没有追到楼迦叶，但他是越挫越勇的类型，楼迦叶怎么给他甩脸色，他都没有放弃，磨着磨着，楼迦叶对他也有所改观，不像以前那么嫌弃他了，或许再追几年，洛舍英就能成功抱得天神归。

　　陈令衡则是因为纪五一点消息也没有，他日思夜想，想纪五想得抓心挠肺，看起来都有几分憔悴了。但在一个雨夜里，他听到了猫叫声。

　　陈令衡还以为九源玉枝跑进了野猫，便开窗去看，在湿漉漉的泥地里立着一只瘦小的黑猫，有一双灿若星辰的异色双瞳。

　　陈令衡的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却驱使他翻出了窗户，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黑猫。当他看到黑猫的尾巴时，陈令衡的眼眶湿润了，这半年里，他死缠烂打地从灼羽恋口中问出了纪五当初和令衡神君定下的约定，或许其他人没有听见，但灼羽恋和楼迦叶可以。只是陈令衡没胆子去找楼迦叶问话，也不敢抱着他的大腿求他，只能把目标定为了灼羽恋。

　　黑猫静静望着他，陈令衡再也控制不住地落泪：“纪哥……”他哽咽着喊。

　　黑猫轻叫一声，温柔地舔去了他的眼泪。